翟清源今年二十七岁了,比俞越大了五岁,俞越十二岁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就已经是个拥有强大力量的漂亮少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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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岁的翟清源漂亮且十分恶趣味,十二岁的俞越在他面前是不具备任何反抗性的,相反,她对他的话俯首帖耳。
他让她往东,她绝不敢往西,她让他笑,她绝不敢哭,心里再痛苦,面上还是扬起了笑容。
亲密相处的十年时间并没有使翟清源对俞越的恶劣态度有丝毫改善,相反他的恶趣味随着时间的推移反而愈演愈烈,可俞越在长大,她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
她知道早晚有一天,她要让翟清源跌的头破血流。
不知道是睡得时间太长,还是梦境太恐怖,虽然人在梦中,可现实里俞越的表情却越来痛苦。
直到似乎有人在轻拍着她的后背,动作轻柔又充满着善意,这才将她从一团糟的梦境里拯救了出来。
她轻睁开眼,看清了人后叫了一声:“阿来姐。”
阿来眼神温柔的问她:“做噩梦了?”
她低低应了一声,眼神躲闪着生怕被阿来看出不对,她避开这个话题道:“我饿了。”
能不饿嘛,她拿来手机一看发觉已经晚上七点了。睡了整整七个小时,比她平常晚上睡觉的时间还长一些。
从前的事情走马灯般在脑海闪过,像放电影似的她记得清清楚楚,前面睡得其实还算安稳,只是后面梦见翟清源了才有些让她痛苦。
俞越简单洗了个脸,穿了一件宽大白色涂鸦T恤,下身只穿了一条短短的黑色热裤,鸭舌帽和口罩一带就这样挽着阿来出门去觅食。
两人在一家书店旁发现了个做绍兴菜的小馆子,俞越脚步一顿亮晶晶的眼睛一转,阿来不用她说话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两个人并肩就走了进去,俞越看了菜单很快就知道了自己想吃什么:绍三鲜、梅干菜烧肉、醉越鸡。
都是她从前在南江镇时最爱吃的,俞阿婆手巧做的一手好菜,每次只要俞越想吃,她就做上满满一大桌,俞越也十分捧场,直吃的肚皮滚圆才罢手。
这也导致了十二岁之前的俞越其实是有些圆润的,脸蛋圆滚滚的像个白玉丸子,手臂也圆滚滚像藕节一样,俞阿婆只说小孩子这样才漂亮,才有福气。
所以直到十二岁之前俞越从没有觉得胖是自己外貌上的缺点,也从不会因为自己的身材而感到自卑。
直到她到了港岛,遇见了翟清源,第一次见面,他隔着橱柜说她是小老鼠,后面将她从橱柜里拉出来,他对着她混血的面容研究了半响。
然后才恶趣味慢慢道:“原来还是只胖老鼠。”
一个胖字深深刺痛了俞越,十二岁的孩子正是心思敏感的时候,此时被人取笑,只感觉整个人都低到了尘埃,仿佛真的成了一只老鼠,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
后面她才知道,翟清源的话原来仅仅只是个开始。
俞秀莲也介意她的身材,两个人在独处的时候,她皱着眉盯着她道:“俞越,女孩子还是瘦一点好看。”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只有你的一半重。”
这话当然是有夸大其词的嫌疑在,但俞秀莲是女演员,瘦也是真的瘦,她走起路来娉娉婷婷,像一阵轻柔的风。
