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絮絮心底从没有什么太大的愿望;她这前半生是如此的顺风顺水。
她父亲侍奉两朝皇帝,为国鞠躬尽瘁,位极人臣,容家已是朝中最为煊赫的家族之一;兄弟大多已有了很好的前程;几个妹妹嫁得也好;她对家人都很放心。
她生来是容家嫡长女,出生那日天降祥瑞,国师说她是天生凤命。太皇太后格外疼她,为她与扶熙订下姻缘,还许下那样的诺言。
她几乎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轻而易举就得到了世人苦苦追寻的许多东西。大约是得到得太轻易,她对于权势地位金银财帛并无什么执念。
容絮絮唯一的执念就是扶熙。
这或许是前世里带来的因果。她从很小很小的时候便时常做那个漫天火光的梦,她逐渐意识到她或许上辈子有个遗憾没有完成,那个遗憾是梦中未竟的缘分。
偶尔有些片段闪过,但记不住,她只知道,她这辈子要找到一个男人,同他在一起。
可是她几乎把大衡朝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有找到梦境里的人,从塞北到江南,天地偌大,同一个人的缘分,或许太浅太浅。
直到十三岁那年,先帝设下御宴,父母亲带她进宫赴宴。她在御园里,偶然撞见一个少年。少年眉目如画,五官俊美,她见到他的一刹,福至心灵,向他轻唤了一声“阿铉”。
其实她也不曾记得这个名字,只是脱口而出,话音落后,少年只是冷淡看了她一眼,便移开目光。
她之后才知道,那是皇后嫡出的三皇子殿下,扶熙。
扶熙却似乎没有前世的记忆一样,对她从来冷淡,但她不在乎,以为只是性子变了,所以对他愈发地好。偶尔她还会做前世的梦,梦到临终前他的那句话,喟叹一番,今生他们果真都投在了大富大贵之家,也都尽享了人间荣华。
若是能破镜重圆,那么今生也就圆满了。
思绪戛然而止。
寒声懦懦不言,容絮絮抬眼,看向园中银装素裹,雪色漫漫,令园中一片死寂。
静默半晌,她突然想到了个法子,眼前一亮,道:“我要修书一封给爹爹。”
骤起了阵风,寒声替她理了理鬓发,低声道:“娘娘这时候修书,……传不到大将军手里的。”
容絮絮摇了摇头:“这信可不是去边关的。”而是给扶熙看的。
她父亲在朝中威望甚高,此时父亲出征,借此信暗示善待功臣之女,她笃定扶熙不会不给这个面子。
寒声立即明白过来,劝道:“皇上只怕并不喜欢娘娘这样做……”
絮絮蹙起眉来:“我也不喜欢禁足的滋味。”
她立即回殿,写了一封“家书”。“……父亲今时远征在外,絮絮无法为父亲分忧,囿闭深宫之内,每日与父亲祈福为祝,待出宫室,须往寺塔奉香……”
信的确很快传了出去,不出三日,容絮絮的禁足果真便解除了。
后宫里议论纷纷,说皇后如何出来得这么容易。宣旨太监小顺子神色有些难看,大约这也在传达他的主子此时神色亦很不好。
当然,絮絮才不看他的脸色。
“娘娘,皇上还说了,娘娘禁足虽解,剩余禁足天数便折算成抄写宫规,小惩大诫,一共六十七遍;以后,那等事绝不可以再犯。”小顺子毕恭毕敬道。
絮絮早已不耐烦听他絮叨,说:“知道了知道了。本宫会亲自去面见皇上。”
扶熙原来竟打算关她三个月?她嘟了嘟嘴,幸好她用了此计提前出来了,否则还不晓得宫里要成什么模样。至于那六十七遍宫规,自会有别人帮她抄,也就抛在了脑后。
她还有头一件大事要办,便是去中德殿,亲手把她的绢帕交给扶熙。
晨间天色昏沉,落雪如絮。但小顺子偷瞧着娘娘容颜在暗淡天气里反而十分明媚,丝毫不见禁足的憔悴,看来,娘娘过得很好。
待回到中德殿时,隔着一副轻绡金帘帐,他恭恭敬敬将容絮絮言行回禀了里头独坐之人。
小顺子候了半晌,没有听到里头人的反应,悄悄抬起头,见紫袍青年单手支颐,正在入神地看着奏章。许是注意到他目光,青年抬起眼睛,冷冽的眼睛里波澜不惊:“朕知道了。”
他正要退下,另一个太监小福子匆忙入内跪下:“启禀皇上——贵妃娘娘她……”
小顺子余光便瞥见里头紫衣青年放下了奏章,道:“何事?”嗓音似比方才柔和。
他只听见什么“梅花开了”,想来是贵妃娘娘想要皇上陪同去看梅花。寒香园的梅花确实开得极好,他路过时,还见好些娘娘的侍女在折梅花回去插瓶。
昨日皇上答应得便很是爽快。
——
容絮絮在妆镜前坐下,喜盈盈地吩咐道:“给本宫梳个最好看的发髻。”一想到待会儿去见扶熙,心底便格外火热。
她审视着自己满抽屉的珠宝首饰,不知今日戴哪些好,但那支凤皇钗是一定要戴的。
温弦道:“娘娘,外头有几位小主要来向娘娘请安,您看?”
