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泥嘻嘻笑道:“好巧好巧,早知道一路了。”
第五茗紧张道:“死的是谁?”
郤人杰展开手中的地狱名册,喃喃道:“是一名女子。”
霎时,第五茗心中大松一口气。
已到索魂之时,郤人杰不敢多做耽搁,侧身让路,道:“诸位先进来,待我拉出人魂,收编入冥界地府,再同几位说道。”
一切以正事为先,三人点了点头,随郤人杰一起走至屋子最里间。
屋里只有一张床。
床头的小桌上摆着一只药碗,空的,剩了点药沫子。
床上躺着一名面色苍白的女子,瞧那枯瘦的模样,显然是久病不愈所致。
郤人杰正欲勾魂。
第五茗阻止道:“郤大人,既然我也到了此处,一鬼差和一城隍均在此,便再无让城隍勾魂的道理。”
“这辛苦事,还是让我来吧。”
话虽这么说,尚有两位天君在旁,郤人杰以为第五茗是奉承几句话,是以不好意思将事情中途转予他人手。
他推拒道:“不用了,我来也是一样。”
南泥看穿了郤人杰的心思,戏谑道:“上君,郤大人做官久了,比起仙君更会一套一套的,我和小音在这里,他怎么会让你干辛苦差事呢?”
第五茗浅笑道:“郤大人不必拘谨,我行公事,向来如此。”
“我来吧,你不必心有芥蒂。”
溪亖音指着郤人杰那身胭脂玉袍,道:“郤大人,你给姐姐吧。”
“姐姐才是最在意名声的,你穿了成这样,再按你的话去做,姐姐闲着,你累着,到时候这只小鬼若是多嘴,将今日之事宣扬了出去,姐姐被笑话了,她会不高兴的。”
第五茗:“…”
南泥:“…”
郤人杰一怔,看着原本端正的画风,忽然变成此刻这般随意,嘴角轻跳,递上地域名册。
他歉意道:“有劳上君了。”
第五茗愣愣地接过地域名册,顺带瞪了一眼溪亖音,独自朝床榻走去。
溪亖音眸子转了转,捞过身旁南泥的一只胳膊,挡在胸前,嘟囔道:“我说错话了?”
南泥笑了笑,又摇了摇头,道:“没有,只是说多了。”
这时,第五茗早抛却刚刚的尴尬,对着尸体,喊道:“肉身已死,速速起来。”
人魂脱体,女子起身坐在床榻边。
痴痴看了一会儿那只药碗,极其留恋地站了起来,盯着床外的一群人瞧,她嘴里喃喃道:“肉身已死…肉身已死,死了…”
第五茗道:“名字。”
女子眼泪啪嗒流着,柔柔地答道:“姚枝。”
地域名册上并无落下字迹。
第五茗转身,问道:“郤大人,她可是家门出了事,这名字为何没有显现?”
郤人杰道:“她家祖家坟墓被大水冲走,无亲无友无根源。”
“且让她不用报姓氏,单名即可。”
闻言,第五茗回身道:“可听见城隍大人的话了?”
顿了顿,她见女子点点头,道:“单名。”
女子答道:“单名为枝。”
地域名册仍旧没有反应。
当真是怪事。
第五茗没有见过。
郤人杰也没有从城隍殿的书册中查阅到过。
溪亖音看得热闹,道:“姐姐,她是不是换名字了?”
郤人杰道:“不应该的。”
“一个人的生平事,自己当是最清楚,不至于连名字都不知道。”
南泥似葫芦里装药,冲溪亖音眨眨眼,道:“那可不一定,你们冥界地府的当家人最是清楚,这人想瞒着上面换名字,换生平,换…”
他故意停了一大口气,才悠悠道:“换样貌,也并无不可能。”
“不过是你这按原身样貌飞升之仙不懂罢了,但凡修行者,想换一换…所有信息,那是容易的很。”
溪亖音低吼道:“你今日话怎么这般多!不能少说点嘛!当心祸从口出。”
南泥摇头道:“别怕,他是帝君的人,不碍事的。”
郤人杰懵懵的。
这修炼之人换形,他在城隍殿的书册里是有看见过,但具体是怎样,却不知道…
此刻,他也不好多与南泥争辩。
这时,第五茗听着身后吵吵闹闹的声音,淡淡道:“她只是普通人,没那么复杂,只可能是名字出错了。”
她这样说了,后面三人自然是不好再说什么。
第五茗对女子道:“你的单名没有用,再换一个呢?”
“你是否有小名?”
女子配合道:“枝枝?”
第五茗盯着手中的地域名册,慢慢皱起了眉头。
女子看着第五茗手中的纸,道:“鬼差大爷,还是没有吗?”
第五茗叹道:“没有。”
“咽气前,身旁人如何唤的你?”
女子细细回忆,眼角瞥见床头小桌上的药碗,嘴角不经意间弯起,甜蜜道:“图枝。”
“图枝?!”