刚开始俞越还有些不在意,毕竟阿婆说她很漂亮,嘉平哥哥也说她很可爱,她的兴趣爱好之一就是吃零食,冰淇淋、蛋糕和糖果都是她的最爱。
她并不想因为减肥就放弃这些自己喜欢的东西,真正改变她的是她在港岛开始上学后。
新来的女同学其实很漂亮,笑起来像只白色波斯猫一样,圆圆的脸庞配上湛蓝色的眼珠,扎着一个俏皮可爱的丸子头。
她自我介绍说叫俞越,是从大陆转学来的,她的白话还有些生涩,一下子引起了台下众人的起哄。
当然大部分都是善意的,但不乏也有恶意的嘲笑混在其中。
美丽会引来美丽,也会引来嫉妒。
都是些十三四的孩子,孩子们不像大人,大人们懂得将恶意藏住,孩子们却只将恶意发泄。
一节体育课回来后,俞越在自己课桌上看见了一只打印的野猪照片。
旁边配着文字:俞越=野猪。
野猪上画了一个大大的红叉,暗红的像干涸后的血迹一样,却又像一把刀子,深深刺红了俞越的眼。
她只觉得眼前一片猩红,深呼吸后颤抖着手将这张恶意满满的纸张撕掉扔进了垃圾桶。
一同扔掉的还有她对自己原本外貌的骄傲。
她开始怀疑:我是不是真的很胖?是不是真的很难看?她对着镜子看,只觉得里面的女孩真的变成了一只丑陋的野猪。
她开始减肥,开始节食,开始抛弃那些自己原本最爱的食物,也抛弃了曾经那个浪漫天真的俞越。
最痛苦的时候,她跪在马桶边用手指深深扣进嗓子眼,痛的眼泪都出来了,可吐完后还是忍不住笑了一下。
再快一点,再快一点……再瘦一点。
她越来越消瘦,性子也越来越沉默,某一天俞秀莲盯着她突然道:“俞越,你是不是太瘦了。”
俞越摇摇头道:“还不够瘦。”
怎么还不够瘦,原本豆腐一样的手如今却像骨头上贴了一层皮一样,皮肤下的青蓝色血管清晰可见。
整个人虽然美丽,却也苍白,湛蓝色的眼珠黯淡无光,丝毫没有之前的生气。
俞秀莲勒令她不许再减肥,每天都监督俞越吃饭,却在某一天发现俞越偷偷躲在卫生间催吐,她这才像意识到什么,连忙带着俞越去了医院看了心理科。
俞越休了学,在医院里待了大半年,大半年后才重新回归校园。
那时候她已经恢复正常,不再厌食,却也不再喜欢,吃东西仿佛只是维持生命的必要程序。
自这件事之后,她的体重一直维持在一个令俞秀莲满意的数字,不胖,虽然有些瘦,但总归还是十分健康的。
张爱玲在《第一炉香》里写:如果湘粤一带深目削颊的美人是糖醋排骨,上海女人就是粉蒸肉。
俞越曾经也是一块粉蒸肉,只可惜她来到了港岛,让那残酷的日光一晒,很快完成了从粉蒸肉到糖醋排骨的蜕变。
每个人都忘记了从前的俞越是什么样子的,就连俞越自己也忘记了。
直到俞阿婆临终前,她终于回到了南江镇,病床前,俞阿婆努力睁大了她眼睛看着这个给她擦拭身体的女孩。
“你是谁?”
“我是俞越啊,阿婆。”
俞阿婆却道:“你不是我的囡囡,我的囡囡像年画娃娃一样,不长你这个模样。”
她这是病久了,病糊涂了,连人都不认识了。
俞越虽然心里难过,但还是继续给她擦洗着身体,过了一会儿俞阿婆突然拉着她的手,俞越看过去,只听见她小声道:“囡囡啊,怎么这么瘦啊,是不是吃了很多苦啊。”
听见她这话,俞越终于落下泪哭的泣不成声。
她说:“阿婆,我长大了就瘦了。”
“阿婆,瘦一点好看,现在的女孩子都喜欢瘦。”
“阿婆,我没有吃很多苦,我在那里过的可好了,每个人都对我好。”
……
“阿婆,我很快乐。”
我不快乐。
她说了那么多话,只有最后这一句没说出口的话是真的。
阿婆,我不快乐,可我想你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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