隗晎挥袖扇起一阵风,替第五茗挥散她周围的魂体碎片,道:“他身体里吞了崔敏三魂,刚刚震碎他时,崔敏被一人召走了。”
第五茗手叠手,撑着下巴,思索道:“应该是耳不闻。”
复而,她仰头道:“你感觉怎么样?”
隗晎展开手臂,道:“身体无碍。”
第五茗摇头道:“我是问你仙体神格。”
她眼睛半眯,回想起方才隗晎抢夺不回自己的身体,与阮征霆陷入争执的模样,狐疑道:“不知道你是如何修炼飞升的,怎会有心瘴?可是命格簿子中的劫难未消解干净?”
隗晎眼眸一闪,双臂垂下,顿时,他侧身遮住了一半面容。
那厢,第五茗正兀自思索,完全没看见这一幕。
第五茗拍了拍脑袋,便立即否定道:“不对啊,你上次能把我从孽镜台带出来,按理说是灵台清明。”
“今日怎么会因为一名凡人的三魂,就差点…差点归于虚无。”
隗晎整理神色,压声道:“我没有心瘴。”
第五茗道:“那是为何出现这种事情?”
“**店算一次,会仙楼亦慌乱过,万善庄外的茶棚好像也有,最近一次,除了刚刚,便是我所设的「娘胎」幻境中,这几番为我乱了心神…你都…”
隗晎截断她的话,道:“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上君。”
他双手紧紧蜷握,叹息道:“我已经在找办法了,上君不用分神为我忧虑这件事。”
思绪叫隗晎打断,现下又如此混乱,第五茗也没空仔细去琢磨。
顺着隗晎的话,她摆手道:“好好好,我不管。”
“不过大致想一想,你乱神动情的时候,特别像命中那些遭约束的凡人,你寻法子的时候,可去司命打一转,他们藏书多,指不定真有办法。”
隗晎颔首道:“好,我会的。”
第五茗指向周围飘荡的魂体碎片,道:“命事尚未完全散灭,你仙身伤‘他’,你等我去把‘他’捡起来,我们便清扫命事出去。”
隗晎幻出一个茶杯样的尸瓮,递上去,道:“好。”
三魂极其小气,完整的时候,特别容易受外物影响厉化,也就是之前见过、说过的冒黑气变成尸傀的鬼魂。
往往因为这一点,寻常鬼差都会忽视,魂易碎,却也易融。
魂其实是这世间最容易修复的东西,是以各界会以轮回为道,仪仗此事保生灵不灭。
然而,当它碎成一块一块的时候,又特别糟心。
它记仇,认主。
想捡起来,重新养成原样,根本不可能。
它会根据碎片中所含的生平,选着拒绝或是接受触碰它的人。
接受,则它就是一块捏不碎的魂片。
拒绝,那它当即便化作一缕烟,消失。
第五茗之所以有信心捡起“阮征霆”的魂片,是她认定“阮征霆”在这场破碎的命事中,仍把她看做是“崔敏”。
因而,应该也是愿意接受她的触碰。
果不其然,第五茗就近拿起了一块大的魂片,放进尸瓮中。
那魂片中,是阮征霆和崔敏第一次相见。
一串糖葫芦,一条命,两个人,就那般紧紧绑在了一起。
紧接着,第五茗顺手收了旁边几块小的魂片。
里面装的都是二人的一来一往,十分甜蜜。
扫眼而去,半隐半现,即将消失的一颗山楂树背后,明目张胆地藏了一块很大很大的魂片。
第五茗眼睛一亮,朝那方走去。
手刚抓上魂片的一角,实打实的一块东西,忽地变成一缕烟,散了。
隗晎闪身上前,道:“上君。”
第五茗挥了挥手,道:“我没事。”
隗晎蹙眉道:“魂片里是何事?他为何不愿接纳你?”
