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我。”
祁桑沉声重复了句,语调没什么起伏,冷漠至极。
晏淮鹤闻言,怔愣片刻,缓缓松开手。
无色无形的魂丝不情不愿地从她身上退出来,重新归拢,回到他的体内。
晏淮鹤眼底划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但很快恢复正常。
他离开她几寸,伸手去理顺她略显凌乱的发丝。
祁桑不打算领情,用力拍开他的手,眼底满是恼怒。
她抬眼看着他,声声质问:“那你呢?入魇有多危险还需要我来赘述么?”
“你和我不一样,祁桑——”晏淮鹤声音很低,似一声轻叹。
她蹙起眉,不虞道:“有什么不一样的?你可以时时刻刻冒险,甚至将最危险的东西饲养在识海里,我就该规规矩矩,听你们的话什么都不做?我有我必须要做的事,为此,我也可以付出一切。”
祁桑顿了顿,直视他的目光,正色道:“晏淮鹤,你听好了,我的命不比你的珍贵,你的命也不比我的轻贱——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儿的你,到底有什么资格说我?”
她猛地抓住他的手,将他微微曲起的手指展开,露出其上两道快要愈合的剑痕。
指腹划过手心的触感激起一阵细密的麻痒,晏淮鹤眼睫颤动,想抽出手,对上她的目光却又使不上什么力气,只能沉默不语地盯着她看。
祁桑目光直直地看着他,冷声道:“真想担心我的事,便先学会怎么避免让自己受伤吧。”
话语落下,她便推开他,迅速穿好鞋后,头也不回地快步走了出去。
门外传出“吱呀”一声响,晏淮鹤在原地一动不动静坐良久,脸上没什么神色,正如一片平静无波的湖面。
他垂头,抚上手掌心的伤痕,那是为了让自己清醒,而以离厌剑刃留下的伤口。
伤口不算深,也没有沾染什么灵力,只是普通的割伤。纵然他没有刻意去管,这伤口也不过半日的时间便快愈合。
他不知想起什么,往后靠去,从窗格的缝隙间往外望去。
窗外树影婆娑,静谧无声,已然看不见她的背影,只不远处那一小丛月川槿在月光下散发淡淡光亮。
发带缀着的珠子磕上窗木,发出脆响,他眼底盛满幽深的夜色,额前的碎发落下,在他眼前洒下阴影。
他低声笑起来,喃喃自语:“都快看不见痕迹了,也能发现么?可祁桑,你和我真的不一样……”
床榻下,蜿蜒曲折的影子似在鼓动,一点一点从地上爬起,顺着他垂落在地的衣摆攀上来。
是他,是魇,早就没有分别了啊。
他一个自甘陷于深渊的人,怎么配与她相比——
祁桑气冲冲地走回初霁轩,荼漓与竹悠察觉到靠近的气息,连忙跑出来迎接她。
荼漓几步跳上前来,问道:“桑桑大人!桑桑大人!您的伤怎么样了?听竹悠说,那讨人厌的剑修出关了?他没把您怎么样吧?”
等它一骨碌抛出这堆问题,才后知后觉发现祁桑脸上的神色有些不对劲,它连忙止住话头,跟在祁桑身后。
她走进院子,越想越觉得生气,不悦地“哼”了一声。
听到荼漓的声音,祁桑回过神,压下那些不愉快的情绪,道:“我的伤没什么事……只不过晏淮鹤那家伙实在烦人,这段时间必须躲着他。”
在她找出妥善安置墨骨花原种的法子之前,她必须离晏淮鹤远一点,不能再被他发现什么了。
总之,瞧他刚才没能反应过来的神情,大概今晚都不会过来找她。
欸,她怎么就这么倒霉,好不容易下回山,就能正巧碰上他出关!
看样子,他这连升四阶导致神魂不稳,让魇相有可乘之机,受其影响,今日才会表现得如此奇怪,过于……
祁桑抬手碰上自己的肩头,不轻不重地按下去,总觉得他触上来那一刻的感觉还残留在身上。
她猛地晃了晃脑袋,这家伙真是太过分了。
若不是她现在所做的事也不能被筠泽知晓,她就该连夜传信给师尊,让他好好管教一下晏淮鹤。
竹悠怯生生地爬上来,坐在榻上,对祁桑道:“主人的师兄太、太可怕了,我不是故意跑掉的。”
荼漓附和一句:“就是就是,那剑修实在太凶了。只是竹悠,你下次可不能抛弃桑桑大人一个人回来了,太胆小了!”
竹悠抖了抖耳朵,道:“下次、下次你跟主人一起出去吧。”
“这可不行。”荼漓摇了摇头,眉开眼笑地道,“你还没突破,这几日肯定要跟在桑桑大人身边,我就不凑这个热闹了。唉,在院子里晒肚皮睡觉是多么惬意的事。”
竹悠发出一声“呜”,耳朵耷拉下来。
祁桑呼出口气,也坐下,开口道:“放心,这几日我们避开他,绝对不跟他在一起。”
“真的么?”竹悠双眼亮起。
她点点头:“当然。他要是再莫名其妙查探我的界,那我还能有秘密么?有些事,不能被他发现。”
晏淮鹤这人太敏锐,仅凭这不能愈合的伤处就能顺藤摸瓜猜到她身上有墨骨花原种……还好自己从未问过他百年前晏府发生的事,不然,自己与玄水鉴的渊源是不是也会被他察觉?
