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周围，黑暗仿佛无穷无尽。
充满杂质的污浊海水会刺痛皮肤，被污染的鱼虾既难吃还会加重狂化，宛如海底炼狱。
提亚特体型如此庞大，明明摆摆尾巴，就可以轻易进入污染度更低的海域。
他却只是静静守在那里。
如同眼前有一堵看不见的，只为他而设的墙。
“呜嘤。”你好。
喻以笙改变方向，向他游过去。
提亚特蜷着尾巴，没有展露出任何暴躁癫狂的举动。
不发疯的海底暴君，看起来更帅气了。
“呜嘤嘤。”你要去帕尔欧家里做客吗？我可以为你带路。
听到小人鱼发出‘帕尔欧’的音调，提亚特看向他，涣散的眼神有一点点神采。
过了几秒，他才回答：
“嗡嗡。”我不去。
提亚特用粗粝的声音说，声调跟平常没什么变化。
他依然处于严重的狂化状态，没什么思考能力。
只是体内有个声音提醒他：死也不能游过这片海。
“呜嘤。”那再见吧。
喻以笙摆摆尾巴游出几米，回过头看向提亚特。
遍体鳞伤、失去光泽的大人鱼，依然执拗地守在那儿，无声凝望喻以笙离开的方向。
——他明明一脸向往。
.
喻以笙带着养足精神的月海豚，回到帕尔欧身边。
她正在用贝壳里的珍珠，装饰缪斯的鱼尾，把女儿打扮得漂漂亮亮。
见喻以笙游过来，目前唯一能跟他流畅对话的帕尔欧，立刻摆摆尾鳍打招呼。
“咿咿~”宝宝回来啦~
“咿咿？”狩猎好玩吗？
“呜嘤。”好玩。
喻以笙敷衍地回答。
帕尔欧和缪斯像第一天送宝宝去幼儿园的家长，一左一右围住小鱼，追问他都做了什么？抓了哪些鱼？有没有发生有趣的事？
“呜嘤。”
喻以笙被问住了。
当孤儿那些年，喻以笙没家人没朋友，遇到快乐的事也没有分享对象。
久而久之，他把自己培养成超绝事业批。
去狩猎，眼里只有狩猎，丝毫没有世俗的**。
帕尔欧这么一问，喻以笙实在回答不出。
想了一会儿，把自己到处闲逛，遇到提亚特的事情告诉她们。
跟提亚特见过那么多次，喻以笙却没有真正认识他，只能大概描述海底暴君的特征。
帕尔欧耐着性子，把他口中‘陌生男鱼’的特征拼凑起来，明显呆了几秒。
“咿咿……”那条鱼……
帕尔欧欲咿又止，不确定怎么描述这段关系。
人鱼并没有‘爱情’的概念。
雌性人鱼会在性成熟后，寻找合适的雄性人鱼作为终身伴侣。
听起来忠贞且浪漫，其实所谓‘终身伴侣’，其实只在繁殖季短暂相处，其余时间各自生活。
人鱼没有天敌，一生只有‘生死’没有‘病老’，所以不会更换伴侣。
说到底，雄鱼只是雌鱼找的配种工具罢了。
从小到大，帕尔欧都是同龄鱼中体型最娇小的那条。
对动物而言，体型小代表柔弱、生存能力差，容易被欺负。
为了让自己的后代不再重蹈覆辙，帕尔欧秉持‘优生优育’先进观念，找到当时最强壮的单身人鱼——提亚特。
提亚特强大、英俊、尾巴漂亮，深受雌性人鱼青睐。
刚开始，他没看上弱小的帕尔欧。
帕尔欧在他身边唱了三天三夜的歌，惹得提亚特实在招架不住，半推半就被强取豪夺了。
结为终身伴侣没多久，帕尔欧开始孕育孩子。
就在这时候，海水出现大面积污染，许多人鱼因为被污染而精神失常。
尤其怀孕的雌鱼，一旦接触污染海水，身体就会因为自保停止分娩。
帕尔欧体型小、又处于最需要最需要补给的时期，是最容易被污染的个体。
生活的海水刚刚有被污染迹象，帕尔欧就出现不适，没办法再唱歌了。
她停止进食，缩在珊瑚和疏水海草建造的巢穴，想要尽可能减缓被污染的速度，保护肚子里的宝宝。
人鱼孕育期需要整整三年。
她根本撑不了那么久。
就在更大的污染蔓延过来之前，提亚特出现了。
血亲人鱼之间存在特殊羁绊，他意识到自己的幼崽有危险。
提亚特是这片海域最强大、身体素质最好的雄鱼，几乎没有遭受污染。
提亚特用尽自己所有的力量，彻底净化了帕尔欧栖息海域的污染。
然后，他硬生生在海底分出一道界线，以血肉之躯阻止任何人鱼越过，把污染带到线那边的海域。
也包括他自己。
整片海域最强大健康的人鱼，沦为第一个彻底狂化的暴君。
幼崽渐渐长大之后，帕尔欧带着宝宝去见过他几次，想让小人鱼问候自己的亲生爸爸。
提亚特已经失去理智，发疯般朝她们怒吼，把孤女寡母赶出老远老远。
他们明明缔结了终身伴侣的契约，却几百年从未相见。
“咿咿咿。”
帕尔欧想了很久，才告诉鱼崽：他是你妈妈的爸爸呦。
人鱼族一直没有‘夫妻’的概念，她跟那条鱼不太熟，只知道如何界定提亚特和女儿的关系。
“呜嘤。”知道了。
妈妈的爸爸，就是自己的爷爷。
那么，提亚特跟帕尔欧的关系……
“呜嘤？”他是你的伴侣吧？
“……咿？”……伴侣？
帕尔欧第一次听说‘伴侣’的说法，愉快地摆了摆粉色鱼尾。
“咿咿！”对！他是我的伴侣！
.
已经过去半个多月了。
从那之后，女儿和乖孙再也没有出现过。
提亚特守在干净海水与浑浊海水的分界，偷偷把尾鳍尖往前挪了一点，再往前挪了一点……
触碰到干净的海水，尾鳍仿佛被烫到似的，猛得缩了回来。
“嗡！”
“嗡嗡！”
提亚特气得原地转圈圈，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不敢游过去，难道前方有恐怖的怪物？
能有什么怪物？他当年连星际潜艇都用尾巴拍飞过！
——提亚特已经忘了，自己当年冒险拍飞潜艇，是因为那艘潜艇检测到这里有一片干净水域，想潜入水下寻找人鱼的踪迹。
“嗡嗡嗡！”不管了，我今天必须游过去！
提亚特第2999做好心理准备，鼓起勇气，摆动尾巴，然后……
失败了第3000次，气得用尾巴狠狠使劲抽地面，簌簌簌抖落了好几片尾鳍。
原本平坦的海底，已经被他无数次抽击，搞出来一条海底大裂谷。
[无能狂怒.jpg]
“呜嘤嘤。”鱼，好久不见。
喻以笙远远听到地动山摇的动静，朝这边游过来。
还没靠近，就看到提亚特原地发疯，把尾巴打了个结，像锤子似的抡啊抡。
“……”
沙雕不会隔代遗传吧？
笙笙（嫌弃）：这种情况治好了也流口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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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人鱼（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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