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名老妇人喊道:“罪人何在?我们又需要等上多久?”
一位年轻小公子道:“我…我兄长,我没兄长了。”
突然,人群背后一人提声道:“以往都信过了,这一回,何不再信一次。”
一队将士,列队插入了人群中,将拥挤在一团的人,驱散分开,并在中间隔出了一条道。
来人,正是在德全学塾觅琴谱的秦王世子秦墨止。
一手拿玉骨扇,一手拿着一本书籍,东西已经叫他找到了。
原本他正打道回城,行至路口,听见此处嚷嚷,顾虑新晋武状元赵千翼,和刚封大官的裴烨,“死于非命”,便带了这支专护他安全的队伍,赶了过来。
他余光扫了眼站在旁边,默默看着这一切的第五茗和隗晎,心下有些后悔,却是在众人注视中,不得不缓步上前。
待立于裴烨和赵千翼之间,他才扇尖在掌心点点,对众人道:“本世子的提议,你们可愿意听?”
那先前追问的老妇人,擦着眼泪,拜跪在地,道:“世子明鉴,老身今年六十有余,没多少时间了。自从小儿失踪后,光是等裴公找回家子,已经等到了白发苍苍,再等裴公捉到凶手,还不如叫老身下去问我儿…”
断下一根银丝,她双手捧上,不放过一点机会,道:“况且,六年前开始,平凉郡学塾就再无士子,时隔这么多年,你说去抓凶手,岂不是在空谈吗?”
秦墨止展开折扇,挡于面前,半遮脸颊,半遮情绪,语气淡淡问向身旁人,道:“裴大人不是早就确定出凶手了吗?你未将此事告知众人?”
裴烨侧身退后,拱手俯身道:“事情尚未最终落案,下官不敢直接宣判。”
秦墨止眉头一沉,放下遮掩的折扇,丝毫不留情面。
把学塾书楼里发生的事,他直言出口道:“本世子记得,找出四十二副人皮皮影时,是你亲自确认,那是你小弟亓官最喜爱的东西,全部由你亲眼所见,收捡在书楼中木箱里,此刻,你却告诉本世子,你不敢直接宣判凶手?”
众人哗然。
那跪地老妇人,仰起头,双手拽紧那根银丝,一脸不可置信道:“是…是你家亓官?他…是凶手??”
有一人牵头,众人开始纷纷质问起相同的话来。
秦墨止道:“裴大人,你是想包庇…”
裴烨直起身,双眼发红,道:“我没有!”
赵千翼帮腔道:“秦王世子,裴大人绝无此心,他若想隐匿他人罪恶,便不会在书楼洗净所有人皮,亦不会行事匆忙,带我们去往城中数座庙宇,挖寻尸身。”
秦墨止收起折扇,道:“裴大人,本世子不擅断案,但简单的事情,还是能理清几分。”
侧步而动,抬手举起那把玉骨扇,他在裴烨肩头敲了两下,道:“这件事中,你自己便是人证,人皮又是物证,尸身更是在亓官常去的庙宇中寻获,你确定,你现下无法宣判凶手是谁吗?”
裴烨掩在面纱下的嘴唇在发抖,似想挽回什么,呢喃道:“小弟从不招惹他人,学业更是兢兢业业,先生说什么,他便苦学什么,待我也是关怀之至,他…”
秦墨止背起双手,玉骨扇在背后,一点一点,敲打背脊。
他回正身,仿佛不是多大点事一样,缓缓道:“你说这么多,与此案有关?”
两滴泪划过裴烨面颊,他道:“无关。”
周围之人议论声,渐渐变为叫骂:“好你个狗官!”
“枉一城百姓如此信你,狼心狗肺。”
“呸!!!亓官还在京都做大官,他们是官官相护!!!”
地上的老妇,失声哭喊道:“儿啊,娘帮不了你…你尸身不全,阿娘连为你讨回公道的能力都没有,只能等死后,阿娘同你一去在地下找他们兄弟二人算账!!”
裴烨身形晃了晃,双目瞪大,赵千翼一个箭步,上前扶住了他,道:“裴大人,当心。”
裴烨道:“多谢。”
赵千翼道:“你会徇私吗?”
裴烨坚定地摇头道:“不会。”
赵千翼看着面前乱成一团,越聚越多的人,道:“秦王世子所言不差,你可以直接宣判凶手罪名…你为何不愿呢?”
裴烨哽咽道:“我…我想亲口…审问。亓官或许有…”
赵千翼打断他道:“为官,不应该只讲事实理法吗?”
