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苇不肯放弃，在外面喊了一阵，敲了一阵，扔了一阵，人精疲力竭，晕在了洞外。
劝不动小鹿，醒来后，她又想到了另一个办法，那就是劝退上山的人。
她开始住在了洞口外，不管登山寻来的是恶是好，她一律劝回，劝不回的，她便拿出猎户狩猎时的凶狠，逼退了上山来的人。
不说，这法子还真有一点效果。
小鹿因为知道芦苇在外面守着，没有可以解愤的恶人送上门，他怕自己发疯，闯出洞外伤到芦苇，便把自己绑在了山洞中，不让失控的那段时间，有机会越过洞门。
好景不长，甚至这段回忆，都是转瞬而逝。
山下新的传言不再生，断臂仙君有所察觉，怕生变故，特意找了几名穷凶恶极的杀人犯上山，以便他可以尽快将此事收尾。
芦苇守在洞门外，这回，劝不动，打不过…
不敌这一群人，她身受重伤，被一脚踹飞，弹撞在洞口结界，匍匐在地，奄奄一息。
她想爬进洞内，却是始终越不过去，虚弱唤道：“小鹿…小鹿，让我进去吧…你不走，我也可以不用走了。”
一语毕，人晕死了过去。
小鹿失了神，哪里能听见她的呼唤。
幸在，顺芦苇手臂，鲜血不受结界阻拦，流了一会儿，流了进去。
小鹿嗅到血气，绑住手脚的束缚，“噔”地一下，全部崩开。
在小鹿触及到那门口的一滩血液时，还未袭向地上的人，他鲜红的双眼，霎时回归夜色。
他惊惶道：“芦苇…”
双手哆嗦不止，他撤下结界，把人抱进怀中。
不幸的是，芦苇的气息已经快没了。
门口拿刀休整的恶人，看见顶着鹿角的小鹿，兴奋不已，从背上抽出一把香，贪婪道：“兄弟们，天老爷眷顾我们啊！”
“待烧了香，许了愿，以后我们也可以干干净净做人了…哈哈哈哈哈。”
一人恭请道：“大哥，你先进。”
那最开始说话的人，点点头，越过洞前两人，顺手拽住小鹿的鹿角，往内拖去，招呼道：“抓紧时间，都快些来。”
入了洞内，把小鹿扔在一旁，几人纷纷上前，割肉放血，烧燃手中百香。
突然，小鹿目光不移，望着洞口倒在血泊里的芦苇，爬向那似小山的香堆，嘴角勾笑，抽出一根。
为首的恶人看到这边的动静，一脚踹来，道：“你干什么！”
小鹿视线射杀而去，一边翻滚，一边划破自己腕间，引燃香。
周身金辉滚滚，刹那，他恢复如初，腾飞至半空，睥睨洞中几人，道：“谁让你们进来的！”
一手持香焚燃，一手掐咒施法，将那群烧香的人，全打了出去。
末了，又卷起一阵风，把“神像”前，这几人带来的几百炷香火，全部折断。
在那群人倒在洞外，呼天喊地叫疼的时候，他落了下来，双膝一跪，举香过顶，祈愿道：“信徒小鹿，求天不求仙。”
“望上天垂怜，承我心愿，将一世德报，一身修为，全部挪赠吾妻芦苇。”
“吾手染污迹，死不足惜，愿在吾妻安俞之刻，同满身戾气，消散于世间，还一方太平。”
今日，唯一一支血香燃尽。
金辉缓落，换取霞光。
天道回应了小鹿的话…
小妖祈愿，立即应验。
小鹿没了修为，没了功德，现出原形。
反应过来的那群恶汉，急忙操起大刀，砍了过来…
凡尘麋鹿，眼带星海，长角御敌，气势凛然，不惧威胁，守护领地，保卫身后之人。
结果可想而知，自是恶人没了，小鹿死了，福洞“仙君”也消失了。
当芦苇应言而醒，那麋鹿肉身，也随风而去了…
只是，戾气太重，又掺杂了正牌仙君的算计，故此，没那么容易除去。
可能又因为戾气裹挟了小鹿的肉身，它们也没有机会飘荡到别处作恶，而是，承载着小鹿的心意，将小鹿过往生活的这片山林，围了起来，以及将里面唯一的一个人，护了起来，顺带把外间那心思复杂的断臂仙君，拦了起来，便没有了其他作用。
