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隍殿前,分离不过片刻的三名仙君,这一刻,齐齐闪现在此处。
郤人杰手上瞬起阵法,压在缸水之上,须臾,便把汇入水中的魂丝,压回了柳藤龟壳里,他焦急唤道:“阮瓀…”
隗晎挥袖助了法力,贴去一张冥钱黄纸。
见阮瓀魂身稳定,他则立马去关心琉璃缸对面的人,道:“上君,你可无恙?”
他们两,各自有各自担忧关心的人,且各自有各自需要忙活的事,一番慌乱中,倒是显得一旁的明濡染有些无所事事,甚至有点碍事。
其实,他不是碍事,是生了点事…
就在这一会儿,明濡染咳嗽两声,看看缸内,瞧瞧第五茗,继而望了望半空之上的虚景,感叹道:“夫人魂惊魄惕,实在危险啊,把好不容易聚成的魂身,都给冲散了。”
“瞧样子,心境难稳,实为一难啊。”
想起来的路上,他们瞧见廊道里,哭抱成一团的埭骰埭桡两兄弟,刚由外人打破一劫,连连唏嘘道:“上君也真够忙碌的,难怪需要我家大人去接你入城隍庙,瞧瞧,这才来不过一炷香时间,您是不仅遇他人渡劫,还撞他人生难。”
这两句话一出,在场几人,除了阮瓀,纷纷白了他一眼。
毫无预兆地,他给自己招了点口舌之困。
陡然,明濡染意识到,不管是先前在城隍殿前心境飘飘荡荡,还是此时嘴上不把门,多半和今日出事的其他三人一样,都被牵扯进了第五茗的道中。
他拉回的一点理智,让他赶忙找补道:“大人们见谅,下官非嘴快之人,刚刚的话是无心之举,我是想说…上君有好生之德,见不得他人受苦受难…我…”
隗晎打了一道金印,忽而,明濡染像是得到了洗礼,眼前一片澄明,嘴也乖乖闭上了。
头也不回,隗晎朝第五茗走去。
郤人杰叮嘱身旁呆立,稳下心境的明濡染,道:“试试清心咒。”
明濡染点点头。
那厢,第五茗对着来人摇摇头,道:“我没事。”
眉心有一丝凉,还有一坨东西压在那里,她伸出手,拿食指一抹,正好带下阮瓀点上去的红泥。
寻思着阮瓀钻进水里时那一声“大妖”,她双眉不由得一拧,心道:司命府当真胡闹!竟是拿了我的样貌写给其他人吗?!!
这时,隗晎从琉璃缸对面,走近,递上一块方巾,道:“额头脏了,上君擦一擦。”
第五茗接过帕子擦着,嘀咕道:“我没事,阮瓀有事。”
长叹一口气,她幽怨道:“鬼道中尸傀的怨念全跑我身上了,他们遭了点罪。”
隗晎淡淡地“嗯”了一声
停顿片刻,他自责道:“他们没事了。”
“黑白无常的心劫,上君已破,阮瓀的魂身,有我在不会溃散。他们…”
睨了眼斜侧方缸子对面明濡染的身影,他抬起手,替第五茗除净身上污浊之气,道:“上君,不用太过挂心。”
第五茗朝琉璃缸内瞧去,道:“一张冥钱黄纸能管用吗?”
隗晎道:“嗯,她虽然刚妖丹化身,魂身不是很稳,但一张纸的神力足以,能锁住。”
那边,郤人杰已经将阮瓀重新叫了出来,半拥在怀里。
阮瓀目光闪躲,拉了郤人杰的胳膊,遮掩在眼前,大声道:“我说过的,我是受一只大妖欺负才顺水向上寻出路。”
“她…她就是那只欺负我的大妖!你为什么不信我呢?”
郤人杰一边轻抚她背安慰,一边道:“阮瓀,你再看看,会不会是瞧花眼了?”
“上君从降生至此,在你说的那段时间里,没有机会到人界的。”
阮瓀撅嘴道:“不会看错的,她最喜欢抿唇浅笑,睥睨我们这些小虾米。”
“每一次,她低着头,看我们在水里挣扎,我们越难受,她越高兴。好多小妖受不住,都逃了…”
明濡染道:“夫人,据我所知,上君没有低头笑的习惯。”
“若是说她老仰头,拿鼻孔瞧鬼,这事估计尚可信一两分…况且,上君所行所去,在冥界地府皆有迹可查,莫说是百年时光,上君便是一年闭关偷闲的日子,哦…不对,哪怕是一月时日,都未曾有过。”
“要不,你再上前确认确认?”
“你这样诚惶诚恐,身体待会儿会又该被吓没了…”
阮瓀拒绝道:“不要!她额心那一点红,我永远都不会忘记的。”
她紧紧拉住郤人杰,瑟缩道:“郤人杰,你不是喜欢我吗?你可不能害我,否则…否则,等我修炼出肉身,我一定第一个找你报仇。”
无奈地,郤人杰只能任由着阮瓀的行为。
阮瓀这一难,不好破啊…
而她这话,又太污蔑人了!!!
第五茗边靠近阮瓀,边将擦干净的额头露了过去,
模样凶凶,不如先前那般担心阮瓀烟消云散,她毫不客气道:“阮瓀,你刚刚才说了喜欢我,你给我点了一抹红泥,就判我做其他人,你可容我争辩?”
阮瓀道:“我…”
第五茗道:“许是你误会了呢?”
“你看看你自己,身受重伤,□□尚不复存在,魂身碎不易聚,难道不是你记忆混乱了?”