抬起裴烨那红得刺眼的官袍袖子,他道:“你现在是裴大人,不是裴烨。”
裴烨一愣。
半晌,他收住了情绪,拿走赵千翼手中自己的官袍一角,抱手告罪道:“是下官失礼。”
整理好衣服,他走向站在不远处的秦墨止,对着秦墨止礼拜了一身,道:“下官失职。”
秦墨止道:“涉事其中,感情用事,回京都后,自行向上官请罪,罚你的事,轮不到本世子。”
退后半步,让出主场,他故意提高声量,震慑住吼闹的平凉郡人,道:“宣判吧。”
听到这几个字,在场之人,霎时都安静了下来。
裴烨走上前,深深拜了一记大礼,才站直身,端着官身道:“平凉郡四十二子消失一案,平凉郡府衙追查数十年,今于德全学塾获人皮四十二副,藏匿于学子亓官书箱之中,此为物证一。”
“平凉郡各处庙宇,获白骨尸身四十二具,掩埋于打理者者亓官看管的供台之下,此为物证二。”
“更有其兄长裴烨为人证,报明亓官善刻木雕、皮影等手工活计,身边不乏斧锤、刻刀等可助其行凶作案的工具。”
双手抱举,斜上敬天,他嗓音嘶哑地宣布道:“故此,本官今日在此宣判,亓官凶徒,残害四十二士子性命,十恶不赦,罪大恶极,即刻上禀,捉拿其,伏法认罪。”
嗟叹四起,哀嚎融成一片。
天色渐暗,半空中凝聚的乌云,送出了一阵一阵阴风,几缕黑影,绕过裴烨僵硬的身躯,直奔那空地之上的具具白蛹,片刻之后,在那狂卷的阴风中,那闯进白蛹之中的黑影,似乎淡了几分,飞了出来,直奔人群之后。
秦墨止揉了揉额角,对赵千翼和裴烨道:“判词已定,缉拿真凶,刻不容缓。”
“二位尽快处理好这边的事宜,启程返京。”
赵千翼暗地里白了秦墨止一眼,又看了看失魂落魄的裴烨,道:“世子不是要找琴谱吗?晚一两天…”
秦墨止从袖中一抽,拿出一本书籍,道:“找到了。”
玉骨扇指了指天色,他道:“有人着急,我们不快些回去,麻烦会找上门。”
赵千翼仰起头,蹙眉道:“天?天上有人?这厚云,看着就是要下雨而已,世子不会是担心淋雨…”
他回正头,身旁哪还有秦墨止。
将士正在收队,井然有序劈开了一条通道,护了秦墨止离开了。
口中一噎,他忍不住朝那方踹了几脚。
不知何时,裴烨回了神思,对赵千翼客客气气道:“世子所言在理,下官先去安排了,赵武状元,你自便。”
赵千翼一怔,窘然道:“嗯嗯,裴大人有事便去忙吧,有点事做,转移转移注意力也是好事。”
裴烨弯了弯露在外面的眉眼,平静中带着苦涩,不多时,便紧锣密鼓地,在平凉郡人的谴责中,去安排此间的事了。
人群一点一点地离去,本来拥挤的地方,慢慢地,开阔起来。
赵千翼眼尖,帮衬别人的时候,一眼瞥见了站在角落里,围着一口缸的四名熟人。
他刚疾步走上前,便听见第五茗道:“南泥只能徒步而行,咱们得先他们一步出发,尽量赶在亓官行刑之前,到京都皇城。”
赵千翼疾步而来,气喘吁吁道:“道长姐姐,你们要回去吗?”
南泥道:“怎么哪儿都有你这武状元!”
第五茗惊讶回身,局促道:“是啊。”
视线越过赵千翼,她道:“裴大人心情不好,你多照顾点,我们还有事,得先行一步了。”
手一抱,她拉起隗晎,不给赵千翼挽留的时间,往来时路走去。
南泥还在走神中,看向一青一彩两抹身影,他噗噗笑道:“武状元啊,你也是人才,竟能让茗道长如此待你,不错不错,有我当年几分风范。”
溪亖音嘟囔道:“南泥,你也好意思提。你缠人缠得紧,都叫好些小鬼误会了,真的都烦死人了,你居然还笑。”
南泥认错道:“是我不对,是我不知分寸,你那会儿也觉得我烦吗?”
溪亖音认真想道:“倒不会,我觉得你挺有趣的。”
二人声音越来越小,与那一青一彩两身影,消失在了相同拐角,独留赵千翼愣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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