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拍了一掌脑门,她道:“我说‘他二人并非什么好人’,只是因为命里发生过的事,决定了他们不是好人。”
脸色一变,一如寻常,她嘻嘻笑道:“另外,镖爷你的保证不值钱,拿来用,实在说不过。”
初寿佷一顿,连伤心都忘了,嘴唇张张合合勉强道:“这…这不,大家都是这样说吗?”
图豆仿佛是第五茗座下的虔诚信众,他附和第五茗那番言论,频频点头,又侧头对初寿佷嗤之以鼻,摇头道:“大家是大家,你们是你们。你们走镖和行匪无甚差别,一路都在敲诈,你的话…没啥可信度,完全不能用。”
第五茗投去赞许的目光,悄悄竖起拇指,对图豆道:“小哥好见识。”
图豆回以一个眨眼,高兴之色,难以言表。
图根悄悄拉了拉图豆的衣袖,暗阻道:“图豆,你少掺和两句。”
图豆嘟囔道:“咱们现在又不靠他,怕什么啊,茗道长在呢。”
图根不言。
第五茗笑道:“图豆小哥,好真诚一人,官老爷得你相随,真是他的幸事。”
图豆笑容涟涟,摆手道:“不不不,茗道长是不知我家爷的好。”
顿了顿,他侧头,看了右方两人一眼,幸福道:“一句话说不完,除了爷,图根也是极好。”
第五茗赞同道:“我知道,因为你们本身就很好。”
说完这话,她扫了一眼初寿佷,视线正好与之相撞。
他们和他们,的确不一样。
初寿佷无地自容,鼓足勇气,坦言道:“茗道长,请你救救他们吧。”
“我胆怯、懦弱,依仗他们,才得以有勇气去车马行走镖。他们于我而言,‘好’多过了‘坏’,我不能没有他们…”
患难之情,最难得。
官满银触景生情,不忍心地求情道:“茗道长,你发发慈悲,去寻一寻他们,就当积攒功德。”
图豆似一株墙头草,咕哝道:“爷说的对,好歹两条人命。”
笑容一舔,他诱惑第五茗道:“功德若能攒下来,可能还非同一般地多…”
这信众,心不太诚啊。
第五茗白了图豆一眼,沉默不语。
唯独图根,眼明心清,听出了“这东西精明,却只针对活人”的话外意——不是活人,不碍事。
他紧抿双唇,是在场唯一一个,没有为初寿佷搭言接语,却是做了最多事的人。
只见他一手夹住通冥牌,另一只手用力按住了,初寿佷夹在通冥牌上的那两指。
初寿佷不明所以地看了一眼图根。
不多时,由着图豆的话,他挥舞着空闲的另一手,指向第五茗头顶的冥钱黄纸。
眼泪汪汪,他呜咽道:“或者…茗道长有没有多余的死人钱,能…能给我一张吗?”
“我去找找他们…死人钱是不是和你的宝贝有一样的作用?”
“应该能让它们看不见我吧…”
第五茗摇摇头,叹息道:“我身上带了一叠红纸,一根棒子,一块牌子,和这一张…死人钱。”
这时,图根喝道:“镖爷,你要干什么?!”
初寿佷哭泣道:“与其日后无依无靠,苟活不下去,还不如现在同他们去了…”
官满银劝道:“镖爷,你别犯傻。”
图豆朝第五茗劝道:“茗道长,你帮帮镖爷吧。”
第五茗无奈指着头上的冥钱黄纸,道“它也不是死人钱…”
图根死死拉住初寿佷,帮衬道:“茗道长,他都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了,你想想办法吧。”
第五茗道:“好了好了!我替你去看一看。”
初寿佷一时没反应过来,仍在扭动,她压低嗓子,道:“那林中你即便是走进去了,这双眼睛也找不到什么的,你再继续,我就收回决定了。”
一瞬,对面安静了下来。
第五茗指着车下游走的尸傀,补充道:“它们…它们是尸傀,一种极其凶狠的邪厉。”
“那两人身上,连供奉了的红纸都没携带一星半点,区区肉身,估计挡不了一刻,眼下多半已被尸傀盯着咬,早不成人样了。”
语音一顿,她看向初寿佷,道:“所以…我可以去林间寻他们,但我不能保证,他们一定有命活。”
这话说得毫不遮掩。
初寿佷听了,当即浑身发软,目光散涣,悲痛欲绝,他被压在通冥牌上的两根手指,险些离开,幸好图根一直拉着他。
半靠在图豆身上,初寿佷眼泪大颗大颗地流,张大的嘴,哆哆嗦嗦,一直合不上。
见状,官满银怜其受分离之苦,心疼不忍,替他做起决断,道:“茗道长量力而行。”
“他们命数如此,若能保他们一个全尸入土为安,来世可再生为人,也是他们的福分。”
有道理。
尸傀不吃死气沉沉的东西,指不定二人变成尸体,可以敲出人魂魂身带回来。
总好过受尸傀影响,三魂俱不知踪影,变成尸傀,再无来生。
如是想着,第五茗道:“我试试…”
安排好四人留在板车中,留下冥钱黄纸给图根,第五茗转身,跳下板车,挥舞哭丧棒,一路击晕尸傀,一边引走板车周围的尸傀,一边直奔林间黑暗处。