荼漓点点头,问:“桑桑大人是在谋划什么大事么?”
祁桑没有告诉它们有关命无咎的事,并非不信任,而是没必要让它们为此烦恼。
她笑了笑,不过多解释道:“只是些需要解决的个人恩怨。”
“唔,桑桑大人的个人恩怨想必也不简单!桑桑大人,我——”荼漓一把抓住竹悠,“我们两个会帮你的!”
“嘁!你们两个小家伙还是不要夸口说大话了。有本剑灵在,任何事情都不在话下……当然,这件事有些复杂,最主要的还是要靠你自己。”七业剑灵不知什么时候飘出来,坐在祁桑肩上,小手拍了拍她的头。
祁桑伸手将七业剑灵拎下来,放到一旁的木案上,叹道:“说到底,还是我太弱了。”
如果她还是乾元七阶的修为,根本不需要晏淮鹤这密不透风的关心。
七业剑灵道:“诶呀诶呀,修为总是能修回来的,本剑灵相信你的天赋。”
竹悠也用力点头道:“主人最厉害啦!”
荼漓接着说:“桑桑大人,我也会努力修炼的!”
“你这只小猫真的有在修炼么?”七业剑灵指了指竹悠,“它都快突破观变境了。”
荼漓竖起尾巴,结结巴巴地道:“我、我卡在观变境九阶很正常的好吗?七业大人怎么能嘲笑我!”
“哦,也没有嘲讽,只是在阐述事实。”
一人一猫一熊一剑灵坐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开,不知过了多久,院外传来一声清脆的敲门声。
停了片刻,又是一声。
祁桑脸上的笑沉下来,这么晚会来初霁轩的还能有谁?
她推了推精神饱满的七业剑灵,道:“你去外头看看是谁来了。”
“我去?”七业剑灵指着自己。
祁桑点点头,道:“我手上的伤还痛着呢,就有劳剑灵大人啦!”
七业剑灵鼓起脸,傲然地道:“你都这么说了,行、行吧……”
它动作迅速地飘出去,没发出什么交谈的声响,很快便飞了回来,手上还拎着一个木箱子。
箱子不大,但也比七业剑灵大上许多,虽说它力气很大,一只手就能拿起,但七业剑灵带着这箱子飞进来的场面还是让人忍俊不禁。
祁桑起身,在屋门口接过这木箱子,打开,瞧见里头放好的药瓶与一张纸笺。
纸上写着“外敷,一日两回,抹于伤处,记得用”。
七业剑灵伸展了下手臂,对祁桑道:“话说,这应该是你师兄送过来的吧?刚刚在外头没看见人影。”
“……”
祁桑心情有些复杂。
庭院中的望海扶桑枝叶繁茂,火红的一片,她望着扶桑树,不自觉出神,低声喃喃:“总要有人当那个不听话的孩子——”
后续几日里,祁桑便有意无意地躲开晏淮鹤。而他或许是因她最后说的那几句重话,也没有刻意出现在她眼前,做些讨人嫌的举动。
她这段时间来时常与岁倚晴去到景萱殿探望受伤的易云烨,一坐就是一个时辰。
除非是每五日要去悬圃一趟调理体内力量,她在景萱殿非要拖到太阳下山,才会慢吞吞回去仰灵峰。
绕是易云烨很感动两位师妹每日都过来关心他,也不禁奇怪祁桑这太过令人生疑的行为。
他走到门口,看着在庭中练剑的两个人,忍不住出声:“我说岁师妹、小师妹,你们两个人再怎么刻苦也不能在我一个病人面前刻苦,让成天躺着的我情何以堪?”
闻言,两人放下剑,走上前来。
岁倚晴回了句:“那当然是为了让师兄在养病时也能感受到练剑台的氛围!”
“得了吧,你这爱偷懒的性子我还不知道,肯定是小师妹拉着你练的。”易云烨转而对沉思的祁桑道,“听说晏师兄出关了,你不是一直跟着师兄修炼么?在这也太妨碍你发挥了。”
祁桑皱起眉,下意识反驳:“……谁说我一直跟着他修炼的?”
“哦?”
岁倚晴也察觉到一丝不对劲的意味,与易云烨对视一眼,她就说桑桑怎么突然拉着她练剑。
她想到什么,叫出声:“天呐!该不会这次我们拉你下山,被师兄知道了……晏师兄是不是训你了?”
“啊?啊!对哦,我伤成这样,小师妹身上也有伤……”易云烨反应过来,“师兄肯定会知道……啊啊啊啊,肯定是师兄说了什么,我有罪,我不该怂恿小师妹下山的!”
祁桑摇了摇头,淡道:“跟下山无关。”
岁倚晴:“……嗯?”
易云烨追问:“那是什么?”
“总之,短时间内我都不想见他。”
祁桑顿了顿,想起什么,朝易云烨问道:“易师兄上回被偃偶伤到似乎几日便痊愈了,这回……这回伤口愈合得有些慢,是奕峰主两次用药不同,所以疗效不一样吗?”
易云烨沉默一瞬,道:“……这么说来,我这伤确实不应该好得这么慢。”
“欸,上回师兄你碰上的偃偶哪有这次的这么厉害?好得慢很正常。”岁倚晴不解道,“诶啊,都说了让你们把那承月玉露用掉,结果没有一个肯用!”
祁桑的视线落在屋里搁在木案上的药瓶上,瓶身上刻着一只小狐狸的花纹,她淡淡道:“这样啊,等下去问问奕峰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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