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滚开!!”
有人迎面在鬼市的长街上打马疾策,鲜红烈衣手执长鞭,载着青鬼面具,马蹄声就是碰撞的巨响,周围是纷纷避让的妖鬼,有酒挡道,他便用长鞭扇托,少年姿意,如此嚣张。
“那是鬼王副使,自然嚣张。”侯君安目光带着点嘲讽,“你们跟我来。”
几人走进鬼市,中间有一个用虎皮制成的大擂台,此刻正有两名男子在上面角斗,其中一名男子因为不敌而被打得鼻青脸肿,檐下的灯笼在黑暗红得跟血一样,在摇晃中洒下一片朦胧的光,也照亮了那名男子的面容,而在周围的暗巷里同时有一个人对他殷切地垂视着,但那目光不是担忧,而是一种怨毒。
侯君安抬抬手:“去,将郑氏那小子拖过来。”有个戴青鬼面具的大汉立刻将郑重楼拖了过来,一袭白衫被血浸了大半,脸色苍白得几近透明,这是只鬼。
李琅琊先按下心情:“这是什么意思?”
侯君安坐在就近的座位上,抬手轻叩,有人恭敬地奉上茶水,他拿在手中抿唇喝了口,神情满是嘲讽:“听说过郑家那点子破事吧,郑重楼后转世为青楼一娈童,我费尽心思找到他,并将他杀了,死后重新投入鬼市,喏,就是现在你们眼前这位。”
说罢极用力地踹了他一脚,少年不动也不说话,只像只鬼儡。
他只感觉周围的空气越发稀薄,胸口的疼痛也愈发强烈,不管他的胸口,他的五脏六腑,都开始隐隐抽痛,苍白的脸上因为咳嗽而多了一抹病态的嫣红,少年状元如今竟也成了这副模样,真是希见是人非。
侯君安缓缓道:“你曾经的夫人郑临月是我曾真心仰慕过的人,我不允许她死还背负着嫉妒妇这样的恶名,她的为人我了解,当年若不是因为我没有功名在身,又岂能轮得到你?你倒好,负她满腔真心,你活的这辈子我都会让你生不如死。”
墙角的身影似乎晃了一晃,随后消失了。
少年的脸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的确如同刚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
侯君安恶劣一笑,穿着油亮的羊皮靴就踩上了他的脸,原本受伤的地方又是青紫又不断地充血肿胀,泪汗与血杂糅,丝毫看不出来他本来的面容。
“所以,侯公子带我们来这儿,就是为了看这出戏?”李琅琊呆在这鬼气森森的鬼市颇有几分不适。
侯君安却直勾勾地盯着两人,他的笑中带着几分阴沉:“当然不是,不过挺有意思的不是吗?只要你们帮我查明唐氏的死因,为郑氏正名,我自然愿意听从高唐王的差遣,至于所谓武职,我并不在意。”
乌市玹却道:“好,不过此事须待我们平安归京再查,本王从不食言。”
侯君安微微笑了起来:“高唐王是爽快人,多年未见,也依旧是老样子,不过现在走在鬼市应当与从前有所不同吧,不如再欣赏欣赏此处景色,毕竟鬼市也是一个难得的好地方。”
几名鬼差拖着郑重楼关回了笼子里,李琅琊看着周围戴着青鬼面具的人怀着或多或少打量的目光,一股微风挟着暖意落在她的身上,乌市玹用他的狐氅将自己包裹住了。
他们就站在鬼市的街头,灯笼烛火涂抹成一条橙红交织的锦缎,柔和地披在他们身上,显得他们是如此相近,她看不懂他的深沉,也不懂他的算计,她知他为人阴险,同时也被逼着和他相处,可她为什么在此刻会有些莫名的心安?
