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急事？”
客栈上房十分宽敞，分内外两间，中间有珠帘隔断，方便主仆入住。
青鸾拨开珠帘，进里间逛了一圈，见没什么特别的，又走出来，疑惑地看向宋拾玉。
后者没有半点撒谎的心虚，坦然在桌边坐下：
“人命关天，怎么不算大事？”
青鸾一惊：“人命？谁的命？”
“自然是你的命。”宋拾玉掏出那卷长长的药材清单。
阿萍给他时，他只是粗略地扫了一眼，没有细看，现在要给这些药材分一分类。能买到的直接在商铺买就是，买不到的再花心思去找。
这一剂丹方主要作用是温养精魄、修复识海，用到的主药有三种：养心莲、津迷草、幻殊血芝。
津迷草暂时没有头绪，养心莲和幻殊血芝这两种，宋拾玉心中大约有了计划。
他铺开纸张，将卷轴中的药材名按稀有程度区分开，在后面标注上采买途径。
只见他指尖光芒明灭，纸页上便自动随着他的心意浮现出文字。
青鸾看得新奇，也凑到桌边坐下，拿起最先写好的一张看了起来。
养心莲——云栖宫。
津迷草——？
幻殊血芝——清胧秘境。
青鸾眉头微皱。
云栖宫她知道，六大仙门之一，建在山谷之中，谷中水汽重，宗门终年云雾缭绕，故名云栖。
可最后一个……
“清胧秘境是什么地方？”
“游历在界外的一方空间，每隔几年会与此界交汇几日。”宋拾玉顿了顿，说，“里面有些乱人心智的怪物。”
青鸾听得似懂非懂，便不再问，又拿起别的纸张看了起来。
看着看着，她就打了个呵欠，脑袋越来越低，逐渐趴了下去。
宋拾玉整理好信息，吐出一口浊气，一抬头，看见青鸾趴在桌子上，睡得格外酣甜。
他一怔，想起她这一路来，又是在冥界受残魂欺骗，又是在胜意楼打擂，折腾得不轻，确实该累了。
掐了一个安神咒，宋拾玉动作轻缓地将她抱起，放在里间床上。
他本应回去将桌上的纸张收起来，可鬼使神差的，他不想动，只是坐在床边，盯着青鸾出神。
十二年前，他也是这样守在青鸾身边，那时，他怕的是她一睡不起。
如今他看着她，怕的依然是她一睡不起。
金乌西坠，玉兔东升，室内光线层层压暗。
傍晚有凉风起，吹落桌上纸页，哗啦一声响。
那如石像一般久坐在床边的人影，终于被惊醒过来，微微倾身，覆住了床上人的手。
*
“瞧您说的，哪有什么贵不贵的，别的地方小老儿不敢妄言，延州城这一带啊，都是这个价。”
药铺掌柜擦着研钵，笑眯眯地道：“仙长也知道，这些年药修大行其道，丹修人少，炼丹的药草也种得少，自然就贵了。”
此事宋拾玉也知晓，只是没料到会涨得这样高，不过寥寥三十味常见的炼丹药材，居然要一千三百七十二枚上品灵石。
他手中的灵石并不多，还要去澹云阁买消息，那地方宰人可比药铺狠多了。
于是他收好记录药材的纸张，说：“既然如此，我们再考虑一下。”
掌柜见多了被价格劝退的丹修，并不意外，只是劝了一句：“仙长可要尽快，再过一段时间，恐怕还要涨呢。”
出了药铺，宋拾玉往前走了一段，正张望着找澹云阁的招牌，忽然察觉到青鸾没跟上来。
他呼吸一窒，忙四处寻找，见她低头落在几步之外，才重新找回心跳。
虚惊一场，他大步走过去，问：“你怎么了？”
声音里多少带点火气。
青鸾看他一眼，视线重新落回地上：“每次都要用这么多药材吗？”
“……”宋拾玉火气顿消。
他握住青鸾的手腕，一边拉着她往前走，一边解释：“没有，只是这一次格外多，阿萍说，这是她药丹双修之后的呕心沥血之作，一定能一次解决问题。”
他又说：“我只是没带够灵石，这不碍事，现在我们去澹云阁买清胧秘境的消息，去一趟秘境出来，就有灵石了。”
青鸾心情稍霁，却还是为此忐忑不安。
原来那些黑漆漆的丹丸这样贵，光是辅料都要一千多上品灵石，七年来她吃了那么多颗，到底花了宋拾玉多少灵石？
她趋步跟紧了宋拾玉，小声说：“谢谢，你人真好。”
不止救了她，还从来没有管她要过灵石。
宋拾玉：“……”
澹云阁建在延州城的繁华地段，独占一座宽约五间的三层小楼，三扇雕花大门都敞开迎客，来来往往，几乎未曾断绝。
踏入大门，首先就能看见几乎横跨一楼的长柜台，柜台后有好几个伙计，一见有客，便露出热情的笑容。
宋拾玉随便找了一个人，说：“我要买清胧秘境的消息，加两个信符。”
