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卢府,过水跨火盆手摸菜刀,刚走到院中,就听到男人的怒骂声。
临福眼尖瞅见大小姐回来,跑到跟前对她说:“小姐,您回房休息吧。”
“出什么事了?”这句话出口气若游丝,康颜觉得太聒噪了,不仅是前厅传来的声音,还有头顶明晃晃的太阳,炙烤着她的躯体一般。
“没事,夫人在,特意吩咐您回去休息。”
她越是这么安排,她越是不听。
径直走过,临福没拦住,只得跟在其后。
“……不管你今日怎么说,这该拿的东西我们是拿定了。”这人正说着话,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他回头低下视线才看着一个“小毛孩”。
“叔伯您这是又有什么不顺心了?知道的您这是来奔丧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卢家欠了您多大恩惠。”
“哼,大人们说话小屁孩一边呆着去。”说完把她搭在肩上的手甩了下去,一个眼神示意,旁边的卢府下人朱霄抓着卢康颜的肩膀把她推了出去。
“住手!”女人的这声住手虽来得及时,可却无分量,并没有人听进去。
康颜一个趔趄绊到门槛险些摔倒,后背有人借力撑住了。
她侧目一看是秋崇。
他胳膊横着拦在她身后,手掌并未碰到她。
那位身高马大的下人不依不饶,要将俩人均“送”出去,梁燕不知从何处冒出来,挡在他们二人面前,在众人还没看清他动作的时候,已经把那位高他许多的朱霄打倒在地。
朱霄抱着膝盖,圈着腹部,哎呦哎呦地哀嚎。
康颜觉得他太吵了,故意挖苦道:“三叔,您养了这么久的狗,不要了?”
“胡说什么呢!这你们卢府的人,跟我有什么关系。”
康颜笑着并未急着与他争辩,反而慢悠悠地坐到堂上,“既然三叔知道,这我们卢府的人,跟你没关系,那卢府的事,也就不劳三叔费心了。”
“你!我不跟你个丫头片子浪费口舌,我只要我应得的那份,不然,休想让我离开半步。”
“三叔觉得,我这卢府,有什么,是该给您的?”
“那可就……”
这时,一旁坐着的年长男人起身发话了,“尚德!”
“这谁?”康颜低声问。
临福凑到她耳边悄声说:“这位是卢大人的二弟,卢旭。”
“康颜啊,你三叔他也是内心悲痛,这才口无遮拦,一家人不要伤了一家人的和气,大哥这才刚刚入土,肯定也不想家里,就,发生这样的事,你说是吧?”说着,看向卢夫人。
卢夫人勉强一笑,“二弟说得对。”
“我们呐,也并非对大哥有什么不敬,而是今年铺子的生意实在难做,三弟他家中的良田被水冲了,更是颗粒无收,这不,四妹家里那位嗜赌的主把她的嫁妆都赔光了,大哥生前啊,对我们这群弟妹们啊,也是照顾有加,听闻我们这些遭遇,也是心痛得不得了,特意答应我们啊,这趟回来,给我们好生安排生计,可是没想到,大哥这一去……”说着,掩面作痛苦状。
“二弟莫要心痛,你们说的,我也都听明白了,只是这卢府看着家大业大,早几年前就已经开始变卖、出售铺子跟田地了,卢大人他,纵使真有这个心,也怕是无能为力了。”
听闻这话,康颜低声问临福,“我爹跟本族兄弟关系如何?”
“小姐,逢年过节从未见到族中有人来访,大人这边,也未听闻过看望过本族人,其他的,小人就不知道了。”
一声尖锐的声音打断了康颜的思绪,“嫂嫂呀,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这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卢家家底怎么样,我们可门清着呢。”说着煽动着她手里的蒲扇。
卢康颜这才注意到这位浓妆艳抹的女人,她身穿白衣但并非丧服,而且是带着精致暗纹的上好料子。
她微侧头,临福凑过来,“这位是卢艳,应该就是大人的四妹。之前没出现过,我也是出殡回来才见着这位主。”
“去拿我弹弓来。”临福悄摸摸地去了。
“要说,你也不过个妾,现在大哥死了,卢家也就你能撑撑场面,我们这才给你面子听你这番废话,到底说,我们才是卢家的人,你谁啊,掂量掂量自己的姓再决定说什么话,哼。”说完这一段话,白眼不知道翻了多少个了。
“四妹这话说得,再怎么说,嫂嫂为大哥留下后人,也是我们卢家的恩人不是?”