由她这一说,阮瓀听得一愣一愣。
连第五茗站在了她身侧,她都没有反应。
第五茗继续道:“暂且不论刚刚说的几条因素。你这水中之龟,涉事未深,自是不知,世间万物生灵,由天道,由司命府,为苍生描绘形容相貌,即便有一两处相似,那也称不上稀奇。”
阮瓀嗫嚅道:“你胡说…”
须臾,第五茗笑了笑,不急着反驳,揣手入袖,端身正姿,一派仙君姿态,高高在上。
她正式睥睨了阮瓀,让阮瓀直面她这幅模样,道:“你对我打探许多,当知晓,我做天上仙,曾任职司命府的司命真君,地位仅次于东华帝君之下。”
“苍生命事,在我口中,眼中,手中,不过是写写画画的小事,了解到的东西比之其他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以手引来阮瓀视线,坚定道:“我说世间存在相似之人,那便是,一定有!”
“你且再仔细瞧瞧,我与你口中的大妖,样貌可真是一模一样?”
“是否只是形神毕肖?而非你口中说的别无二致。”
郤人杰忍不住,叫停道:“上君,她无心的,可以不说了吗?”
第五茗未理会他。
同时,隗晎投给明濡染一个眼神。
明濡染心领神会,立即拉了郤人杰站到一旁,低语道:“郤大人飞升时日短,没见过上君行此事。”
郤人杰又是担忧,又是疑惑道:“这是何意?”
明濡染咕噜道:“上君是在为夫人解难。”
咄咄逼人也算是在为他人行事?
郤人杰没见过太多非常事,书却是读过两本。他的圣贤书,从未告诉他,欺人亦是救人,所以,他压根不相信明濡染说的话。
眉心火纹越来越暗,他脚下挪动,欲上前挡开逼问阮瓀的第五茗。
青白道袍一闪拦住了他。
隗晎道:“司命府的司命,为苍生修正脱轨命数,常用的就是此举。”
“解开生“难”的因,不让事情由着发展。”
“你再等等,她心中不惧上君,之后便不会再次心境动荡,吓破魂。”
郤人杰不安道:“是。但…若是情势不对,还望大人不要拦我。”
隗晎点点头。
明濡染却在一旁,瘪了瘪嘴,仿佛在说:无知啊无知,被上君司命,这是多少遭难小鬼求都求不来的福分。
那位,可曾是东岳大帝和天帝最在乎的司命,能掌一界气运,扭转浮屠恶鬼命数,行司命之事最厉害的仙君。
只是…
不知没了仙身,没了法力,这效果会不会打折扣呢??
他的这份疑问,早一步,其实已经被证实了。
无法无能力的第五茗,空凭一根哭丧棒,和遇劫之人的亲友,为其破了心劫而变的情劫,便说明了她的本事,是不减当年。
明濡染和郤人杰一样,眼皮不眨,傻傻地盯着第五茗和阮瓀。
只见第五茗和阮瓀之间一来一回,阮瓀不稳的魂身,居然慢慢定了下来。
第五茗这样的阵仗,在阮瓀的记忆里,她还真没遇见过。
看似凶得很,实则字字句句都像是在引路,领她走出一种看不见的恐惧…
口中支支吾吾,她犹豫道:“我…我不确定。”
“许久没见了,或是伤得太重,我想不起来了。”
“她额心有红,你没有。”
“你善目可亲,她…她我不记得了。”
“她好像不是你这样的…”
第五茗道:“瞧了样貌,你再看看…我这人。”
阮瓀看得深了,脑袋越晃越大,脸上愧疚之色,越发浓郁,道:“不是…你不是她,是我看错了。”
对峙到这里,第五茗双手一松,缓缓伸出一手,握上阮瓀的手心,见对方并不避着她,才软了语气,道:“不怕我了?”
阮瓀摇了摇头。
她接着道:“我要在这里待几十年,你也要在这里养身体,我们之间不能有嫌隙。”
“我不是那大妖,我不害人,说起来,你受伤前曾经承过我的恩。”
阮瓀点了点头。
她轻笑道:“点什么头啊,你都不记得了,那恩情就不算数了。”
阮瓀反应过来,第五茗适才做的种种都是在帮她。
顿时,仰起头,没有胆怯,她郑重道:“我会想起来的。”
又摘了一朵莲花,强塞入第五茗手中,她道:“花谢今日事,往日恩情我阮瓀一定也会还。”
这朵花,居然有点重。
第五茗双手捧着,道:“我赶了几天的路,不同你闲聊了,你缓一缓,别伤了神,郤大人为你聚魂不易,不要总是自己吓自己,即便天塌了,也要忍住。”
顿了,她道:“就算不为郤大人,也为你自己的身体多考虑考虑。”
“过几日我再来看你…”
留下一堆人,第五茗拖着步子,朝古树右侧廊道走去。
隗晎眉头一拧,道:“郤人杰,晚上的事得提前,你稍后到我房间等我。”
郤人杰见阮瓀无恙,颔首道:“是。”
隗晎提步快走,追着第五茗的背影而去。
郤人杰则带着阮瓀,闪身入了琉璃缸内的屋子,双双消失在了此间。
只余明濡染左看看右看看,自言自语道:“你们都有事,那我去瞧瞧廊道上的黑白无常吧,他们看起来也需要人关心关心…”
说完,他步子悠悠,拐进了廊道。
路过右厢房院口,听见里面传来了一道动静不小的撞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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