脚不停歇,手不停挥,第五茗敲晕了二三十只尸傀,总算寻到一个契口,倚靠哭丧棒中的死气,放缓脚步,慢慢从尸傀身旁擦肩前行,脱离了尸傀的追击。
学过火圈,走入林中,第五茗并没有在林子里找到张德雄和初寿佷的尸体。
草丛和树干上有一些血迹,鲜红刺眼,显然是活人才能留下的东西。她找不到其他线索,只能沿此踪迹继续朝前走,一路向着“活人”留下的残印去搜寻。
穿过一片野果子林,沿踩塌的草木,和满地爆出浆汁儿的白色花朵,第五茗拨开野果子树的枝叶,方发现,林中是有路的。
路的一边长满了野红薯藤。
看走向,和行人留下的痕迹,此山道,竟是一条风雨江城隍庙通往石井村渡口的捷径。
山路走的人多,与大道相比,看起来并没有逊色多少。
路上脚印纷杂,布鞋、草鞋、皮靴…坑印繁复,有深有浅。
然而,热闹归热闹,有一多半的痕迹,却不似活人能留下的正常印子。
仔细辨查一番,便知尸傀也走上了这条路。
第五茗了然,当即沿山道前行。
越走越深,人的印记越来越少,刚才说的尸傀脚印,倒是越来越多,仿佛极有目的性,像是要回尸傀集合的大本营。
这一条路,除了能方便城隍庙搭船的行人尽快走到渡口,两边茂密的植被,由着地势,遍布野红薯藤,长了不少草料,故此,还是农户惯常用来放牧的绝佳之地。
寻着脚印走了一段路,第五茗弯腰,沿这一条路,一不小心,见到了农户造成的一处奇观…
一方小潭大小的牛粪池…
且,是干的。
幸好是干的,不然这“黑灯瞎火”,她指不定会心犯恶心,一头栽进去。
栽进去??
嗯?
怎的有些熟稔,谁说过这话?
这般想着,第五茗努力在脑海中翻找了阵,好在说这话的鬼刚见过不久,她并没有忘记。
原来,是那野狗岭相遇搭讪的人魂,曾抱怨过被一堆屎给“淹”死了。
她直起身,望眼找了找。
嘿!
怎么说呢!!
那人魂说的屎,多半就是这滩屎。
源于这牛粪池中央,布衣漂浮,有一具肉身腐烂的尸体。
瞧身形,和那人魂,大差不差。
好奇心不光能驱使人有所动作,犹能带来新的发现,第五茗抿抿唇,抬起一只脚,在牛粪池边缘,试探性地踩了踩…
黑粪未变形,邦邦硬。
见牛粪池干成了一个“大饼”,于是,她放下被“淹”的顾虑,大步在牛粪上走动。
来到尸体旁,没来得及低头仔细查看,她便瞟到了尸体上,从脚到头,完完整整的两抹人形印记,不禁感叹出声,道:“脚印?!!”
深度一样,半指深,模样相反,合该是一个人的左右脚。
另外,尸体旁,紧挨的那片干硬牛粪,上百道痕迹,一印叠一印,将牛粪踩得没了形,唯余边缘处,很细小的一道左脚大拇指印记,让第五茗分辨出,这是尸体上那同出一辙的人形脚。
一个牛粪深坑,一对脚印,一具死尸,实在有意思…
不管景色有意思,它们仿佛在上演“变形”过程的故事。
不多时,第五茗“亲眼”听见,它们直白地告诉她,脚印的主人,对于尸体有止不住的贪念,又因为某些原因,有了顾虑。
具体踟蹰什么,第五茗猜不出来,却又大体知道一二。
这其一,便是那脚印的主人,想必是一只尸傀。
二呢,是那只尸傀,最终并没有吃掉牛粪池里的这人。
想起野狗岭人魂说过的话,第五茗喃喃道:“不幸中的大幸,牛粪池竟是替你保了一个全尸。”
第五茗掏出怀里的红纸,再撕扯下一半,吐了一口唾沫,将红纸贴在尸体的后脑勺上,道:“尽快尘归尘,土归土吧,散了七魄,早日投生。”
随即,回到路上,她接着寻迹找人。
这一回,她没走多远一段路,便到了石井村的岸口,并有了重大收获。
这地方,她熟啊。
死后从风雨江水中上岸,见诅咒式祈愿,差点绊倒的那一跤,就是在这里。
此时此地,因为被鬼道覆盖,没了土地庙踪影,岸口显得格外宽敞。
不仅如此,这地儿没有树林庇护,没有船只摆渡,没有屋舍,没有礁石…河床的水拍打岸上砂石,杂音繁繁,吸引力十足,不过一瞬,便将第五茗久久寻不见的尸傀,送到了这里,与第五茗会面。
半炷香不到,第五茗看着满满一岸的尸傀,围住了她。
第五茗啐道:“这么多!又不是放“羊”,谁干的!!!”
估量此地尸傀数,她嘟囔道:“造出这么多尸傀,到底是残害了多少人命啊?!天界都不知道管一管吗???”
“司命府在干什么,少说空了半个书架的命格簿子了!难道看不见吗?!啊!!!”
哗——
水潮上涌,第五茗的衰命发挥了作用,官满银的命数也在给她加持,这些尸傀,跟长了眼睛一样,发了疯地开始朝她攻击。
第五茗皱眉道:“命劫原来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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