“你是想收拢这个匪寨吧,我们明明可以用更好的方法归京。”
她挣脱他往前走,根本没回头再看他。
他与她并立着,宽大的身影挡住烛光而拉出极长的阴影,同时将完完全全地将她笼罩住了。
一个长得像猫似的小男孩从街边穿过,而正在这时一辆马车晃动着金铃而发出急剧的清脆声响,眼看着就要冲撞过来。
小男孩抱着狸奴,正心满意足地起身,恍然也看见了高大的马蹄凌空腾起,准备如重石般落在他的身上,他被恐惧摄住了身体,眼瞳剧烈地抖颤着,随后紧紧地闭上眼。
“呯!”
预料之中的疼痛没有到来,他落入一个极其温暖的怀抱,但因为她的动作过于迅猛,他们终究还是准备撞上墙。
在这时,一双手已经将她稳稳地抱住了,她抬头,看见乌市玹略带责备的眼神。
李琅琊有些羞赧,从他身上不来,可刚落地才发现脚疼得要命,好像有人拿着锤子在她的脚踝外敲打,然后再毫不留情地穿入钢筋,一时间她疼得冷汗直流。
乌市玹重新将她抱起来,他的手按在她的后颈处,本身他的手白无血色又冰冷得几乎没有温度,李琅琊便忍不住退缩躲避。
他目光下滑,落在她脖颈外的某个地方,他冷淡地收回目光,按在她颈后的那只手却愈发地用力。
马车上的轶怒气冲冲:“走路不长眼啊!在大街上看到马车都不让开,寻死的话,寻别处去——!”话没说完就被马车里出来的一道鞭子击落在地,那纱帘轻轻打起,车厢内的香炉散着浅淡的檀香,软榻上,少年轻捻着棋子,将手腕搭在棋桌一角闭目养神,小孩睁大了眼睛,沉闷地道:“半父…”
小厮从疼痛中起身,在悚然的视线里看见面前的孩童,瞬间失了血色,怕向车厢里的人跪地求饶,车厢里的人则不冷不淡丢下自首,发出清脆的撞击声,那小厮神色中闪过不甘与狠毒。
对方抬手轻勾,小厮的脖子便从中被截断了。
这仅仅是瞬间的事。
他的目光轻轻流转到面前人的身上,有几分愣神,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但李琅琊却敏锐地察觉到面前人的神情虽平静,可眸底藏着的兴奋与极度的热忱却是藏不住的。
乌市玹也只是向他微微颔首。
少年指尖动,又幻形一名小鬼坐在车辕前驾马,随后对那小童以沉冷地命令道:“上来。”
小童来到李琅琊面前将手中狸奴一股脑地塞给她,眸中怀着极度诚与友好的神情,像是黑夜中的一抹焰火。
怀中的狸奴拥有一双金色的眼睛,浑身都是雪白的毛,实在是漂亮极了。
小童道:“当作谢礼,姐姐一定会好好照顾它的吧。”这话虽是在问好,可里面却隐含着种无庸置疑的隐含威胁的语气。
李琅琊刚要开口将狸奴还回去,小童已经上了马车,他精致的眉眼像是高悬的明月。
马车又缓缓驶动,渐渐地连马蹄声都听不见,怀中的狸奴拼命叫着,似在害怕,乌市玹将拎着的狸奴丢回李琅琊的怀中,随后看向她的脚踝。
她专心致志地看着眼前的狸奴,伸手抚摸它时袖口半卷,白皙清瘦的腕骨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与之对比明显的则是她红肿的脚踝。
乌市玹垂眸看她,表情讳莫如深,她感受到,自己正在被一种幽深的气场稳定地攥住,这股阴冷寒气不昭彰,无痕无息也无形无迹,却又无所不在,他沉声道:“去看看腿脚。”
随后抱着她来到鬼市的医馆,鬼郎中还在给其它小鬼看伤。
这时有人惨痛地嚎叫着然后被扶了进来,身上是鞭伤,那人自坐下起就一直在咒骂:“鬼王是不是都准备隐退了,这几年从没在鬼市现过身,倒是那鬼王手底下的几个副使嚣张至极,我好好地走在路上,结果一鞭子过来,差点没了命!真是狗仗人势,世风日下!郎中,你快给我来看看!”
