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岩青嘴唇翕动着,只能说出陛下息怒,臣有罪一类的话。
墨扬一脸冷漠的看着这一切,并不打算求情,要他看,这江北知府确实该好好敲打敲打了。
萧修寒脸色阴沉,却也知道,如今怪罪这些人根本于事无补,现在当务之急是想办法解决疫病。
正在他为此苦恼之际,柳岩青弱弱的声音响起。
“陛下想来一路舟车劳顿,甚是辛苦,下官已经命人在府中为陛下准备了接风宴……”话还没说完就被萧修寒冷声打断。
“接风宴?柳知府这日子过的真是相当的好!”
萧修寒冷笑,颇带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百姓还在与病魔抗争,你身为一州知府竟还在想着声色犬马,当真该死!”
“既然爱卿这么有钱,从明日起,由柳知府带头,在这疫区多设几个粥棚施粥,听明白了吗?”
柳岩青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却半声不敢反驳,“臣遵命……”
“下去吧。”
萧修寒摆摆手,似乎多看柳岩青一眼都觉得倒胃口,他心想等这次江北疫情过去,第一个就要收拾这个柳岩青!
贪官污吏,大越容不下这等蛀虫!
天知道柳岩青等这句话等了多久,听到陛下开口让他出去,他连忙说了句臣告退,瞬间就不见了影子。
墨扬不禁哂笑,陛下有那么可怕吗?让这一个两个的跑的,像是背后有狼撵着他们似的。
萧修寒睨了他一眼,语气凉凉,“你还站着干什么?柳知府都知道朕舟车劳顿,你还不去给朕安排食宿?”
墨扬,“……”,陛下,您之前不是说要在这里小恬的么?
可他敢“怒”不敢言,应下之后就前去安排。
这边景煜独自一人回到客栈后,仍旧没有收到师父的回信,他只好继续翻起了医书。
他有一种直觉,这次的疫病,很快就会得到解决。
他低头查阅着一本医书,突然一段话吸引了他的注意。
“余宗族素多,向逾二百,自建安以来,犹未十年,其亡者三分之二,伤寒十居其七”。
这是张仲景在《伤寒论》中的记载,像极了此次江北的疫病症状。
景煜激动的一拍大腿,他怎么就没有想到呢?之前他们的注意力一直被放在如何让患者退烧的问题上,没人想到会是伤寒!
此时正值春夏交替之际,气候条件加之洪水过后人们的免疫力下降,所以才致使病人高烧不退。
得出这个结论的景煜激动万分,拿过纸笔在纸上唰唰唰的写着,“麻黄,桂枝,杏仁,甘草……”
想了想他又添了几味药材,茯苓、泽泻、猪苓、白术、桂枝……
写好之后他马不停蹄的带着药方就去往重灾区,急急忙忙的去找张御医。
“张御医,我有办法了!你先看看这个!”景煜把手里的药方递给张御医,他满头大汗的喘着气,俊俏的脸上却是掩饰不住的兴奋。
张御医接过那页纸,一看就知道是治什么了,顿时眼前一亮,“诶?这……老夫怎么没想到啊!”
他的手颤抖着,眼中因为激动泛起了点点泪花,似乎手上薄薄的那页纸有千万斤重。
“我们都被高热不退的表现给迷惑了,这不是瘟疫,而是伤寒。”景煜坚定开口,声音中带着惯有的冷静和自持。
“好好好……果然后生可畏啊!”
张御医激动的连说了三个好字,有救了,江北的百姓有救了!
有了方向,两人也不再多磨蹭,按照这个药方先煎了一份药,却在考虑让谁先来试药上犯了难。
毕竟风寒此病致死率很高,若是治疗不当,病人也很有可能因此丧命,且此伤寒非彼伤寒,他们对用药以及剂量,都没有十足的经验和把握。
这药方是景煜根据药典所查得来的,适不适应如今江北的情况还有待实践。
“不如先让一个久病的青年人试试吧。”
张御医提议道,久病需尽快治,青年人的身体素质还相对好一点。
景煜沉吟,点头算是同意。
两人很快就确定了一个人选,是附近村里的一个年轻小伙。
疾病已经把他折磨的面黄肌瘦,他四肢无力的躺在杂草堆上,眼睛混沌,已经让人分不清眼白和瞳孔的界限。
“段公子。”
景煜亲自扶起躺着男子,斟酌着开口,“我与张御医新开了一剂药方,这个药可能会让你痊愈也可能没有作用甚至更严重……你若是不愿意,我们也不会强迫。”
段星原本发散的瞳孔渐渐聚焦起来,大概明白了景煜的意思,口舌干燥的他说话都有些吃力,“我明白……无妨……”
反正也是将死之人,若是有幸因此得救便是造化,若是不幸这么去了那也是命……
段星闭了闭眼睛,决然的喝下了那碗红褐色的液体。
景煜和张御医两人从段星喝下药的那刻就一直拧着眉,认真观察着他的反应和症状。
半个时辰后,段星缓缓地睁开了眼睛,觉得自己貌似恢复了一些精气神。
张御医看着他眼睛已经逐渐恢复清明,连忙上去把脉。
“太好了!段公子已经退烧了!”
张御医激动地说道,苍老的容颜因为喜悦多了一分孩子气。
“退烧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还是要仔细观察,若有任何不适,一定要及时告诉我们。”
又过了半个时辰,段星的状况更加趋于稳定,不再像之前那般反反复复地发热,景煜总算放下心来。
他微蹙的眉头也舒展开来,随之脸上挂着数月难以展露的笑容。
段星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变得轻盈起来,身上也隐隐约约有了些力气,他眼中饱含泪花,“我们是有救了吗?”
