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桑一边快步跟上晏淮鹤,一边回忆,觉得沈时微看着她笑时意味深长,问:“方才大师兄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和我说?”
晏淮鹤缓下步伐,只道:“不必理会他。”
“哦。”祁桑点头,不过一面之缘,也说不了什么,或许这位大师兄就只是好奇而已。
云笈阁与天水阁距离不远,位于日月双峰之上,御剑的眨眼功夫便能远远看见大致样貌。
晏淮鹤带着她在山脚落下,眼前只一段望不到尽头的云梯蜿蜒而上。
祁桑指着前面云气缭绕的奇景,问他:“这云中长梯通往的就是云笈阁?”
“不错。”
云笈阁前不得御剑,只能老老实实爬这蜿蜒而上、足有千阶的云梯。
说是剑宗,怎么哪哪都不能用剑御空。
祁桑暗自腹诽了句,抱着好奇心踏上一步,脚落在云梯上的一瞬,那云阶向下沉去半掌距离后才堪堪稳住。
还蛮特别的。
这搭建云梯的巧思不知出自何人?
心中这般想着,她竟也无意识地嘀咕出声。
只听晏淮鹤在身后回了句:“云笈阁建于第二代掌门徐不言在任之时,而这云梯——名为静世千梯,出自第六十二代掌门常霁瑶之手。”
“常霁瑶掌门?我在……”祁桑说着,便想回过身,却不料脚下一个没注意,往前跌了下去。
晏淮鹤适时在后头揽住她,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扶稳,只道:“别回头,当心脚下。”
她心有余悸地舒了口气,手掌撑在他的手臂上一点一点缓过神,轻声道了句“多谢”。
随后,祁桑小心翼翼再往上迈了几步,等熟悉后,才大胆往上走。晏淮鹤在她身后不紧不慢地跟着,不论她是快还是慢,都只落后她两阶的距离。
她说回方才中断的话,道:“我在问道阁遇到了这位名唤常霁瑶的掌门,从她那里学了天水剑法的第一式。静世千梯——若是回头一定会掉下去吗?”
进一阶退半步,渺渺尘世,千梯慢行,是以云雾之景,静观我相。
“是,尘华次第开,望君莫回首。”晏淮鹤淡淡说道。
祁桑轻声嘀咕了句:“虽说不能回头,但走到尽头,是可以折返的吧?”
这句话晏淮鹤并未听清,但她已将心思全部放在沿途的风景上。
没过多久,便行至尽头。
祁桑在踏上最后一阶忽地顿住,晏淮鹤不明所以,但也跟着停了下来。
他的视线落在她的背影上,只见她稳稳地转过身,一脚踩到下一阶稳住身形,弯起眉眼朝他道:“你看,这不就回头了?”
此时晨光倾泻,从云笈阁翘起的檐角露出那么一线浅淡的光晕落在她的身后,原本刻意保持的两阶距离也因她突然落下的一步而瞬间拉近。
晏淮鹤一时怔愣,不知是日光太刺眼,还是她的笑令人不知所措,他不由得眨了眨眼,而后垂下眼帘,掩下眼底浮动的情绪。
随即,他一步迈进,与她落在同一阶上,隔着衣袖牵过她的手腕,继续往上走去。
祁桑被他拉着走,讶异出声:“欸?等等,这云梯能两个人一起走?”
那他方才一直落在后头又是做什么?
晏淮鹤答非所问:“方才为何要回头?”
“大概是心血来潮?想着可能不会掉下去吧?”祁桑回他。
这种规矩啊,劝告啊,除了遵守不就是拿来违背的吗?这还是她从祁若瑜那里学来的。
“若是摔下去了,你又该如何?”晏淮鹤语气喜怒不辨,让人猜不出他的态度。
她沉思片刻,若无其事道:“摔下去的话,只能和你一起滚下山去了吧?”
