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人家说话虽然不中听，但手脚倒是很快嘛。”走进城门后，小队另一侧的某位队员说道。
“是啊。”队长点了点头，“现在只希望城邦内的战斗规模不要太大，别把咱们卷进去。”
“对不起我插个话。”伊微听到这儿，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各位的意思是，最近城邦里发生打仗之类的冲突，还是挺常见的事儿？”
“是的。”出乎意料，这次队长正面回答了她的问题，“最近几个百年内，城邦之间的冲突不太常见，但城邦内部的冲突是越来越频繁了——大概是生存资源的确是到了比较危险的地步了吧。”
“你不知道？”伊微旁边的年轻队员转头看向她，语气中透露着诧异，“你们索兰尼察可是最先打起来的，要不然你以为他们为什么会封锁城邦——怕别的城邦趁乱去分一杯羹呗。”
“啊啊，这个我倒是知道的。”伊微随口打着哈哈糊弄过去，“我只是没想到其他城邦也乱起来了嘛。”
“生存资源匮乏是连锁反应，不可能只有一个城邦闹事的。”队长叹了口气，“我们还是尽快去这个城邦的外逃者置留区……希望路上不要遇到交战的人。”
“如果有机会的话，我还想去拜访一下菲尼洛珈的学贤会。”被围在最中间的那位手持仪器的队员突然开口，“听说菲尼洛珈前段日子找到了一些冰之界的气候变化规律，我想问问他们。”
“按照这个情况，不一定会有时间啊。”队长声音平和地道，“不过也不确定……尽量吧。”
“说真的，我一直觉得那些在城市里打巷战的队伍很有毛病……”这次出生的是队尾殿后的一个队员，听声音还是一名女性，“他们就不怕一不小心把这儿打塌了吗？”
她是对的。随着一行人继续向城邦内部进发，更为夸张的内部情况也逐渐展现在众人眼前。楼与楼之间的空隙最宽处也仅够两三个人并排走过，路面或许铺过沥青或者其他类似的建材，但现在也早已脱落得几乎全是泥土地了。抬头向上望，竟然是层层叠叠的钢架和缆线，这些骨架和血脉一样的结构架设在楼房间狭窄的空隙中，不仅承担着为城市输送能源的主责，还分了一部分本应是建筑的职责——许多看上去像是蒸汽机或发电机的仪器危险地挂在上面，甚至还有些比较小型的独立建筑就建在较粗的钢架上。
菲尼洛珈的城市建筑规划师（假如真有这个职位的话）大概长期处于神鬼二象性叠加态：整座城市各类结构排布紧密如同蜂窝，然而完全没有蜂巢结构那样的稳固与强韧。建筑师以完全不顾居住者死活的方式，尽可能利用了这片地下空域横纵向的每一寸空间，来容纳更多的居民。
那么……代价是什么呢？
“这片建筑……恐怕已经脆弱到根本承受不起任何外力打击了。”擎天柱抬起头，目光穿过仿佛无穷无尽的支架结构，却也看不到顶端的境况，“在这样的城市里发生战争，简直是在拿这里平民的命开玩笑。”
“战争还是可以规避的外力，其实我更好奇他们的地基构造。”伊微踢飞了一小块石头，“海拔一千米以下……这个深度在地球上已经触及岩浆层了，这些人是怎么开垦出这片空间，又是怎么安全地建立起城邦的？难道蕾蒂特星的地壳比地球的更厚，还是他们有着能在地层中稳定建设的技术？”
“而且，如果当初他们有能挖到地下一千米的盾构机的话，按理说科技方面应该不很落后。”爵士跟着分析起来，“可是瞧瞧这座城市——除了‘破败’与‘古老’之外，你还能找出更多的形容词吗？”
“还有那些暴露在外的机器和管线……”大黄蜂也提出疑问，“那些也很危险，难道他们没有更好的手段来收纳它们吗？”
“没错，这些都是很重要的问题。”伊微点点头，看向走在前方的队长的背影，目光几乎凝成实体。
看来……跟本地智慧种族的接触，必须加快速度了啊……
其实最开始所有人都对“城市里正在打仗”这件事没有什么实感，因为这座城市即使不打仗也是闹哄哄的：无数不知名的机器在他们头顶昼夜（这地方真的还有昼夜吗？）不停地运转，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隆声，尽管足够响，但怎么听都有点垂死挣扎的意味。这沉重的轰响将城市中发生一切事件的动静都掩盖了，以至于当他们发现“前方有作战情况”，已经是在一个拐角处看到墙壁被流弹打碎的时候了。
这支小队显然经验丰富，看到情况有异立刻停下。队长在前方打了个手势，整支小队迅速化整为零分散寻找掩体躲藏起来——还不忘顺手扯着几位外逃者一起躲起来。
“前面有人在打仗？”伊微问，此时她和队长以及另一位队员躲在一处掩体后方，“交战双方是谁？”
“只能看到其中一方是城邦官方卫队。”队长从掩体上方小心地探出一点头观察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遗憾地摇摇头，“另一方看不出来……不过他们的衣服上有一些相同的标志，应该也是成建制的队伍。”