“哎,说到这事儿,听说鬼王副使兰凭之捡回一个幼童,放在府中悉教导,也不知道是什么用意,不会是要将那幼童培养成鬼王的接班人吧,另一人忍不住插话道,“如今鬼王四使,只有兰凭之最有威信,鬼王近几年不在鬼市现身,鬼王副使互相顷轧争夺地盘,如今的鬼市倒是鱼龙混杂得很,不过小兄弟,你这话还是别说的好,要是传到那几个嚣张的鬼王副使耳中,还不得真的脱层皮!”
其它小鬼此嘴活地应和道:“不成吧,偌大的鬼市怎能让一个小屁孩来管,且问他有什么本事才能震得住那地领十二鬼,这小童恐怕来历也不简单,不过这鬼王倒是奇怪,近几年越发纵有手底下几大副使,怕不是寻个由头将生有异心的副使清算了吧,当初他接管鬼市的时候,可是直接杀了上百只鬼,可怜他们千百年来的修炼啊…这鬼王听说从前不过一奴隶尔,所以才这么厌世吧,我也不求别的,只求下届鬼王可以温柔点,这些年小鬼们可是被他的雷霆手段镇得大气都不敢喘。”
乌市玹的眸子深谙,只是抬眼看向那鬼郎中,其中那深沉如雾霾般的狠戾今他情不自禁浑身一震,立马过来给李琅琊看病。
李琅琊摸着怀中狸奴,看着这鬼郎中面色惨白,他那张青灰色的枯槁脸上竟在紧张地冒冷汗,李琅琊不禁为这派的威慑力感到叹服。
这时,李琅琊忽看见一个极其熟悉的身影。
娇玉换回了自己的本名张容九,她此刻正由鬼医把脉,看看自己身上所中之毒或究竟为何物,每每发作起来便如同万蚁蚀心。
鬼医轻按脉象一会儿,看向眼前的少女叹息道:“老夫也不知此为何毒?如今唯有以针炙为你抑缓毒性,其余的便只能是听天由命了。”
张容九听见他的话并不意外,于是拱手道:“让它发作时少些痛苦,我便心满意足了。”鬼医看向眼前少女,如此从容,也不由得从心底里对她心生敬意。
夜晚,张容九刚由鬼医针炙过,全身出了层汗,连脸颊上都沾了汗渍,她拢好身上的衣裳,忽听见传来几声敲门声,张容九用帕子洗过脸和手,这才开门。
月光下是清冷的少女,怀中还抱着一只狸奴,她微微讶然,随后请她进屋,屋中的光线十分昏暗,为了驱散味道,她又往香炉里加了香料,因此室内充足地燃烧着股甜香。
李琅琊是背着乌市玹过来的,他自己似乎也有什么要事,被几名小鬼喊走了。
张容九比起刚见面那会儿似乎憔悴了许多,身上不见几两肉,脸色也愈发蜡黄,但半开的窗口还是可以看见窗外的景色,厢房廊下挂着的六角灯笼中燃着火焰投射在她身上,为她渡上一层柔和的光晕,整个人散发着温柔的气质。她盈盈福礼:“好久不见鱼姑娘,不知姑娘怎的也出现在这鬼市?”
李琅琊坐下后与她攀谈起来:“当日没能成功刺杀你,你却求我帮你脱身,于是我给了你假死药,可你却从未对我坦诚,如今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你可否坦诚?”
张容九静默了会儿,终于点点头:“但有的事我不会欺骗你,也不会完全地告知你。”
“这就够了。”李琅琊点点头。
“你既知鬼市,可是鬼王副使的人?”李琅琊道,目光却紧紧地盯着她。
张容九摇头:“我知鬼市,只是因为高唐王曾小吩咐我来此处办过事。”
“什么事?”
“杀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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