温弦指的是宫中地位较低的一些妃嫔,那都是皇太后今年从原先东宫侍女和一些宫女里头选出来的,絮絮想起她们便想起太后,烦躁非常。
絮絮于是翻了个白眼:“本宫禁足时不见她们殷勤,见个鬼啊,不见不见,通通打发了。”
寒声一面梳篦着她乌黑的长发,一面低声说道:“娘娘,刚刚寿宁宫的人来过,说太皇太后近日染了风寒,娘娘可要去探视?”
絮絮惊了惊,一把按住了寒声梳头的手:“怎么不早说?什么时候的事?”
寒声摇了摇头:“奴婢才知道的。那边说消息瞒得紧,皇上都还不知。”
絮絮一向把太皇太后视作自己亲祖母,骤闻这个消息,心头登时像坠了块石头般沉甸甸的,想着得去寿宁宫探望,带些名贵药材补品,此行也不能够过于声张……
上回腊月里见到太皇太后时,她还说要学两道小菜给太皇太后来着,彼时太皇太后抚着她的鬓发,慈爱地说:“絮絮有这份心,皇祖母很高兴。”
她一连串想到了许多东西,刚刚打算去中德殿送绢帕的心思顿时淡了下去。
二者孰轻孰重,毋庸置疑。
她从镜中望到温弦正给她编复杂发髻,立即摆手制止她说:“不用梳那么繁复了,简单点,我们快些去寿宁宫。……但脂粉要上匀,可不能叫皇祖母担心我过得不好。”她顿了顿,“当然,也不能叫旁人觉得本宫过得太好了。”
温弦和寒声连忙应了。
虽只作了极简单的装扮,对着镜子,絮絮依然觉得太过明艳,唇色太殷红,眼睛明亮。她生来就长得明艳,这也没法改变。
温弦挑挑拣拣捧出一盒口脂:“这烟洲进贡的蜜金脂,色若芙蕖不艳不妖,清雅淡然,正适用娘娘刚出禁中。娘娘用这个罢。”絮絮点点头,用了这口脂,果真觉得气质淡雅许多。
她起身,温弦又伺候她穿了银朱绫洒线裙,换了双羊皮小靴,外罩一顶赤金锦裘,才匆匆出门。
絮絮登上步辇,天还在落雪,雪花狂舞扑到她身上,又逐渐在锦裘面子上消融成小水珠。
她看向宫道尽头——宫道自然没有尽头可言,天色灰蒙蒙的,这场雪恐怕还要下很久。
等到寿宁宫时,宫内外寂静祥和,确实如寒声所言,太皇太后染风寒的事情,旁人都不知道,其他妃子们也没有来献殷勤。
絮絮下了步辇径自进去,守门的内监小吉祥方要唱喏,被她抬手制止:“诶,皇祖母现下可醒着?”
小吉祥道:“太皇太后知道娘娘要来,正等娘娘一道用午膳呢。”
皇祖母在等她?絮絮心底一暖,又加快了脚步。
阿颓:典型的一手好牌打得……
絮絮:嗯?
阿颓:我没有说稀烂啊,没有,真没有!
絮絮:哼!
阿颓:(小声bb)恋爱脑是病,得治
絮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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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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