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无妄天渊。
天渊之中有一道结界,禁止外人御空而行。辛凛一袭红衣从半空落下,脚步不停,动作干脆利落地解下腰间的观颐君印拂开眼前的屏障。
绕过九曲回廊,在长廊尽头望见一座悬于高崖之上的石亭,三面尽是陡峭崖壁,而在空中则浮着一块巨大的水镜。
镜中景象被浓雾遮去,看不真切。
辛凛拾阶而上,立于亭外恭敬地行了个礼,随后才抬头看向闭目养神的女子。
一改以往玩世不恭的浅笑,他神情肃穆,眼底带着一丝凝重,沉声问:“不知神尊是否清楚,尊上他早已被体内的秽气所控……”
“那么,观颐魔君又是否清楚,你并非第一个来此向本座求证的人?”那人并未睁开眼,淡声回。
闻言,辛凛微微拧起眉,语带不解,猜测道:“……您是指,两年前枫睢来拜访您的那次?可他不是来问您,那柄木剑之中的残魂可能有救么?”
魔神颔首答了声:“不错。”
既然枫睢所问之事确实无误,那么神尊的意思岂不是说……辛凛还未来得及往下问个清楚,耳畔忽地传来一阵奇怪而颇有规律的吟唱,是观颐中专门用于传信的手段。
他眼底的暗色更深,似天边化不开的乌云,近乎慌张地拱手直言告辞:“……多谢神尊指明,辛凛便先离去了。”
话音落,便急匆匆地迈步返回了。
而在水清天,那场由十二镜华阵相引动的雷劫还未完全落幕。
相反,赛台上的水月池幻景越发凝实,仿佛整个笼罩在这座浮空平台之上,引得人人自危,惊呼不断。
众人耳畔只余不停刺激着神识的鲲鸣与雷霆的轰鸣声。
水月池便是整座十二镜华阵相的阵外化身,而这星羽鲲则是连接阵外与阵中所谓的“界外相”。
这道传承自上古的巨大阵相空间,既是神器,也是独立于天道的一条特殊法则。除非是十二镜华阵相认定的人,进入此间,体内灵力的运转便会开始紊乱,灵力在经脉中四处冲撞,相当难受。
有一小部分的人抱着自己的灵器,纷纷和熟识的人蹲坐在地上,围在一起,尽可能缓解身上的不适。
“十二镜华阵相居然无缘无故出现,甚至引动雷劫,好难受,好想吐,怎么办,为何还没结束啊……”
“你是真弱,瞧瞧人家玉京的弟子,都开始原地顿悟了,这可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十二镜华阵相啊!”
“谁跟他们这群阵修一样,要突破不要命是吧?”
“我觉着这应该算是揽星阁的失误吧?必须让仙盟给个说法和补偿!”
“诶诶,大家快看,余非禄他昏过去了!”
赛台之上,余非禄早就在第五十六道玄雷落下之时,气空力尽,勉强继续撑持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无力倒下,两眼一闭昏过去了。
祁桑勉强还有些意识在,两位尊者硬抗这几十道雷劫,分身乏术,根本无暇顾及到他们两人。
屏障结界早就破了,她思索了一下自己如今的力气,不确定能不能搬动他,最终还是拿出净光绫将晕过去的余非禄卷了过来,至少能少受点这天雷的余波。
随后,第六十三道雷劫落下之时,耳畔的鲲鸣越发尖锐与急促,一声比一声响,一声比一声急。
这瞧着气势磅礴的玄雷劈下来,完全没有些微减弱,竟然让眼前两位乘易巅峰境的尊者齐齐后退半步。
要知道,这可是两位尊者合力。若是落到她或者余非禄身上,怕是会直接没命。
可紧接着,无缝衔接接连落下的八道天雷,让祁桑连呼吸都觉得困难。此时此刻,整个浮空台似乎已然没有一丝纯净的灵气,全部都裹挟上这暴虐的雷霆之力。
空山尊者呕出一口鲜血,右肩有一大块肌肤被劈得皮开肉绽,衣衫破烂,烧焦了大半。
柏渚也不好受,不由得低声嘀咕了句:“早知如此,我便该和聂远辙一起离开的,看什么戏……这下赔上自己了……”
话音落,他一把推开已然重伤的空山,拂袖抬手硬生生接下第七十二道天雷。
空山无力再支,仅凭柏渚一个人,实在无法完全挡下这天雷,有那么一丝的力量越过两人,直直落到祁桑眼前。
身后便是早已昏迷、瞧着炼体不太好的余非禄,眼前这呼啸而来的雷霆速度极快,想躲也是极其困难。
祁桑一咬牙,拔起身前的七业剑,抬手便是一个横劈。
很显然,对上这种程度的玄雷,挥出的剑气实在没什么用处。
天雷顺着剑身,淬过银蟾泪的碎屑,毫无阻碍地狠狠劈到她身上。
手臂发麻都不算什么了,这携带毁灭之威、至纯至极的玄雷瞬间穿过她的四肢百骸,直达她全身的经脉。
便在此时,游曳缓行的星羽鲲从水底猛然跃出,四周刮起飓风,日月同天的景象被巨大的鲲身遮住,就连天穹之上的雷云也显得黯淡。
流光溢彩的水形波光从星羽鲲的身上剥离,在空中飘飞成随风摆动的轻纱,如光如云,光怪陆离。
这只星羽鲲口衔一块光石,正在羽化成传说中扶风而上的大鹏鸟。山海变幻,空空如也的湖面四周顿时有万仞山峰拔地而起。
而祁桑也在那一瞬,望见了大鹏鸟口中所衔的虹色亮光。
那是一块玄镜碎片——玄水神鉴的碎片。
全身经脉受天雷之力肆虐,她在脑海意识到那虹色亮光便是玄水鉴碎片之后,便闭上双眼,失力陷入昏迷。七业剑从她手心滑落,自行悬于她身前,由剑灵操控,替她支开一个不大的结界。
“界外相羽化成鹏了!!!十二镜华阵相居然真的在历雷劫!不愧是古董级别的神器!”
