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没那么多麻烦事需要解决…”
退后一步,她拒绝道:“不劳烦仙君了。”
酆小洪追上半步,困惑道:“怎么了?”
第五茗双手摆了摆,拢起大袖,习惯性地藏起来双手抠了抠。
再退一步,拉开距离,她继续道:“我这人没那么讲究,衣服脏了,我自己会洗。”
“有人出事,为了面子,看不入眼之处,能帮则帮,尽力而为,不强求。”
“另外,清理衣服是私事,想来是往日我还做仙的时候,擅自浪费法力,为仙君做了这逾越之事,如今仙君还回来了,便也算两清了。”
最后一句,她特意加重了语气。
酆小洪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
追上前,他道:“上君,你是在介意我为你清衣?”
第五茗摇摇头,道:“请仙君不要再折辱我了。”
酆小洪道:“折辱?”
“什么意思?”
“我没有…”
“的确,刚刚施下「清衣」,是因为上君过往惯常为我们施咒,可这怎么会是折辱呢?”
果真是清衣之缘。
那会儿,第五茗因天生神格,修炼轻松,法力轻轻松松就胜同僚数倍,加上做神仙的,都很爱干净,她便把这一习惯也带到了地下。
遇见衣袍不洁的小鬼和阴差,她都会慷慨点法力,帮别人清衣。
清过的衣袍太多了,久而久之,便不论仙鬼,凡到她地盘上的,她都大方相待。
那时仙职高,大家都恭维,倒是都乐意此行,甚至有主动求之。
后来她受天道惩罚,下界做鬼,往日做过的事,便都变了一个味了。
尤其是这有私密亲近之意的「清衣」。
第五茗呢喃道:“「清衣」啊…”
两字一尽,往昔种种,浮现眼前。
小鬼衣服样式简单,在地下和做人一样,任何事都必须得亲历而为,那时得了她的法术帮助,均是感激涕零。
除非是像牛头马面一般,要用泥垢修炼护身盔甲,她若是擅自动手清理,当场就会惹来记恨。
仙君则大不相同。
为仙者最要脸面,要他人来清衣,等于是揭短,是站队。
而在天上时,又因她这心中洁癖之隐,曾私下为不少刚从鬼身飞升的仙君清过衣裳。
他们…
第五茗想起当初的这一批仙,便只想倒回去给自己两巴掌。
沉思过往,一时不察,两人又没了距离。
见状,第五茗无奈再退了两步。
她急忙道:“仙君是个重情的,以前的小小恩惠,便让仙君如此待我。”
“不过,我如今无福了…”
“咱们…不不不,你和我,这一来一回,核算着,该还的也都还清楚了,以后仙君归位泰山,我也要继续流转六道。”
“要不…前因前缘前果,到此结束吧。”
闻言,酆小洪脚下迈出的半步,倏地收了回来。
一眼扫了过去,他双目稀碎。
破碎的不止是那目光,还有那一个人。
仿佛在下一刻,他就会因心碎离世,随风而去。
第五茗一怔:这…一世,他那副模样,难道还有人给他写情劫了?
除了人世命数上身,她实在想不出,酆小洪为何会是这番姿态。
摸了摸脸…
想起因三分仙体丢了两处,容貌早受下三道气运影响,变得哀衰枯槁,她自我否定地摇了摇头。
她心中改念道:绝对是哪里出错了。
酆小洪道:“他们每次下来找你,便是为了折辱你?”
“是「清衣」吗?”
“狼心狗肺的东西!”
第五茗打断他道:“等一下…”
“仙君慎言。”
酆小洪抬起眼,道:“除了这事,他们还做什么了?”
第五茗糊涂了。
话题不是都说道撇清关系了吗?怎么又倒回去了…
受酆小洪目光逼视,她踟蹰道:“也不全是,风有情便是例外,除了催我回去,也没其他想法…”
酆小洪道:“其他人呢?”
第五茗道:“不记得了…”
酆小洪道:“冥界有入府名单…”
查如此清楚干什么?!
第五茗无奈地抢答道:“来探望的小仙是挺多的,我也记不得他们做什么了。”
能做什么?
她对「清衣」折辱都形成条件反应了,那些仙君还能做什么。
酆小洪道:“以后不会了…”
不会?
这仙君怎么把他们之间的因果看得这般重要…
难办。
这两臂距离,第五茗此刻觉得还是太近了。
大步后退,想拉开点距离,再好言相劝对方放开过往,迎接美好未来。
结果…
刚一抬头,便瞧见酆小洪神色异常地越过她,看向她身后。
“上君,小心…”
小心?
炸我呢?
还是…
砰——!!