“……”晏淮鹤默了许久。
不远处站着一位身着弟子服的姑娘,她原本正捣鼓些什么东西,见两人走近,便兴致勃勃地迎上来。
这姑娘视线略过晏淮鹤,淡淡叫了声“师兄”,而后便将所有注意全部放在祁桑身上。
她小声嘟囔:“没有弟子服,也没有身份铭牌……呀,又和晏师兄一起行动。”
似是联想到什么,这姑娘手掌一拍,凑近来朝祁桑道:“看样子,你就是小师叔的新弟子啦?是来取身份铭牌的吗?趁苏长老还没出门,师姐带你进去!”
“欸?”祁桑惊呼一声,听这位师姐热情的语气,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她抱住一只胳膊往里走去。
在这不长的时间里,祁桑无意瞧了一眼她腰间的铭牌,上面写着“商文澜”三个字。
商文澜笑得灿烂,一边走,一边同她问:“师妹,你叫什么名字?”
她回:“祁桑,扶桑树的桑。”
“哦,桑师妹!我刚出关,还没来得及去春萱堂,只是从师尊那儿知道小师叔收了个新弟子。要知道小师叔压根不会带徒弟,要不然等会儿录身份铭牌时,把师尊一栏空着吧?等熟悉完,换个峰待也是可行的,咱飞雪峰就不错。”商文澜滔滔不绝地道。
祁桑表现得有些无措,视线不断地往晏淮鹤那瞥去几眼,可晏淮鹤似乎也没反应过来,她被商文澜拉走后,他便杵在原地静立了许久。
商文澜说起话来,如同倒豆子般一骨碌往外说,声音也不小,看上去毫不避讳:“不过,我师尊太抠了,什么宝物都是只进不出,你要是来我们峰上,免不了要紧巴巴过日子,不成——还是枕云峰好,掌门性子随和,大师兄人也彬彬有礼,最重要的是有钱!执法长老也不错……”
等说完才反应过来,她这是在当着晏淮鹤的面撬仰灵峰的墙角。
她干笑两声掩饰尴尬,恨不得以头抢地,道:“忘记晏师兄你也在这,哈哈……早知道应该小点声说。”
祁桑终于寻到开口的机会,好奇地问:“师姐是顾峰主的弟子?”
“对,师妹莫非已经见过了?”商文澜点头。
祁桑回道:“前几日在去悬圃的路上碰见过顾峰主。”
“悬圃?师尊他闲得没事去悬圃泡冰湖嘛?哦——我明白了,他肯定是去看小师叔的笑话。欸,这些长老之中,最靠谱的当属执法长老和奕长老。”商文澜的语气带着一丝恨铁不成钢的感慨。
掌门虽说为人和善,行事稳妥,但因忙于宗门要务,不怎么有时间指点弟子们学习剑招。至于她的师尊顾子野,为长不尊,时常想一出是一出,虽说对她确实不错,但那来去如风的性子她始终未能适应。乘豫舷峰主和瀛昼峰主她没怎么接触过,暂且不论。
最后是小师叔,神龙见首不见尾,一两年不见人影都算短的,仰灵峰时常只有晏师兄一个人。
春萱堂中由弟子们投票选出来的最受欢迎长老,也是执法长老和奕初妤峰主。
祁桑颇为认可此话:“执法长老行事张弛有度,雷厉风行,而奕长老性格温和,处事细心,从景萱殿的布设便可见一斑。”
“景萱殿……你去悯苍峰作甚?受伤了吗?难不成师兄你虐待师妹?!”
祁桑连连摆手:“没……”
这位师姐的思维十分跳脱,她应付不来。
晏淮鹤开口解释:“一月前,她为护我而身受重伤,来到陆吾后一直都是麻烦奕长老疗伤。”
“伤?”商文澜昨日出关,只从顾子野口中听说小师叔筠泽收了个新弟子,刚刚闯过问道阁,还没来得及从其他弟子口中听到一个月前的事。
祁桑补了句:“不碍事的,伤都全好了。”
“命苦的娃,喝了一个月的药,肯定苦死了……”商文澜眼中露出慈祥和蔼的神色,然后不知从哪拿出一颗饴糖,剥开外层的油纸,示意她张嘴,“师妹,这糖甜不甜?”