“你们快看,往下看,烛明的小弟子看起来情况不妙!”
“别说了,空山尊者吐血就算了,临风尊者看上去都相当不妙!哪里还有心思去担心别人,快管好自己吧!”
“咳咳,十二镜华阵相可是神器中的老古董,光是这老古董施加的阵压体验起来都不好受,那引起的玄雷肯定也难捱,空山尊者他们两个人就挡了七十多数。”
“这下两宗弟子都晕了,揽星阁看顾神器不力,想必不好交代啊。”
“这不是还有最后九道么?你们怎么都聊开了?还不躲好!”
“叮——”
一阵清圣之音缓缓荡开,随之天际展开一道阴阳鱼首尾相衔的太极阵法,点点细碎白光如雪纷扬落下,也在瞬息间便挡去了接下来的天雷。
“乾坤六相仪?”
“是慕笥久!日理万机的代盟主慕笥久居然来了!”
“可吓死我了,这后续的九道若是落下来,可不得再重伤一个尊者?”
慕笥久手持伏栖剑,一袭簪星弦月长袍,一派肃然地落于赛台,出手如风,顷刻间便往重伤的空山身上打入几道法诀,稳住伤势。
乾坤六相仪出现不过三息的功夫,眼前的水月池便如光影掠过般褪去,那只羽化的大鹏鸟也变回原样,重新跃入水面之中,没有惊起丝毫水花,仿佛从未来过。
“呼——终于算是把这渡劫的界外相给拉走了。”
“还以为就要交代在这雷劫里,虚惊一场!虚惊一场!”
“好端端的比赛被这十二镜华阵相搞成这样,可以算得上十足的大失误了。”
“啊啊啊,怎么两队都暗星了?这不就是说平局么?我的灵石!星羽鲲还我灵石!”
“还关心你的灵石?先看看两位小弟子还有没有气吧——”
台下,慕笥久同空山和柏渚两人正交代着什么。
祁桑和余非禄虽说也受天雷影响,但并未危及性命,相较之下,两个尚且清醒的尊者才是受伤严重的。
伏栖剑则奋力挣开了慕笥久的控制,立刻飘了过去,和七业剑灵面面相觑。
搬吧,似乎会牵动小桑的伤势,不搬吧,只能干着急。
它们两个现在就在干着急。
好在慕笥久那边结束很快,后续处理的一应事宜有副盟主王咎来办,他安抚了下担忧自家师妹师弟的陆吾、宿曜弟子后便一手拎着一个回了揽星阁。
他前脚刚到揽星阁,徐守愈人便来了,许是知晓此事与揽星阁无关,也没多说什么,安安静静地带人离开。
至于祁桑——
陆吾那边的人倒也来得快,不过,也去得快。
她的情况与余非禄不同,是结结实实挨了天雷一下。
比起拎回栖云轩由陆吾照看,呆在揽星阁以乾坤六相仪祛除残余天雷之息,才是稳妥之法。
慕笥久将祁桑安置在一旁的侧卧,吵吵嚷嚷的伏栖和七业被他丢去外头后,他便坐在一侧,一面操控着乾坤六相仪替她疗伤,一面处理着那些烦心的要务。
已是第二日,窗外的日头落下,烛台亮起,慕笥久收回乾坤六相仪,放下手里头的玉简,静等祁桑醒来。
云纱随风而动,气息平稳的人缓慢地睁开眼,在偏头看见是他后,眼底倒是没有一丝意外。
她张了张嘴,醒来看见他所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十二镜华阵相中,有一块玄水神鉴的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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