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俩人前后脚出去后,薛裳理就时时关注着屋外的动静,直到方言抱着卢康颜回来,心里不知为何而扰的焦躁才逐渐平息下来。
等方言把卢康颜轻放在床上,她才开问问道,“她怎么了?”
听闻这话,方言不经意地叹了口气,一时之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好不容易拼凑的话到嘴边又散去了,最后只说出一句“累了,让她睡吧。”
薛裳理目送方言走出去的背影,收回视线低下头看向睡梦中的康颜,不明发生了何事。不解之中,她瞅见木桌上的蒲扇,探出身子钩在手里,紧接着坐在床边的小椅子上,轻摇着扇子。
方言和徐大娘坐在屋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不知过了多久,卢康颜翻了个身,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隐约听到说话声,好像这觉又睡在了谁家房檐上,偷听得了闲散家常。
“……都老大不小的人了,好好安稳下来成个家,这么些年在外面跑,落着什么了?”
“大娘,我这样挺好的,别耽误人家姑娘了。”
“怎么叫耽误呢!”徐大娘手里的扇子拍了方言的脑袋一下,瞪着眼说:“好好一大小伙子,身板、样貌、品行,哪样不拔尖的呀,你去见见,说不准人家也看中你了呢,你连见都不见,人姑娘哪儿知道你呀。”
“大娘我知道了。”方言拖着尾调应道。
“知道什么啊知道,我还不知道你,嘴上答应得可好了,别的事上要多上心有多上心,就这事,糊弄人的本事全用在这儿了!”
“瞧您说的,这怎么能算糊弄人呢,再说您发的话,我怎么会有异议呢,”正说着,方言的视线流转到里屋,赶紧趁机转移话题,“大娘,不瞒您说,这位卢姑娘就是当年带走我的那位大人的女儿,这些年,卢大人对我多有照顾,但我却没有保护好大人,有幸在这儿遇到他的女儿,还麻烦大娘好生招待。”
“行了行了,我一脚迈进棺材的人还用你教,净会打话茬子,这回呀,你别想糊弄我,等你啥时候见了人家姑娘,啥时候再来,不然就别来见我。”
“是是是,”方言嘴上只得应下来,起身拿上扁担和框,这就要走。
徐大娘嘴硬心软,一步一跟,“今儿都这么晚了,夜路回去多不安全,明早再走也不迟,我那被褥多着呢。”
“没事儿这夜路算啥,咱也是有功夫在身上的,明早还要上工我就不耽误了,大娘您小心点,别送我了,行了您赶紧回去吧。”
薛裳理一个摇头惊醒了,手里的蒲扇差点滑落下去,才发现自己趴在床边睡着了,屋内朦朦胧胧,天已渐亮,待她揉了揉眼睛,抬起视线才发现床上的人已苏醒,“你醒了?”
不知卢康颜是何时醒的,此时的她睁着眼睛,面无表情地盯着天花板。
“醒了就麻溜爬起来,大白天的就知道躺床上,一点都没有小娃娃的样,赶紧园子里的菜该浇了,赶紧去。”徐大娘不知何时从哪里冒出来,好像盯着她二人已经许久,就等俩都醒来,给两人布置任务。
“我们……”薛裳理这话还没说完,卢康颜一声“得嘞!”翻身滚下床,“您老歇着,我们来。”
卢康颜看着不明所以的薛裳理,笑着说道:“走吧,薛姑娘。”
“不是,你不是还……”薛裳理不解,刚还蔫菜的人,这就满血复活了。
两人坐在地头,头发凌乱,袖子挽在胳膊肘,放眼过去正是日上杆头的好光景,而脚下的整片大菜园都被她们用一桶一桶水浇过,泥土的味道混着植株的香气悠悠升腾。
“你要是,再这么发神经,不要带上我啊。”这一通,可是把薛裳理也累得,说话都断断续续了,两只胳膊撑在身后,看样子下一刻就要倒下。
“伤还没好利索,让你悠着点还这么拼,不过可以啊,就比我少了,”卢康颜心里盘算了盘算,伸出两根手指比划在两人面前,“两桶。”
遇上卢康颜这等厚脸皮的人,薛裳理都要气笑了,“什么呀,是你抢了两桶我已经提过来的水好吧。”
“怎么能是抢呢,我那是看你拿不了了好心帮你。”
“那还真是好心哦,”薛裳理迎合着她,转念想到什么事,坏笑着说:“不过我怎么看……”说着,还固有所思地停顿了一下,“是谁,踩坏了一株菜苗……”
这一刻,薛裳理好似被卢感染了。
卢康颜赶紧上手捂住了她的嘴,与此同时回头去看徐大娘的动静,好在她没有听到,这才放心下来,松开手压低声音说道:“那是个意外!我已经把它扶起来让它支棱住了。”
“呵,过不了明天徐大娘就知道那株苗死了。”
“小点声小点声,”说着还不忘回头注意徐大娘的一举一动,末了轻佻着语调说道:“明天的事明儿再说,先把今天过了就行。”
在两人的徐徐惬意中,夜色笼罩了这片土地。
“你们!吃饭吗!”身后传来徐大娘中气十足的喊声,两人相视一笑,麻溜爬起来往屋里跑。
简简单单一顿饭,两人表现得一个比一个殷勤,引得徐大娘连连怀疑这俩鬼头干了什么缺德的事儿来。
“大娘您歇着,这我来拿。”
“这个我来,我来。”
吃完饭后两人又争先恐后地洗碗收拾,徐大娘则躺在院子里的摇椅上歇息,等着看这俩人漏出怎样的马脚。
“哎哎,薛,薛你听,有蛙在叫。”卢康颜停下手里的动作,侧耳细听。
薛裳理无奈道:“这么大的蝉叫声你是怎么听成蛙在叫的?”
