酆小洪继续道:“第三件事…”
迟疑了片刻,他才道:“这城隍庙内可有茶酒?”
可把常遇春难住了。
他不饮酒,此地又只有信众上供的人界烈酒。
又因这种酒的阳性足到可以杀鬼,城隍庙内又多地仙鬼差走动,他自然是不敢私藏,全叫守庙人进了肚子。
他为难道:“帝君,庙内没有酒。”
酆小洪仿佛有些着急,吩咐道:“你先立即去地府找几坛雪窖茶酒…”
想了想,他补充道:“年份越久远越好。”
常遇春心中疑惑,也不好说什么,好意提醒道:“帝君…刚渡劫的鬼魂之身,虽受不了阳性之物,但也饮不得太冰的东西。”
“您刚离了肉丨身,这般喝酒…可是极易伤身的。”
酆小洪道:“无妨,本君自有分寸。今夜见过本君之事,不要声张。”
其实,他也不担心常遇春会四处宣扬,就整理风雨江差务一事,便没有常遇春喘息的机会,更别说有时间和其他小鬼闲聊。
一来二去,等酆小洪拿到茶酒来到亭中时,第五茗已经喝了两三壶雪水,解燥脸上的羞色。
第五茗匍匐在石桌上,脸上仍有些微微发热。
感觉很是怪异,她便把装水的瓷瓶一边一个,放在脸颊旁。
看见酆小洪过来了,无奈地放下一只。
坐起身来,她招手道:“仙君…仙君,这儿…”
“你来得太慢了,濡染大哥去前方引送鬼魂了。”
指了指旁边的水壶,她道:“他拿来的雪水…我一不小心全喝了,仙君要是口渴,我替你去后献殿拿两壶?”
酆小洪道:“不用。”
月色正好,亭周景色也算不错,休憩在此间,倒是神清气爽。
第五茗打趣道:“仙君怎么在城隍殿停留了那般久?”
“该不会是和城隍大人在密谋什么事吧?”
“我就说冥界地府这么多事,你渡劫已完,定是忙的才对。”
嘴角勾起一抹怀晓,她唏嘘道:“看吧,你果真…开始忙了。”
酆小洪摇了摇头,脸不红心不跳。
他道:“未密谋,也不忙。”
第五茗也学着摇了摇头,道:“仙君不坦诚啊,隐瞒颇多。”
脚步踟蹰,酆小洪生出一丝犹豫。
随后想到什么,莞尔一笑,他道:“对你无所隐瞒。”
第五茗睥睨道:“对我?”
一人抬头审度,一人低头凝视。
低头凝视之人点头应道:“嗯。”
第五茗噗嗤一声,笑道:“对其他人就会藏着掖着?”
“我怎么看你不像这种人啊,哈哈哈…”
“平安村土地见你施法后,对你是又敬又怕,明显知道仙君是从哪来,身居何处。”
“其他人…可能和我一样,指不被仙君蒙着骗呢。”
酆小洪站定在桌旁,道:“她应该不知道…”
“我也未蒙骗过上君。”
第五茗道:“骗鬼!”
“我又不是你,生而为人时痴傻,死了做鬼又不坦荡。”
一把抢过酆小洪手中的茶壶,第五茗细细查看。
须臾,她道:“刚才在殿中,我明明瞧见这茶壶在常大人的桌案上,此刻,突兀地出现在你手中,仙君…你该不会趁常大人不注意,顺了他一壶茶水吧。”
“我说了,你要是口渴了,又碍于面子不愿去献殿,我可以帮你拿几壶雪水…”
刚才绕那么大的圈子,原来是想说这城隍茶壶。
酆小洪蜷了蜷空落落的五指,紧挨着第五茗身旁的石凳坐了下来。
他指了指那茶壶,笑道:“上君揭开壶盖闻闻便知了。”
幽雅细腻,丰满醇厚…
第五茗大喜道:“酒?”
石桌上除了几只空了的水壶,还有一盘倒扣的小瓷杯。
酆小洪拿了一盏空的,放在自己面前,又将第五茗面前干涸的一盏,拿了过来。
对第五茗招了招手,接过茶壶,他熟稔地斟倒出两杯茶酒。
推出最先翻开的那盏,他道:“嗯,常大人给的。”
“有三大坛子。”
“直接提着,有点招摇,便又借了城隍茶壶,一滴不剩,全装了过来。”
第五茗看着那盏茶酒,道:“借花献佛?”
酆小洪笑着点点头,道:“嗯,毕竟我也没钱了。”
端起面前这杯,一口饮尽,他示意道:“上君,请。”
第五茗眼含笑,夸赞道:“以前不觉得这茶壶好,现在看着,倒是挺可爱的。”
说罢,她仰杯灌入口中。
话说这城隍庙的茶壶,别看是件法器,却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城隍是地仙,掌管地上一切大小琐事。不如土地辖地小,任务轻,也不似无常鬼差的工作简单。
上仙为了让城隍安心处理事务,不仅给了一座设施俱全的殿宇,还备了一个可续池湖之水的茶壶法器。
目的只有一个,为的便是城隍口渴时,能有源源不断的茶水可以清神理气。
茶壶壁温润有水汽。
第五茗目光诧异,口中回味道:“这酒…”
“温的?”
