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京城，冰雪初融。皇家园林的杏花开得正好，每到这个时候，便会举行一岁一度的春日宴会，京中大小官员按理说是都可赴宴的，但一些大臣往往会借病推脱。毕竟这不是普通的宴会，这是太子殿下牵头办的宴会啊！当今太子是皇帝的第三子，是皇后的长子，若不算上前面降生的两个早夭的兄弟，但也可以算得上是嫡长子。太子身后还有一个弟弟，年龄上排行第四，虽挂在皇后名下，却不是皇后亲生，只养在别院，除了皇后，连皇帝都很少去看他，两兄弟相处倒是相敬如宾，看不出什么隔阂。再往下算便是其他嫔妃的孩子了，也有上那么几个，但皇帝似乎对这个“嫡长子”格外宽容，甚至把东宫之位许给了他。虽然这样说，太子倒也不会真的在宴会上搞什么动作，但避避嫌总是无错的。因此赴宴的人除了皇帝宠信便是太子麾下，再不济，也是京中大街小巷有名的名人。仅有一人除外，那便是贺璧书。说除外也不是很准确，因为至少贺璧书在皇帝面前还是很吃得开的。但她从不站队，也不恃宠而骄，有人旁敲侧击提起时，她也总是端正有礼地回上一句：臣只忠于大凉。有时候萧斩都会好奇，她到底是哪里来的底气，这样气势汹汹，理直气壮地做那些一看就很愚笨的事的。但即便如此，春日宴年年由太子举办，陛下也不曾说过什么。萧斩想，左右也是无事，去瞧瞧热闹也罢。
春风袭人，带着花香和似有所无的暖意，吹到人面上却还是冷的。皇家园林门口的两个小黄门例行公事地冷着脸对立，一个记录着来访者的礼账，另一个则一边辨认着入园人的面孔和配饰，一边高声向园内宣报着一个个官职与姓名。
“鸿胪寺卿大人，南海珊瑚一尊，菩提手串一对！”
…………
“骁骑营统领大人，牛筋劲弓一张！”
…………
“…………”
见对面的小黄门忽的止住了声音，记礼账的抬起头，诧异地看去，只见对方面色煞白，瞳孔扩大，一副惊恐之色。未等出声询问，两人之间的空地上便出现了一对玄色锦靴，向上，是翩飞的朱红下衬衣摆，布料上压着内嵌的狻猊暗纹。
萧斩觉得好笑：“报啊？怎么不报？本将军不配么？”两个小黄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敢出声。萧斩搭眼瞧了瞧，见这二人似乎是真的不会开口了，垂眸一笑，朗声道：
“镇北大将军萧斩…”看了看礼册上记录的礼品，嗤笑一声，接下去，“…随身禁步一条。”随手解下腰间的玉珏禁步，轻轻一抛，甩到喊报的那个小黄门怀里，似乎丝毫不在乎会不会碎掉。又偏头冲着记礼账的小黄门说道，声音故意放的很大：“记！”
进了园，萧斩无意观人，只是赏杏花。他本就是闲的无事过来的，自然对那些人情往来并不感兴趣——况且也不会有人在这个节骨眼上上赶着来与他攀什么人情，何况那些所谓的比试探讨在他看来不过是作秀，没什么好玩的，甚至连酒水都是自带的，只留了小厮在门外牵马候着。这便提着酒壶摇摇晃晃在园内闲逛，一来二去，微醺赏花倒也算快活，便引得旁人远远见了更加不敢接近。呼尔相与间，忽听得不远处的廊庭下有人声交谈欢快，脚步隐于假山之后，懒懒地听去。
皇家园林最著名的盛景，除了春日杏花铺尘，便是这雕梁画栋，檐角飞鸾的廊庭了。中央是一座标准的六角亭，两侧连着长廊，直直探入花树深处，尽头的台阶上还印着点点花瓣踩出的斑驳痕迹。这地方还是皇帝陛下亲批，命工部户部建造的，一般宫里有什么大小宴会都会到这里来坐上一坐。如今春日宴，太子殿下命人在六个角的雕花隔断里都插了红白双色的杏枝，微风轻拂，薄嫩的花瓣含着晶黄的鲜蕊轻轻颤动，装点之下更显春日娇态，倒是应景。这里往往是宴会的主场，这次也不例外，廊中大臣们围立，中间那抹明黄色的身影正是太子。按照以往的习俗，太子会与百家在此谈墨风雅，因而聚集在内围的往往是文臣。太子提出以咏春为题竞诗，各方大臣便轮番登场在那方石台铺好的宣纸上挥毫泼墨，几番挥洒，一首首咏春佳作便一一涌现，不是借春花喻人便是赞园景华美，十分默契地挑着太子爱听的话说。这时候，不知是哪位大人念叨了一句：
贺大人还没献墨呢。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立于人群中的贺璧书。太子见状，也附了一句：“贺大人的诗名广为传颂，今日不知本宫是否有幸能再得一篇佳作？”贺璧书连忙上前施然一礼：“殿下言重，贺某义不容辞。”
萧斩远远瞧着，贺璧书今日穿了一身素色常服，平日里收在官帽里的长发梳了个寻常女子的发髻，云鬓珠钗，耳坠玛瑙，黛眉丹唇，倒与平日一身正气的女官形象有所参差。这倒不是说贺璧书的样貌很好，只是多了一丝平日没有的女子的柔美。即便如此，身上的衣裙还是平整得一丝不苟，就连珠钗上的流苏也端端正正不歪不斜地稳稳坠在鬓边。只见贺璧书上前来到石台前，接过一旁宫人递过来的喝饱了墨的毛笔，右手执笔，左手揽过宽大的袖袍，在崭新的宣纸上方略略悬停，随即稳稳落笔，神情专注，笔走龙蛇，一气呵成。只听得宫人宣念道：
杏林春景常盈日，蝶绕飞花人醉风；
春来春去有尽时，花开花落未可知。
霎时间，廊中陷入了片刻沉静，有少数人甚至开始窃窃私语，随后便有人带头喝彩，人们似乎后知后觉地开始跟着喝彩起来。贺璧书神色并无多大变化，只是温和一笑，对着太子和百官拱手回礼：“谬赞了。”太子脸上似笑非笑，只是点点头，鼓了两下掌表示欣赏。萧斩不怎么懂诗，却也听得出，这是在说太子与其他阿谀奉承的大臣，不禁一笑。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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