“看样子……他们用的还是传统金属子弹。”擎天柱的声音在意识链接里响起，他所处的掩体似乎离交战区域更近，观察得更加仔细，“我看到一枚嵌在墙壁里的弹头，底火有撞出来的凹痕。”
“火药加金属弹头的组合？”伊微露出一个一言难尽的表情，“好经典的搭配啊。”
“现在他们交火太密集了。”另一名队员对队长说话的声音打断了意识链接里的交流，听声音判断，她似乎是那位女性队员，“我们没有办法强闯过去，必须等待。”
队长点头表示知晓。伊微的目光从队长身上转到队员身上，然后又溜到掩体外的战场边缘，突然开口问道：
“到目前为止，这些城邦中发生的冲突争斗，基本上都是什么性质的？”
队长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什么？”
“我的意思是，”队长吃惊地发现，这个刚才还满脸滑头谄媚的女人，此刻神色镇定，甚至称得上锋利，“与官方军队交战的另一方，一般情况下是什么性质的？他们代表哪一派的利益？他们的目的和诉求是什么？”
“这个……说实话我并不清楚。”队长摇摇头，“有些是想夺取城邦的管理权，有些是想夺取耀阳堡的控制权，有些是其他城邦侵略之前挑起来的内乱，还有些疯子是想集体进入冰之界……太多了，没法总结规律的。”
“嘶……还挺麻烦的。”伊微从掩体上方探出头，“看来是必须要抓个舌头问一问了。”
“等等，为什么要抓……”队长一句话还没问完就瞪大了双眼——他眼睁睁地看着面前的女人身形逐渐变成虚影，仿佛冰块溶解在水塘里一般，凭空消失在空气中。
不，不对，不是消失，队长用力眨了眨眼睛，面前的空气有一些怪异的变形——那女人并没有消失，只是变成了完全的透明，看起来就像是彻底消失了似的。他又眨眨眼，面前的空气掠过一阵水面样的扭曲纹路，随即又平静下来。
“队……队长……”身边的女队员问，声音惊疑不定，“她……那个人，去哪儿了……？”
“……我不确定。”队长长长地叹了口气，“看样子交战的双方暂时没发现我们，我们先在这儿等一会儿吧。”
掩体外枪/炮的轰鸣声有如雷震，队长坐在掩体后方，用心跳计数，但他不是很确定自己计得准不准确，毕竟在经历了这么多事后，他也不敢保证自己的心率是不是还靠谱。在他数到一百来下时，他听到某物被拖行的声音从杂乱的背景音中独立而出，并且离自己这边越来越近。
队长咽了口唾沫，握紧手中的武器。
“咚！”
重物被掷落地面，发出一声闷响，惊得队长差点跳起来。好在他没直接把武器怼过去，仔细一看才发现那是个年轻士兵，穿着样式奇怪的制式服装，一身灰土烟迹，左肩上有个镶在衣服上仿佛金属制成的徽记。这年轻人一开始显然是摔懵了，趴在地上愣了几秒，随即挣扎着要爬起来——又被一只手牢牢按在地上。
队长惊疑不定地看看趴在地上的人，又抬头看看伊微：“你这是……从哪儿……？”
“刚刚那边发生了一次爆炸，这小子离爆心太近，直接被炸飞了，我就顺手把他捞回来了——别动，我们没想杀你。”伊微单膝跪在这男人（其实不如叫做男孩）身边，只用一只手按住他的后颈，就叫他趴在地上动弹不得，“我们是劳丹佐的武装探测队，有些事想问问你。”
“什么？！你怎么是……”那位女队员因为这种睁眼说瞎话的行为当即激动起来，然而话在出口一半就硬生生咽了回去。一半是因为陌生女人抬起头送过来的警告眼神，一半是因为队长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
“让她问吧。”队长低声说。
他早该料到的，这个穿着如此单薄还能在冰之界自如行动，现在又神不知鬼不觉在战场上抓来个人的女人，能是什么简单货色？甚至连是不是城邦中人都未可知……尽管她和她身边那几个男人一直表现得顺从，尽管队长已经保持警惕，但在面对对方完全不可知的力量时，他能做的也不多。
看来还是有明白人的，伊微欣慰地点点头，重新低下头看着士兵：“我问你，跟你们作战的是哪一部分？”
“你看不见我的衣着吗？！你看不见我的标志吗？！”士兵的脸蹭在地上，连怒吼都变得沉闷，“我哪一点看起来像那群城邦军队的走狗了？！”
“我去啊，偏偏抓了个反抗势力的。”伊微小声嘟囔了一句，继续对他道，“我们可是外乡人，怎么知道你们是哪一派的，又是为什么在这儿打。”
士兵的挣扎停止了。良久，他小心地转过头来，褐色眼睛眨了又眨，狐疑地看向围在身边的三个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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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旁观交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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