“你是图枝??”
“官满银的人?”
第五茗十分吃惊,心道:没找错地儿,还真是这里。
图枝点了点头,道:“嗯,我家受水灾没了,爷捡了我,还收留了我。”
“我病了,爷也不离不弃,是我自己不争气,活不到陪爷终老。”
地域名册上闪烁一瞬,图枝的信息烙印在了纸面中。
第五茗复念道:“官氏图枝?”
“盐仓村人,享年二十,为瘟疫感染所病亡。”
图枝听到这句话,也呢喃道:“官氏图枝…”
第五茗展示地域名册,道:“官氏图枝。”
“你何时嫁给官满银的?”
“你怎能连自己为人妻都不知道?”
突然,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
郤人杰立即飞贴冥钱黄纸至第五茗身上,帮她隐了身,又半托起南泥和溪亖音,隐身在一旁。
进来的正是官满银等人。
图豆在门口转了两圈,疑惑道:“爷,我出去的时候,记得是关了门的…”
走在最后面的初寿佷,抱怨道:“你总是丢三落四,你那记性,狗一定是吃了一半。”
图根也停下了脚,站在门边望着那慢慢挪动的身影,对这两人,制止道:“够了,安静点。”
图豆眼眶红红,道:“难得办喜事,干嘛冷冷清清。”
初寿佷怅然道:“哀大过于喜,算什么喜事啊。”
图根道:“少说两句,让爷将人好好送走。”
独自走入里屋的人,正是官满银。
他面色哀伤,丝毫不理会二人的拌嘴,手上捧着一块小小的铭牌碑,上面刻着「官氏图枝」,最上面系了几朵红绸花。
他发髻一侧,同样别着一朵小红花。
束发的绸带,亦是从第五茗熟知的素色,变成了鲜艳的红色。
一牌与一人装扮凄凉中,透露出淡淡的喜色。
这是,亡嫁。
见状,第五茗问向身边的图枝,道:“你是今日过门的新娘?”
图枝泪流满面,道:“我心属意爷,爷却没有这心思的…”
第五茗道:“但他已经娶了你了。”
登时,门外响起丧乐,为李一道敛尸下葬的棺材铺老板,拨开门口堵着的几人,走了进来,道:“官老爷,你这边礼节可行完了?”
“夫人因病离世,我的人得提前进来为夫人驱驱疫,这样待会儿才好穿衣。”
图豆冲这群没眼色的丧夫,嘀咕道:“爷得了图枝不行的消息,马不停蹄从东河镇回来,这又赶着她咽气前去神像前,找姻缘婆子写姻缘,刚与牌子拜了堂,你们倒是来的快,一点时间也不给我们爷。”
棺材铺老板道:“小哥,咱们也是收钱办事,心里想的念的也是夫人早走早安生。”
他没有一点不耐烦,仿佛见得多了,还安慰图豆道:“一直耗着,你们伤心,夫人在天之灵见了,也不开心啊。”
沉吟片刻,他又道:“我做这行十多年了,自是要为你们,为亡人多分担一份心的。”
图根抬手示意道:“店掌柜再等等吧,我家爷还想再看一眼。”
棺材铺老板抬头望了眼天色,见时辰还有点,便同意了。
他出门领走了带来的人,去寻卖材火的乡民,打算先去堆出烧尸的堂子。
原来,图枝走得古怪,官满银担心她的肉身出问题,便选了火葬。
屋内,官满银走至床榻边,坐了下来。
腾出一只手,整理图枝脸颊上的发丝,他道:“对不起,都怨我…”
“或许当时我不该多事的,岸边那么多人,换做其他人去水中救你,你就不会落得这样的结局。”
“是我害了你。”
图枝蹲在他脚边,哭泣道:“不怨爷…不怨爷。”
“没有爷,图枝多享受不到这段时日。”
“爷也不要听那些道士信口雌黄,我本就是一条薄命,根本不是什么受爷的衰命影响…才会变得如此。”
“图枝心甘情愿…”
“能陪在爷身边一时,亦是图枝的福分。”
她已成鬼,句句肺腑之言,难入活人耳。
官满银全然不知。
他还在那方自怨自艾道:“都怪我…合该拉住茗道长来一趟,竟是糊了心,先去做生意。”
“早一点想明白你这情况可能不是病,你大概就不会出事了。”
图枝匍匐在他膝上,啜泣道:“爷做得很好了。”
“生不可娶,死后愿迎,图枝很圆满,很幸运,也很开心这一世如此结局。”
“真的很开心…”
没人听得见她说话,除了她一旁站着的第五茗,和外间角落里的三名仙君。
门口的初寿佷刚经历亲友离别之殇,很是理解官满银的哀恸。
忍不住安慰两句,他竟误打误撞,将图枝的话,说了一遍,道:“爷做得很好了。”
“生不可娶,死后愿迎,图枝她算是很圆满,很幸运了,她应该也会很开心这一世如此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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