祁桑的嘴里突然多了个糖块,糖块很快在口中化开。
她轻微抿了抿,随后道:“谢谢师姐。”
商文澜朝她眨巴眨巴眼:“咱飞雪峰别的不多,吃的管够,师妹真的不考虑换个——”
她这人最看眼缘,完全拒绝不了师妹这类长相的人,就想着拐回自己峰上当师妹!晏师兄那种性格怎么能照顾好如此可爱的师妹呢?
还是跟她回飞雪峰罢!
晏淮鹤适时出声:“莫要闲聊了。”
他说话的间隙,云笈阁长老苏啼月也注意到进来的一行人。
苏啼月笑着开口:“小商啊,你不是刚走,怎么又牵了位眼生的姑娘过来?还有小晏,近来你可没有接过什么任务吧?”
“……”晏淮鹤默了一瞬,“我领师妹过来取铭牌。”
苏啼月听这话才反应过来:“师妹?这样啊,原来是昨日闯问道阁的小姑娘。小商你还不放开手,抓得这么紧,可别惹得小晏他不高兴。”
前日苏啼月在天水阁碰见筠泽时,听他提过一句,只是这几日忙于要事,转头就忘了。
商文澜不乐意,将人抱得紧紧的:“诶呀,小师叔的徒弟怎么不算我师妹了?不松不松。我可喜欢桑师妹了,师妹也喜欢我的对不对?”
“嗯。”祁桑被她夸张的语气逗笑,勾起嘴角,顺着她的话回道,“我也喜欢师姐。”
商文澜脸上笑开了花,理直气壮地道:“所以说,师兄你可千万不要生气,这是你情我愿的事。”
苏啼月被她抑扬顿挫的语调逗笑:“哈哈哈,小商你这话骗了多少个师妹了?怎么总爱忽悠新入门的师妹?”
“谁让我师尊他抢不赢其他长老,没办法。咱只好自己努努力,说不定能截个胡!”商文澜斗志昂扬,“当然啦,还是师妹自己的意见最重要,适合自己的师尊才是最好的。”
“师姐所言甚是。”祁桑淡笑道。
三人欢声笑语,只有站在一旁的晏淮鹤面无表情地走到殿内中央,抬手取下浮在诸天仪里的玉珏。
清脆的玉石敲击声响在耳畔,商文澜对上晏淮鹤淡淡的眼神,不禁打了个寒战。
她连忙放开手,站得规规矩矩,低声感叹:“完了,师兄他当真了……”
她说着,对祁桑露出一个带有歉意的笑,往祁桑手里塞了一堆糖块,快语道:“吾命休矣!桑师妹你记得来飞雪峰找我玩,我先溜之大吉。”
祁桑懵了一瞬,看着手里各色的糖块,只应声说:“好啊,得空我一定去找师姐。”
等商文澜一溜烟跑没影后,她转头注意到自己身旁站得笔直的人神情略显不虞,便不禁蹙起眉看向他,困惑道:“只是些玩笑话,全然不必当真,为何要吓唬师姐?”
“……”闻言,晏淮鹤撇过脸,不再说话。
听了几句不着边际的话也能这么高兴,随手的几块糖就能教她护着商文澜么?才见第一面。
心底虽升起没来由的烦躁,但还是不禁反省自己的行为,他似乎成了那个败兴的人?
晏淮鹤盯着她,眼中情绪暗藏不明,开口:“抱歉。”
祁桑本有些埋怨,可听他认认真真道歉,又觉得这事倒也没必要上纲上线。
从易云烨那几个弟子来看,晏淮鹤这人不太和其他人接触,他大概不怎么习惯,自然而然维持着一贯的淡漠。
或许只是师姐误会了,将他没什么情绪的眼神误解成不悦……
苏啼月瞅着两人低沉的氛围,从晏淮鹤手中取过诸天玉珏,出声道:“耽搁许久,还是快些进去罢。”
“有劳长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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