“真的是蛙叫,”她把手里的碗放好,拿抹布拭去手上的水,突然发现外面的亮光,“哎还有萤火虫,走我们去捉萤火虫。”
话还没说完,人就窜了出去,薛裳理在后面赶着喊:“你跑慢一点,等等我。”
玩累了的两人停在离房子不远处的一棵大树那儿,一个躺树枝上,另一个树下坐靠着,晚风徐徐,吹到人身上格外舒服,蝉鸣虫叫,在寂静的夜色中熠熠生辉。
卢康颜头顶的树叶随着风的波浪缓慢摇摆,透叠叠树影,她望向远处的夜空,星星格外明亮,苍穹整个都在群星的点缀下,浩瀚,而又广袤。
而她就在这无边的银河里驰骋,荡漾,待那思绪沉沉归来,又想起今日同方言大哥的谈话,本徜徉的心间,顿时五味杂陈。
听到树下的些微动静,她脑海中蹦出个问题,许是问自己的,借由提问终于说出了口,“以后,你想清楚了吗?”
不过片刻后,薛裳理用她沉稳的嗓音缓缓写出了她的答案,“我突然觉得,现在挺好的。”
卢康颜又望向远方,接着她的话道:“你是觉得徐大娘种的瓜好吃,方大哥做的菜好吃,太阳落山了爬树上看看星星吹吹风也挺好的,倦了回有顶的屋子有床的铺位上睡觉更是不错……再之前可是风餐露宿后不着店的山路,走到腿脚要废掉,寻不着水接露水草汁来喝,找不着果腹之物连野草都尝过,更别说还有可能遇见野兽。以后更是什么也说不准,颠沛流离的日子许是寻常,我们也许会遇到梅县那样要取人性命之徒,或是徐大娘方大哥这样肯给我们一口饭吃,一口水喝的善人,谁也不知道。”
在这样的夜色下,沉默也一点也不显空洞,而是恰到好处的缓冲。
“我是觉得,跟你在一块儿挺好的。”
瓜是好吃,菜是好吃,可不用提心吊胆小心翼翼地活着,才是幸事。
一阵微风正巧在此时吹过,撩过树梢,拂过衣襟,即便没有答案,萦萦绕绕的问题似乎也都有了解。
“你呢,你要办的事呢?”
卢康颜哑然。
这之后的几天,两人在山郊野外这处僻静地儿可是放开了闹腾,在卢康颜的带领下,薛裳理也不那么有正形了。有些个正经的时候殷勤地帮徐大娘修理菜园子,除除草浇浇水松松土,有时还收收瓜果,完事了漫山遍野地撒欢,玩累了就地躺在草丛上,扎得人直痒痒也懒得起来。
“你怎么不躺下?可舒服了。”卢康颜每次看薛裳理都规规正正地坐着,架着姿态可是让人见了难受。
“这样挺好的。”
哟呵,听了这回答,卢康颜一股脑儿的玩劲儿上来了,连拉带压地怎么着也要让她躺下。
薛裳理连连求饶,“好了好了,衣服脏了。”
“衣服脏了洗就好了,难不成新鞋子你还不下地了?”
这一战,薛裳理败,最终还是被拉到了地上躺着。
“舒服吧?”
“嗯。”
风吹着草叶子晃到脸上,薛裳理摸了几次都还在,一整眼,映入眼帘的是卢康颜嬉笑的脸,手里举着根狗尾巴草。
“好啊你!”
“是你口是心非地不肯躺下,刚躺下就睡着了。”
两人追赶着打闹着。
“……你听,是不是徐大娘的声音?”
“是呢,走,吃饭啦!”
每到饭点,徐大娘都得扯着嗓子喊上一盏茶的功夫才能把这两崽子叫唤回来。
“我看你们是不饿,不饿去把园子里的地再松遍土。”徐大娘冲着挤着洗手的两人喊道。
“饿!谁说不饿,我都快饿死了,都是薛玩得不肯回来,还不让我走。”卢康颜说着,冲薛裳理做了个鬼脸。
徐大娘的扫帚敲在卢康颜腿上,“我还不知道你呀,疯丫头玩得比谁都野。”
这回轮到薛裳理冲着卢康颜得意地笑了,卢康颜则一溜烟跑到了饭桌跟前。
真是幸事,遇到你,跟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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