第五茗顿然道:“我…我没看清。”
她不是没看清,她是对魂片内的事,有些错愕。
一时不知道,该不该与隗晎说。
那魂片中,装载的是耳不闻与阮征霆最后谋划的这件事。
原来,耳不闻死前作为崔弃苍,功德高盛,本可以飞升成仙,他却为情所困,打算请阎罗为他散去功德,让他可以继续轮回于世。
世事难料,在他走至右腿子道的时候,遇见了不愿做求生局的善良女鬼。
耳不闻入冥界地府那日,正巧冥界地府收了一批恶鬼,他们跟在耳不闻之后,入了右腿子道,却是没经受住树桩上售卖的幽火,一个二个,都在此交易。
本来快要离开此地的普通小鬼,受他们气氛感染,也有一些试探地去买卖。
此番景象,甚是罕见,叫路上羁押他们的引魂使者失了态,极力劝阻他们的同时,此道中的鬼与鬼乱作了一团。
你挤我,我挤你…
耳不闻被挤进了那只女鬼的摊铺。
待贺和带着阴差来平息动乱,无意进行交易的小鬼,早已挣脱不了树桩了。
这时,众目睽睽之下,耳不闻踏木桩而出。他在女鬼双臂的托送中,成为那次混乱中,唯一一个,未陷入「残鬼替身」局的幽魂。
慢慢地,耳不闻与女鬼熟稔。
知她爱糖葫芦,便在人头路为她买糖葫芦去。
知她爱热闹,便在接送幽魂小鬼时,带到她面前,与她“玩闹”一番。
也正是因为这样,耳不闻发现,右腿子道中,有一半都是无辜之魂,他们本不该被困在那处,都是被哄骗,被推挤,被诱导,被意外之事,推入了其中。
他们卖东西,却从不交易。
耳不闻想救他们脱离苦海,苦寻法子,只得了一个赠出半数功德的回阳之法。
他给了那只女鬼。
因缘果报,那女鬼把这份恩赐,给了崔敏。
在崔敏回阳后,耳不闻不知道从哪里又找到了一个办法——以上仙之力,毁一处鬼地。
他要崔敏和阮征霆在死后,借仙身,破除右腿子道。
至于阮征霆,他一直对活着有执念,思及他和崔敏都可以长生,加之所求之人是他岳丈,而被困女鬼送了崔敏回到他身边,当即,他便同意了这场百利而无害的交易。
然而,此事,二人都打算隐瞒崔敏。
故此,阮征霆的这块魂片,不愿意接受“崔敏”。
丢失了一块魂片,阮征霆即便养上百年千年,都不可能凑出一副完整的魂身了。
第五茗神思有些恍惚,她见结果已出,手上便没了轻重,麻利地去捡魂片塞入尸瓮中。
她的异常,隗晎都看在眼里。
他亦步亦趋,见又一张魂片化成烟,他拉住第五茗的手,道:“上君,停一下。”
第五茗脸色纠结,道:“怎么了?”
隗晎担忧道:“你受他魂片中之事影响,快魔怔了。”
第五茗挣开他,捂了捂自己脸颊,道:“别胡说,世间早无魔邪,我也不可能堕入此道。”
隗晎道:“我信。”
停顿片刻,他牵上她的手,带走她手心的薄薄湿汗,道:“我只是见你为其痛苦,心中跟着难受。”
第五茗一愣,回神道:“你…你可别在这种时候出事啊,我们还没出他的命事,我尚是‘崔敏’,爻壬和通印都用不了,我无法司命,也放不出仙血,帮不了你。”
隗晎笑道:“我理智时,便不能讲这些话吗?”
第五茗毫不犹豫道:“不能。”
她脸颊两侧,有淡淡红晕若现。
见状,隗晎嘴角弧度更甚,道:“你害羞了?”
第五茗抬了抬怀中尸瓮,道:“正经点,还有正事。”
隗晎笑容不减,颔首道:“上君先把魂片中事说与我听,我就同上君先办正事。”
第五茗为难道:“我…”
隗晎道:“担心涉及此事中的人?”
第五茗眼见被猜中心思,无奈点点头道:“此事是不对,可那人心不坏,且不存私情,全为大道。”
隗晎道:“事关崔弃苍?”
阮征霆占据他身体,受命事影响,神识沉睡,无从得知阮征霆这一生所历之事,但在金身破体那段时间,他神识半回,当时发生的事情,他是全知道的。
阮征霆商人本性,除了对崔敏坦诚,无所计谋,对外人外事都是无利不图,除了交易,没有真情。
而与崔敏关联的人,除了阮征霆,便是做了「无常耳不闻」的崔弃苍。
所以,他才从口中问出了这句话。
魂片是阮征霆的,他却猜测了他人,第五茗震惊他的‘聪明’,倒也习惯了他的‘聪明’。
不再纠结,她道:“对。”
沉思片刻,她把所看见的事情,都告诉了隗晎。
隗晎眉头深皱,道:“‘以上仙之力,毁一处鬼地’,口气倒是不小。”
顿了顿,他手点第五茗怀中的尸瓮,道:“可是,这‘上仙之力’从何而来?靠这唯利是图,做了几件善事的商人?还是他那已经废了的修术天才女儿?”
第五茗却更在意另一件事,道:“你是一方之主,他要毁了冥界地府的右腿子道,你不动怒,反倒是先关心起他如何成事?”
隗晎道:“那处,我本就想剔除了。”
第五茗道:“你可怪罪耳不闻?”
隗晎肃然道:“他心思如何,我不会追究,可他盗取命格簿子是事实,此罪难逃,必得给两界一个交代。”
第五茗脸色黯然,双手抱紧尸瓮,似是开始琢磨刚才隗晎问出的话。
蓦地,她双眼瞪大,道:“耳不闻要的不是七魄七绪铸新身,他特意发榜事,让会仙楼「唱书」,是为了引诱上仙。”
她望向隗晎,喃喃道:“他目标在你。”
隗晎道:“他爱女之心亦不弱,他目标也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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