但戾气显形，世人看见了，难免恐惧…
这里，也就成了荒地。
那断臂仙君没有功德可敛，此地又生了这么多事，早被天界抛弃，他无地可去，只能守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故事到这里并没有结束。
芦苇醒来，虽然一如最初，没有亲眼看见小鹿为她而战，但她仍同过往一样聪慧，从尸身上的鹿角，和遍地的血迹，以及消散的小鹿，判断出发生了何事。
尤其是，她手中有一根刚燃尽的香棍。
没有火痕，没有灰迹。
她在洞外看过无数次，知道这是烧血香留下的东西。
亲眼见过血香的威力，她斗转思绪，也蓦地生了烧血香的心思。
着急忙慌，捡起地上的大刀，跑到了“神像”前，割肉放血，准备引燃血香…
血肉是能点香，不知道她的步骤是哪里出了错，燃香时，不仅落灰，那香燃烧出来的火，也是明艳绚烂，没有一点金色的法辉飘散，烧完的香，独留下来的香棍，还有一道黑色的断点。
一香尽，未得法能，还因小鹿赠与她的一身东西，她手上那口子，竟自动愈合了。
芦苇诧异又感动，泪流满面，嘴里不停地骂着“傻子”二字，动作不歇，没有放弃。
她烧完一根，便继续去拿下一根。
焚香到麻木，她仍坚持着。
就如此一年又一年过去，烧香不再只是为了让小鹿复生，她望着漫山遍野的黑雾，一边烧香，一边回忆起与小鹿的点点滴滴。
猜想着小鹿的心思…
偶尔也会虔诚地焚香祈愿…
天气好的时候，她还会看着天空发愣，偶尔寄希望于天。
日子枯燥又乏味，一幕幕相似的画面，在香灰的铺陈下展现，用烧出的香灰，记录下了她和小鹿的一切…
第五茗叹道：“难怪问她在等谁，她道‘不好说’。她和小鹿一样，被仙所害，孤苦无依之时，又求到了对方门前，她自是羞愧，也担心来帮她的人，是否是同那恶仙一样。”
隗晎虽不善洞察人心，却辨事能力极强，蹙眉思索道：“问她戾气为何人所除，她道‘不可说’，有鹿妖之事在前，若那人也是妖，她担心重蹈覆辙，不愿相告实情，倒是有可能。”
末了，他看着香灰演变的场景，猜测道：“我们为书妖而来，此地慌败已久，这戾气，会不会是那好管闲事的书妖除去的？”
第五茗指着眼前景象中的一名长辫女子的身影，颔首道：“你看看，这人可是那书妖？”
隗晎目光一凝道：“嗯，是她。”
“一根长辫，一身墨衣，颈间和手背有字纹。”
第五茗挑眉道：“你倒是对她观察入微。”
瞧着眼前的“灰人”，她叹道：“可惜，芦苇也不画一张正脸给我看看。”
隗晎道：“书妖容色，不及上君一二。”
第五茗一怔，反手捶了一拳，道：“张口就来，我们是来办正事的。”
隗晎闷哼一声，手捂肩头，道：“我实话实说而已。”
第五茗指着眼前景，问道：“我们现在有办法出去吗？后面好像也没有看的必要了。”
末了，她半眯眼睛，道：“那恶仙，刚才看的时候，就觉得有几分眼熟…”
隗晎点点头，语气冷了几度，道：“没错，是他。”
转瞬，带着第五茗，他手诀一起，二人便出现在了芦苇身旁，把芦苇吓了一跳。
第五茗抱手道：“香灰可以收起来了。”
芦苇停了动作，右脚跺了跺，地上的骨灰与香灰，腾空而起，自动飞入了香炉中。
她指着地上趴着的人，道：“你们愿意帮我杀了这恶仙吗？如果不愿意，我不会离开的…”
“愿意。”
第五茗干脆利落地应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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