张御医拼命点头,声音愈发坚定,“公子现在高烧已退,按此药方再服用一周,定可痊愈!”
“如此,那就赶快多熬些药给其他患者服用吧。”
景煜不再耽搁,命其他大夫和药童尽快熬药。
其他大夫们听说这个消息也是难掩兴奋,一时间整个重灾区熬药的熬药,喂药的喂药,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可这里每一个人心中的火足以照亮整个江北。
此刻被墨扬安排在客栈的萧修寒听闻这个消息大喜,没来得及休息,连夜就拉着墨扬来到了重灾区。
所有的人都在忙碌,没人注意到他的到来,他也不恼,就静静地站一旁看着忙碌的众人。
“陛……”
景煜正要抬手擦汗,发现了不远处一身华袍的男子,心里微惊,话还没说完,就被萧修寒抬手示意他不要说话。
景煜眼下确实也没有功夫和这位陛下交流,点过头后就匆匆去给下一位病患喂药了。
众人忙碌至后半夜,可算是让所有的病患都服下了药,所有的大夫御医们都神色疲惫,可眼里都是难以掩饰的激动和喜悦。
这病治疗了三月有余,江北百姓终于有救了!
“各位今日辛苦了,都快回去休息吧。”
萧修寒这个时候温声开口,众人才发现到陛下在此,匆匆跪倒一片,“参见陛下……”
萧修寒双手虚扶了一把张御医,“不必多礼,今日各位都是有功之臣,朕必然重重有赏!”
“谢陛下。”
众人站起身后,也确实是很累了,拱手行礼后就纷纷告退,只剩下景煜和张御医二人还在做一些收尾工作。
萧修寒来到二人面前,“张爱卿,景小公子,二位今日辛苦了。”
“老臣不敢当,这都是景煜小公子的功劳。”
张御医不敢居功,这次能够对症下药解决疫病,景煜确实当记头功。
“哦?这么说来这药方是景小公子拿出来的了,师从药王谷,倒是有几分真本事。”
萧修寒淡淡开口,此言已经带着一点拉拢的意味。
景煜神色疲惫,秀眉因为难受微微蹙起,显然此刻不想应付这些官场之话。
“陛下谬赞了……可是草民今日真的很累,若是有事,可否改日再谈?”
墨扬正想站出来指责他怎么跟陛下说话呢?
萧修寒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随后温声开口道:“是朕考虑不周了,不知景小公子现在住在哪里,朕让墨扬送你回去。”
墨扬,“……”为什么是我?
张御医,“……”为什么不送我?
景煜正想拒绝,可看着萧修寒那根本不容他拒绝的表情,他无奈,罢了罢了,说了又何妨,“回陛下,草民下榻在悦来客栈。”
萧修寒闻言双手一拍,面上恰到好处地露出惊喜的神色,“巧了,朕也暂住在悦来客栈,正好一道回去吧。”
景煜,“……”
陛下是不是早就知道他住哪里,故意在这挖坑等着他呢?
“谢陛下。”景煜拱手行礼,偏偏他还只能同意。
于是乎萧修寒带着景煜上了自己的马车,刚开始景煜还惶恐的说什么也不肯,奈何陛下坚持,他只好恭敬不如从命,因为他实在是太累了。
墨扬在外面赶着马车,马车内只有萧修寒和景煜面对面坐着,景煜十分不自在,偏偏萧修寒还一直盯着他看,他如坐针毡。
马车轱辘轱辘的行驶在寂静的街道上,深夜的江北城中静悄悄的,时不时传来一两声蝉鸣,竟让人觉得诡异。
车内的景煜昏昏欲睡,哪怕眼前有个人一直盯着他,现在他也控制不住自己,睡着了……
萧修寒看着景煜安静的睡颜,知晓他实在是太累,也无心责怪他的不敬,不知怎地,还是觉得他越看越熟悉,究竟是在哪里见过呢?萧修寒凝眉沉思。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渐渐停了下来。
“公子,客栈到了。”
出门在外墨扬还是懂得低调的,称呼陛下为公子,会免去不少麻烦。
萧修寒轻声回应,“知道了。”,随后跨出马车。
墨扬往后瞅了一眼,面带疑惑,“怎么只有公子一人,那位小公子呢?”
“正好,那位小公子睡着了,你把他背回他房间吧。”萧修寒淡淡下着命令,似乎在诉说着与自己无关的事。
墨扬,“……”他是不是不该多嘴……
注意到陛下冷凝的目光,墨扬心中一阵长叹,无奈的走进马车里,把熟睡中的少年半抗在肩上,走进客栈问清了他的房间,就把他背进去了。
翌日清晨,景煜是被惊醒的,他记得他昨晚乘坐的陛下的马车,然后……然后……然后呢!
景煜环顾四周,发现这就是他在悦来客栈的房间,压下心底的疑惑,他走下楼去询问掌柜,“我昨晚是怎么回来的?”
掌柜抬眼看了他一眼,回道:“是小公子啊,昨夜是那位贵公子身边的侍卫背你进来的,当时我还在想,以为小公子是喝多了。”
景煜顿时石化,在陛下面前睡着已是大不敬,还让墨侍卫背自己回房,这.....。
“那位贵公子呢?”景煜又问道。
掌柜这次头都没抬,噼里啪啦地打着手里的算盘。
“哦,那位公子已经退房走了,说等小公子你醒来后,这边若是没有问题,便也准备回越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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