酆小洪点了点头,道:“凉茶沁人,热酒驱鬼,上君魂魄刚离□□,受不了极寒,也忍不了极阳,我便自作主张,将雪窖茶酒温热了两分。”
一口饮下,只有余香,和熟悉的头脑昏涨。
第五茗满意道:“仙君何必如此麻烦。”
“我是鬼,鬼自然是是要吃凉的,而且这点寒气哪有地狱之冷深。”
“我受得住的。”
唇齿余味将尽,她兴奋道:“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做了人,就有了福气,竟觉得刚刚这一杯,同以前喝过的酒有相似之处。”
酆小洪摩挲着手中茶盏,道:“以前?”
第五茗道:“我做司命那会儿,有点不喜冷,总喜欢把雪窖茶酒温热以后再饮。”
她把空下的杯盏推了回去,示意酆小洪满上,对方好似沉思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注意到这一幕。
第五茗馋虫被勾引出来了,想着酒是对方讨过来的,便也不生气,一手拿回杯盏,一手提走酆小洪面前的茶壶,自己给自己满满倒上了一杯。
一杯一杯地饮着,她也没工夫说话。
良久,酆小洪回过神了。
他唤道:“上君…”
第五茗一边自己灌着自己,一边应道:“嗯,怎么了?”
酆小洪道:“你刚刚所言,不对。”
这酒清冽,喝时没感觉,但数杯下肚后,居然十分上头。
第五茗扶额道:“哪里不对了?”
手中杯盏紧握,酆小洪道:“你不是…”
“不是什么…”
第五茗飘飘欲仙,脸上白里见了点血色。
她神情愉悦,仿若在梦境。
却是说话却条理清晰…
她一语点破道:“我不是什么?不是小鬼吗?因为有神格?”
“仙君也在意这种说法?”
“我还当泰山上的仙和天界的仙是有区别的。”
地仙有魂命和神格,一般不喜别人刻意将神格捧高。
第五茗接着道:“小鬼又如何,上仙又如何,谁的身份又能高过谁呢?”
“谁又不能有机会…”
她晃了晃手中酒水,清泉入口,享受道:“谁又不能有机会尝一口呢?”
“这茶酒都没嫌弃我…我也没嫌弃它,这就极好了。”
酆小洪道:“是我谬言了。”
前一刻,还有些自责,下一刻,见第五茗手中迟缓下来的动作,面容深挚,他刻意道:“上君刚脱离□□,少饮半杯,去去寒即可,切勿多饮。”
也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反正饮酒的第五茗最不喜欢别人劝解。
懂她的人,都知道她饮酒时的这个小习惯。越是劝解,她反而心中越是想忤逆,一如当初天命天道安排好了她的一切,她却选了别的路。
手中动作不止,频频倒起酒来。
第五茗道:“多谢关心,我知晓的…仙君,勿劝。”
推杯至盏,第五茗彻底迷糊起来。
酆小洪道:“上君,你是不是对小鬼都会如此之好?”
第五茗答道:“对…对谁好了?”
“小鬼??”
“我可是仙…”
“我从不对谁好。”
她“噌”的一下,凑在装杯盏的盘子面前,用手指,一个一个地点着。
她复述道:“你们说…我…我对…谁好了…”
提起其中一盏,她道:“是…你?”
摇摇头,放了回去,她道:“不对…”
又拿起一个,她问道:“那…是你?”
又摇摇头,她否定道:“不…像啊,这么…丑…”
“我只…只喜欢乖巧又漂亮的…”
“丑的不要…”
拿了放,放了拿,一轮又一轮,她脑袋晕晕,想起问话的人就在面前,一手托着脑袋,一手持拿杯盏。
她仰头看去,道:“你问的,你来答。”
“咕咚”一杯又下了肚。
酆小洪浅笑,学着第五茗从盘中拿出一盏瓷杯,细细数道:“无常埭骰埭桡…”
又拿出一盏,他语气中有一丝嫉妒,道:“城隍常遇春…”
再拿出一盏,他眼中夹杂了一份羡慕,道:“孟婆雨无伤…”
盘中只剩两盏,这次全部拿出来以后,他才点数道:“平安村村民和风雨江亡魂…”
第五茗皱眉,看着面前的一排排杯盏,道:“有…吗?”
“我…没有…”
“那不过是肤浅的社交,不算不算…”
身子晃晃荡荡,摇摇欲坠。
她提起一只被端在手中的杯盏,询问道:“这酒…怎么和以前雨无伤给的茶酒,喝着不…不一样,似阳间烈酒般…醉人。”
“贪嘴…嘴了?”
酒气飘香四溢,独属于千年的雪窖茶酒。
而这千年雪窖,本就是阳间烈酒封存于寒冰中千年,去除阳气而成。
和普通的雪水兑酒不同,同样是鬼能承受住的酒水,可一个是为了让不听话小鬼沉睡的秘药,一个却是解瘾解馋的吃食。
茶壶中三大坛茶酒,此刻,第五茗已经饮掉五分之一。
不怪她醉得一塌糊涂,神志不清。
她耳边还有声音,“三宫九府的十七只…”
眼神迷蒙,她隐约看见酆小洪把空出来的盘子,向前推了两分,嘴里和刚才一般,在细数什么,她却听不清,一头栽倒在石桌上垫来的那只大掌中。
再瞧她对面之人,神色如常,红袖扫过,茶壶和杯盏均从桌上消失了踪影,连带着空气里的酒气也荡然无存。
酆小洪缓缓抬起第五茗头,将人打横抱起。
闪身,便到了常遇春临时收拾出来的厢房之内。
一边为人掖好被子,他一边道:“上君,你好好睡一觉,你想要的,我都会为你送来。”
说完,他不舍地收起目光,双手十指紧紧攥握,走至外间盘坐静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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