第五茗被后面奔来的“东西”,撞了一个飞起。
力道之大,犹如泰山斜倾,将她直接击飞进了酆小洪怀里。
如果不是酆小洪下盘稳健,她估计还会把酆小洪带倒在地。
地上应该是个‘人’,他不仅在猛烈喘息,还有力气骂骂咧咧地喊“疼”。
第五茗撞的也不轻松。
酆小洪这具渡劫身,本就没什么肉…胸膛坚硬,肋骨凸现,她好巧不巧,就磕在了酆小洪肋骨上。
她从酆小洪怀里撑了出来。
脑袋晕晕,让她生了怨怼,竟是在此刻,觉得此番错处都在酆小洪。
“方才一番话说得好听,仙君为何不用法力消消力,疼死了。”
不知是故意的,还是有意的,酆小洪话里有话道:“因为害怕…”
第五茗道:“害怕?”
揉着额头的手,忽的一顿,十分疑惑:有法力的仙君还会害怕?惯是会挖苦人的!
明明才一副‘以身相报’的态度,真遇见事了,倒是一点作为都没有。
酆小洪道:“只是替上君清了衣服上的污迹,上君便告诫了我,要与我划清界限。刚才是在害怕擅自做事,帮了上君的忙,上君会和我割袍绝义。”
“…”
第五茗喉咙一堵,后悔太早“撇清关系”了。
额上的疼,又让她懂得“识时务者为俊杰”。
仰头尬笑,她道:“仙君,误会啊,我的意思是,大事不能随意帮。”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既定的路要走,这是天上定好的命数,但…小事嘛,仙君能抬抬手,便为我们抬抬手呗。”
“像我刚刚那样撞过来,疼的不是我啊,是仙君的身体…”
说着,便想起来方才力道不小,估计真有可能把酆小洪身子撞坏了。
第五茗关心地问道:“我都疼得这般厉害,仙君可还好?”
“你…没受伤吧?”
酆小洪摇摇头,却道:“有事,肋骨应该断了。”
见对方摇了摇头,第五茗心道:难怪如此轻松,原来就我和地上那‘人’有事…
然,耳边响起的声音和看见的行动严重不符,第五茗嘴上急急转了一个弯,吃惊道:“断了?”
不答反问,酆小洪道:“仙君适才的一番话可是作数?”
他把手中新生水,引出数滴,服入口中,又把瓶子递向第五茗。
在第五茗试探地上手,即将要拿到瓶子的一瞬,他半收了回来,。
眉头一挑,他道:“小事遇见了,我便帮上君抬抬手?”
谁说死后就轻松了,这明明跟活着没什么区别!
寄人篱下,委曲求全,状若小狗,做小伏低…
等一下!
他这话听着,怎么比我还没底气。
难道…刚刚清衣不是为了取笑?
第五茗呆愣,细细回想,视线顺扫一圈,瞧见远处那群被保护得好好的小鬼,他们一脸羡慕地看着她,她忽地,心尖一震。
垂头,她揉了揉眼睛,道:“嗯。”
“我眼睛不太好,看什么都看不清楚,仙君的好意是我曲解了,你别介意。”
酆小洪敛了笑意,认真道:“上君不入心就行。”
他没有急着递上玉瓶,而是举起闲着的那只手,勾了勾五指,示意道:“我还有一个疑问,像这样…我抬抬手能处理的事情,是不是都是小事?”
第五茗道:“是这个理…”
额头肿了,除了疼,脑子还涨得紧。
因为太难受,第五茗嘴里倒吸一口气,话断到了此处。
酆小洪笑道:“哦,那我明白上君的意思了。”
第五茗重重点了点头。
因旁边就是烧尸体的火堆,抬手间,让她不小心用袖子带起一缕热风,绕在额头上,白白又挨了一阵刀子剐似的疼。
第五茗深吸气道:“仙君,大度。”
她伸手便要再次去拿新生水,酆小洪却是又缩了一厘。
第五茗是有脾气的。
忍着疼,放下了手,她道:“仙君不给就不给吧,这点伤…哎哟…”
酆小洪手掌蘸了新生水,在她额上贴敷,道:“小事,便让我来抬抬手吧。”
第五茗赧然道:“仙君抬手就抬手,轻点,我怕疼。”
其实也不疼,就是突然而来,水的凉意和手掌的温热,让第五茗觉得有些怪异,她内心还有一丝异样,担心在脸上表现出来,是以不得不嘴上呼“疼”来遮掩。
酆小洪叹息道:“上君受伤,我也是不愿的。”
“以后遇见上君的‘小事’,我都会抬抬手,让你不受伤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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