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呜……”小人鱼痛苦地闷哼。
如果尾巴一直被缠着，自己很有可能成为第一只被溺死的人鱼。
求生欲让他努力甩动尾巴，结果因为不得章法，反倒被越缠越紧。
他连忙伸手想解开缠住尾巴的东西，慌乱之下忘记控制呼吸，吐出几个水泡泡。
肺部储存的空气越来越少，强烈的窒息感让大脑开始发昏。
再这么下去，自己就要开局祭天了。
喻以笙心一横，不再尝试解开捆住尾巴的物体。
他积蓄全身力量到下肢，腰部用力一扭——
捆住尾巴的线状物，深深嵌入血肉中，然后逆着鳞片狠狠刮过去。喻以笙感觉到剧烈的疼痛，甚至有种尾巴被切断的错觉。
他无法顾及尾巴的伤，憋着最后一口气，拼尽全力游向水面。
“呼、呼、呼……”
终于接触到新鲜空气，喻以笙已经因为缺氧眼前发黑，张开嘴大口大口喘息。
呼吸逐渐恢复平稳，喻以笙才总算有机会，打量这个全然陌生的世界。
抬眼看向四周，一片灰绿色的海面，肉眼可见浑浊的漂浮物，水质差得要命。
古往今来的文学作品中，大家都倾向于把人鱼塑造成美好圣洁的化身。谁能想到，真正的人鱼竟然住在腐烂肮脏的水域。
喻以笙皱起眉，非常嫌弃自己的生活环境。
这片海比恒河还脏，里面不知道有多少细菌，万一感染……
对了，感染！
喻以笙这才想起来，自己的尾巴受伤了。
附近海面都是灰绿色的，无法起到照镜子的作用，喻以笙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什么模样。
生活在污水中的人鱼，估计好看不到哪里去，但愿别丑到自己。
喻以笙有点忐忑，深深呼吸两次，才鼓起勇气把尾巴露出水面。
出乎意料，那是一条十分漂亮的鱼尾。
尾鳍如同碧蓝的大海，越往上颜色越浅，与腰部相连的部分呈现出干净无暇的珍珠白。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条尾巴受了伤，鱼鳞被刮掉了好几片。
伤口渗着淡粉色的血，旁边差点剥落的鳞片外翻，还缠着几根红色的线，想必是刚刚捆住自己尾巴的东西。
喻以笙从未处理过鱼的伤口，不知道怎么止血。
唯有自欺欺鱼的抚摸两下，安抚尾巴情绪，同时顺手摘下缠在鳞片上的‘线’。
原本以为只是海草之类的东西，打算随手扔掉。
可多看两眼，又觉得有点像……头发？
喻以笙用另一只手，抓起自己海藻般的黑发，跟鳞片上缠着的线仔细对比。
虽然颜色不同，但质地和触感完全一样。
也就是说，刚才在水下缠住自己的，是另一条人鱼的头发。
为什么？
难道Ta想溺死自己吗？
喻以笙捧着头发，陷入沉思。
.
“吭吭、吭吭……”
黑色大海深处，静静藏着一个用珊瑚礁和疏水海草，搭建的人鱼巢穴。
缪斯缩在巢穴中，发出虚弱又粗粝的叫声，透着化不开的苍凉。
她是一条三百多岁的雌性人鱼。
刚出生时，海水已经被污染了。
缪斯从小生活在被污染的海水中，所以抗性比普通人鱼稍强，没有彻底狂化成灭绝鱼性的怪物。
进入繁殖期，‘想当妈妈’的本能占据一切，缪斯孕育了自己的鱼崽。
孕育鱼崽期间，这片海洋污染更严重了，同族人鱼变得更加凶残暴躁。
狂化的人鱼没有理智，会攻击同类，无论有没有亲缘关系。
缪斯害怕自己狂化之后，会杀死自己的宝宝，因此除了运送空气外，绝不离开珊瑚巢穴。
食用污染海域的生物，也会加剧狂化，所以她只吃岸边的水草。
水草提供的营养有限，缪斯却这么坚持了十年，用自己的血肉哺育鱼崽。
好不容易撑到鱼崽尾鳍成型，可以自己在海水中游泳的时候。
缪斯身体虚弱至极，撑不下去了。
但这远远不够。
鱼崽的童鱼期一直持续到50岁，100岁才算正式成鱼。
童鱼期的幼崽抵抗力很弱，如果接触被污染的海水，肯定会异化成怪物。
缪斯从昏迷中苏醒，模模糊糊看见鱼崽不知为何脱离珊瑚巢穴，摆动尾巴想要向海面游去。
怎么忘了，鱼崽需要氧气。
成年人鱼可以在海底憋气几个小时，鱼崽身体没发育好，顶多20分钟就要呼吸一次。
缪斯已经整整三天，没有往珊瑚巢穴运送氧气了。
她想要叫住鱼崽，告诉他外面太危险，妈妈马上帮你带氧气回来。
可她虚弱地游不动，发不出声音，只能用头发缠住鱼崽的尾巴，想阻止自己的孩子被污染。
但那孩子始终没有回头，强行挣开她的头发，不管不顾游向污秽的大海。
缪斯被抛在海底深处，守着自己跟鱼崽的珊瑚巢穴，内心充满绝望。
她竭尽全力守护的孩子，终究还是变成怪物了。
缪斯孤零零躺在冰冷的海底，缺氧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可她已经没有力气、也不想浮到海面呼吸了。
渐渐的，她意识越来越模糊，仿佛快要陷入永恒的沉睡。
突然，涣散的视线突然有了焦点，一尾小鱼从海面游过来。
他摆动着漂亮的尾巴，钻进珊瑚巢穴，游到缪斯身边，给她吐了个含氧泡泡。
——喻以笙捧着缪斯的红发，想起了原身的记忆。
回忆里，全部都是这条红发人鱼搭建的世界。在强大母爱的支撑下，用鲜血哺育自己整整十年。
“呜嘤。”妈妈。
喻以笙发出鱼生第一声呼唤。
声音落下，珊瑚巢穴仿佛被净化一般，周围空气没有那么恶臭浑浊。
缪斯怔怔盯着自己的宝贝鱼崽，恍惚看到一滴纯净淡蓝的泪，落在他们之间。
明明自己跟鱼崽都没有哭，这滴泪是谁落下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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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人鱼（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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