卢艳笑得花枝乱颤,晃动着蒲扇满堂走,“哟哟哟,三哥说得有道理。看我这小侄子,生得真标致呀,随他娘,怪不得他娘,能拿下我们大哥呐。”
说着,晃悠到卢裴绎面前,掐着他肉乎乎的脸揉捏道。可怜的小卢裴绎肿着双大眼睛,气鼓鼓地挣脱不得。
卢夫人脸色越发难看了,这段时日操办丧事本就劳心劳力,更别说死的是她的丈夫。
“不论大家今日想说什么,我都可以在这儿听大家把话说完,不过这卢府的东西,谁也别想拿走一样。”
“你别不识好歹……”卢艳恶恨恨地说着,一副要扑上去撕碎卢夫人嘴脸的模样。
“砰”一声,她手中的蒲扇穿了个洞,吓得她丢了蒲扇退了几步,发现康颜举着弹弓,正要发作扑过来,这时才发现她手中还拉着弹弓,对着自己,她惊慌失措地四下乱跳,躲在卢旭卢尚德背后,谁知那两人也推搡着生怕打着自己。
康颜心里掂量着刚才趁没人注意,秋崇在自己耳边说的那个人名,“卢旭。”
她对着的人,瞄准在卢旭头上。
卢旭没办法这才站出来说:“康颜啊,你这是,这是做什么?她可是你小姨啊!”
“小姨?”康颜冷哼一声,“人都埋了才到场,你是来奔丧的,还是来撒野的?”说着对着卢艳的脸射出一颗石子,不过被她躲了过去。
“真当卢家没人了?嗯?”她虽年纪小,可却没有她不敢做的事,面对这群豺狼她亦是毫不心软。
“卢裴绎,你过来。”
她这话刚说,小少爷屁颠屁颠就跑过来,卢康颜拉他背靠着自己,抓起他的手放在弹弓上,“我在你这么小的时候,打下来的麻雀不知多少了。”
说着对准卢旭,“这位,卢家排行老二,单字一个旭,你爹的二弟,他刚说什么来着?”
“他家铺子生意难做。”卢裴绎声音虽稚嫩,此时有大姐姐站在身后,底气却十足。
“对,铺子生意难做,二叔,那你来说说,你家铺子是做什么生意的?怎么个难做法?”
“我说了你也不懂。”
“哦?那三叔来说说,今年迄今为止,下了几场雨,怎么就您卢尚德的地被水冲了?”
“不是被水冲了,是蝗虫来犯,把粮食都啃完了。”这话刚出,卢旭就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卢尚德一眼。
“哦,你要不回去再跟二叔合计合计你家地到底怎么着了。还有你。”
她抓着卢裴绎的手,弹弓指向卢艳,“算了,我不想听你个贱人的话。”
“你!”卢艳想冲过来扇她耳光,可又怕她手里的弹弓,“我们本来就是卢家的人,拿回属于我们的东西怎么了?大哥都说要分给我们了,用得着你这么个小屁孩来说三道四。”
朱霄不知何时立在一边,卢尚德给他一个眼色,朱霄心领神会慢慢靠近卢康颜。
“哦?卢裴绎,去问问你娘,你爹何时许诺过要把卢家家产分给这些人。”
卢裴绎跑到卢夫人面前,仰面唤了一声“娘”。
朱霄还没得逞,手肘吃了一力,紧接着被人抓住手腕动弹不得,硬生生被逼退了几步,到了门口,抓他的人一松力,朱霄就跌坐在了门外。
卢尚德对此避而不见,装作个没事人一样。
康颜朝梁燕笑了一下以示感谢,回头对卢夫人说:“您接着说。”
“卢大人出行前,并未见过诸位,所谓分家产的事,也从未听过。”
这下卢尚德和卢艳坐不住了,“你未曾见过,不代表大哥没见过我们……”
他们絮絮叨叨一唱一和,听得人烦躁。
“二叔,你以为卢家都剩下什么人呀?就靠你们三言两语,就想把这个家拆了吗?那你也太大意了,临福,去,带上来。”
“是。”临福麻溜跑出去,很快一众家丁绑着几个亦身穿下人衣服的人前来。
“这几个人,二叔应该不陌生吧?”卢康颜笑盈盈地看着卢旭的脸色大变,继而淡淡说道:“这几个来卢家最长的,也有四年了,这其中从卢家捞的好处,暂且不论,你先认认人,看够不够。”
“这都什么人?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好啊,临福,送他们去官府。”
“老爷!”话音刚落,几个人就扑过来抱住卢旭的腿,“老爷您可就要救救我们呀!”
卢旭把他们一脚踢开,瞪了卢康颜一眼,气冲冲走了。
“你们的二哥已经走了,还不跟上?”
卢尚德和卢艳对望一眼,跟了上去。
卢夫人起身走到康颜面前,“康颜,这次的事,谢谢你了。”
康颜视线转了转,最终还是没看向她,也没应和她的话,起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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