像这样的确凿信息，一般不用多费时间，澹云阁会直接报价，客人若同意，一手交钱一手拿货，就结束交易。
但这人却面色一肃，恭敬道：“二位仙长请随我来。”
宋拾玉拧眉。
这是要去雅室交易的意思，是信符不够，还是秘境出了什么问题？
二人跟在伙计身后，从两侧的木梯上楼。
踏上楼梯之前，青鸾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人群之中有人指着她对同伴窃窃私语，眉飞色舞，一副夸张样子。她看着他们，也觉得有些眼熟。
但是没想起来，便只能作罢。
澹云阁的雅室不同于客栈酒楼的雅间，这里没有窗户，只有厚实的墙壁，雅室内重重禁制，仿若监牢。
这样做，主要是为了隔绝外人的探测，保护客人在其中交谈的内容。
宋拾玉和青鸾在雅间把一盏茶都要喝完了，交易人才姗姗来迟，一进来，先歉意地说：“实在抱歉，刚才在外面赴宴，匆忙赶回来，让两位久等了。”
说着，咔哒一声，将门落了锁。
青鸾惊讶道：“你是那个……苏少爷？”
苏景行喜上眉梢：“青鸾姑娘还记得我？真是太好了！”
说着就想上前来，又被宋拾玉冰冷的眼神逼退。
宋拾玉：“你到底有什么图谋？”
苏景行闻言没有答话，而是做贼似的，快速检查一遍雅室里的禁制，见没有被动过手脚，才放心坐在两人对面，擦了擦额头细密的汗水。
“两位是要买清胧秘境的信息和信符对吧？我可以卖给你们，但我不收灵石。”
宋拾玉微微眯起眼：“你要什么？”
“我要你们帮我一个忙。”苏景行脸色凝重地讲述起来，“我来延州城是巡查的，但是他们早有准备……”
宋拾玉打断他：“我们没兴趣参与澹云阁的内务，多少灵石，干脆点报价。”
苏景行沉默片刻，坚定摇头：“不接受灵石，刚刚我已经发下命令，不论谁来，这个消息都不卖。”
“呵。”宋拾玉被他气笑了，“苏瑾瑜知道你这样胡闹吗？”
一听见姐姐的名字，苏景行背后都发毛，但他还是努力摆出硬气的姿态：“现在在延州城，是我说了算。”
宋拾玉不吃这一套，起身就走。
不过是延州城不卖而已，大不了去澹云阁总部买。
青鸾却坐在原地没有动。
她犹豫着问：“有额外的报酬吗？”
宋拾玉气急败坏地走回来。
苏景行大喜过望：“可以有！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青鸾回忆了一下，说，“一千三百七十二枚上品灵石。”
苏景行怔住：怎么还有零有整的？
青鸾见他没有一口答应，心一横，也起身道：“不行的话就算了。”
“行！当然行！”苏景行赶紧说，“给你凑个整，两千上品灵石。”
两千！
青鸾转头，两眼放光地看向宋拾玉：“要不我们先听他说说，到底是什么事？”
此事说来倒也简单，就是苏景行感觉延州城分部有大事在瞒着他，希望青鸾这两个外人能做他的耳目，搞清楚到底瞒了什么事。
宋拾玉冷笑：“苏少爷出远门，都不带人的么？”
“……”苏景行总觉得他跟自己有仇，但没有证据，“带了，但是前辈应当也听说过：澹云阁的苏景行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这一点阁中的人也深以为然，都不太瞧得起我，所以很多事，我没有确凿证据，差遣不动。”
青鸾好奇道：“所以你是吗？不学无术的纨绔。”
“……是。”苏景行很心痛，主动扯开话题，“所以两位愿意帮忙吗？”
“只要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就可以了？不需要我们去解决吧？”
“没错，这到底是澹云阁的内务，只要弄清楚了，我们内部会处理。”
青鸾很是心动，她轻轻拽了下宋拾玉的袖子，小声说：“听上去不难，我想接下这笔交易。”
不等宋拾玉回应，又赶紧补上一句：“如果你不愿意，我自己来就可以。”
宋拾玉倒不是对交易不动心，他就是不想帮苏景行。
但青鸾话说到这个份上，他也只能阴着脸点头。
苏景行高兴举杯：“那此事就拜托两位了。”
说完，仰头一饮而尽，硬是把茶喝出了酒的气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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