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长，是要乘船吗？”
“去何处呢？”
“可是临安郡…”
“东河镇去吗？”
“我们家船大，坐我们家的吧。”
“我们家的最稳…”
那人喉头沙哑，压低声音，问道：“没有银钱，可有船家愿意免费顺路带一程吗？”
闻言，皆是一愣。
岸口除了风，再没有别的声音，众人双眼瞪大，更加仔细地打量起迎面走来的人。
模样清秀，却是十足的狼狈，脚下稳健，不似刚刚滚下来时的动静那般大。那人抬起头后，岸口的船家打眼看过去，确认了，那人就是一名道人。
一名比苦修看上去还苦的道人。
人慢慢靠近了岸口。
正对岸边，船只上的一群人，又仔细观瞧起先前惊艳眼眸的衣袍，想着能载一程，换这一身衣服也是不错的。
然而，定睛一看，众人才看明白，那上面根本不是“颜色”，而是不知道从哪里弄的污渍，均匀又恶心，盖上了一层土，说不上的凄惨。
腰间悬挂的两个东西，一个发光的石头上，缠满了枯枝，一个发光的锦袋，周身都有小小的破口，毛毛躁躁，仿佛下一刻，那袋子就要炸开，扔出里面的“破铜烂铁”。
瞬间，众人面上神情骤变。
那人只顾着将脑袋躲进头顶那一片冥钱黄纸的阴影中，根本没留意到，船只上船家的态度已然变了。
走至岸口，那人一边摆手，拒绝了一众繁复的船只，一边脚下不停，走到一艘小小的船篷前，俯身作揖，将眼前的冥钱黄纸掀高两寸，道：“老丈，你刚刚说这船是去风雨江的东河镇吗？”
老丈点了点头，道：“是啊，这几日只接了一位客，船松着呢。”
猛地，从船蓬子里跳出一名娇俏渔小娘，手叉腰，怒嗔道：“阿爷，你怎么又给忘了！！公子是在这里等人的，你怎么又招揽了人来啊！”
船前人实在是“稀奇”，渔小娘忍不住抿唇皱眉，细细端详：又好又破的袍子，又俊又苦的相貌，脏兮兮的，说话却文质有礼，还是一位姑娘。
善意陡升，她面容纠结，宛若后悔了刚刚说出口的话。
渔小娘脆生生地赞叹道：“你是一名女道修？！”
那人笑了笑，又点了点头，未否认渔小娘的话。
渔小娘继续道：“我叫晴日，这是我阿爷，他们都叫他川大爷。道长，你什么时候开始修行的？被迫的吗？你道号叫什么？”
川大爷拄着木桨，喝道：“晴日…”
晴日闭了嘴，川大爷转头对女道人，歉意道：“她年纪小，看什么都进心，问题就多了些。道长别介意…”
岸口的渔娘都是这般热情，晴日和川大爷都以为女道人会害羞一会儿，没曾想，那人好像习以为常，并没有觉得有何不妥，也没有觉得晴日的举动过于亲昵，反而在安慰两人似的，摇了摇头，道：“渔小娘，我没有道号，修行在心，我未曾弃掉俗名，我叫第五茗。若论何时开始修行的，应该有很久了，具体时日我有些记不清了…”
晴日惊讶道：“你姓第？”
第五茗又摇了摇头道：“复姓第五，单名，茗。”
川大爷大笑道：“小道长的姓氏真少见啊…应当不是临安郡人士吧？”
第五茗继续摇着头。
晴日仿佛听了一堂课，懵里懵懂，粲然笑道：“茗道长，你可有道观？”
第五茗再次摇了摇头，道：“没有。修行在心，四海皆是修炼之地。”
「第五茗」三个字，晴日没听懂，她从没听说过有人姓两个字的，这次她就更不懂了。
她还是第一次见道士没有道观，手指向第五茗腰间，道：“茗道长功法一定了得，腰间两个东西，不栓系绳子，就能挂在腰间。”
第五茗苦笑道：“非也，我正因修炼不得当，所以前来求助老丈和渔小娘。”
晴日眉头微拧，嘀咕道：“瞧你这幅模样，先前过的一定也是好日子，定是遇着大难才成这幅模样的吧。真可怜…”
第五茗低头看了眼身上的痕迹，和头顶那份凡人看不懂的「文书」，她脸上笑容诚挚，道：“渔小娘心细，不过不用担心，我今日这般落魄模样，是我自己不小心弄的，并非遭了大难…不过确实遇见些小麻烦，眼睛受过伤，有些不好使，翻山头时，误看了脚下情况，滚进了浆液泥潭中…”
晴日神情惆怅，一副少女心绪纠结的样儿。
川大爷喃喃道：“原来如此。”
第五茗面色尴尬道：“我一身衣料虽好，可却换不了钱了，腰带早些时日，换了银钱买吃食，身上现无分文…老丈若是顺路，可否捎我一程？”
有了刚才晴日的提醒，川大爷倒是不如吆喝时的爽快。
反而是一旁的晴日，见不得他人苦，下定决心道：“茗道长，你且在这里站一站，我去问问船里的公子，他包了船，正好去的是东河镇，若是他不介意，阿爷是可以载你的。”
川大爷慈眉善目地看了眼晴日，很是满意自家渔小娘的一番行事。
晴日，转身回了船篷，没一会儿，她从船篷里双脚蹦出，愉悦道：“茗道长，今日你可是撞好运了，公子说可以稍你去东河镇，且他还说，他的朋友估计要到东河镇才能见着了，叫我们现在就可以发船了。你上船来吧。”
第五茗道：“是吗？多谢。”
川大爷满头疑问道：“等了近三日，真不再等了？公子真是说的发船？”
川大爷的不信任，让晴日心中委屈，嘟囔道：“阿爷不信，可以去问问公子…”
川大爷不放心，道：“我去问问。”
转身，绕过货箱，入了船篷。
这头，第五茗在晴日的邀约下，上了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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