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鸷从座上站起来，习惯性地斜睨着她，“但在我们换回来之前，此事还需保密。否则不仅是我，还有他，”他看一眼宋时安，又转回来看向李窈窈，“都将招来杀身之祸。所以，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面对眼前这双昨晚还温情脉脉，此刻却寒气逼人的眼眸，李窈窈内心五味杂陈。
她低头平静说道：
“我明白。”
她怎会不明白，无非就是除了保密之外，她和他还得假扮成一对新婚燕尔的夫妻，不能让外人看出来。
而她的夫君宋时安，也得假扮成她的继兄，入殿上朝，与天子百官打交道。
她不由在心里为宋时安捏了一把汗，连一匹惊马都能吓哭他的人，能应付得了这一切吗？！
在即将离开李府时，宋时安极为不舍地望着李窈窈的背影喊她，“娘子，你要等着我。我和李少卿一定会再换回来的。”
李窈窈朝他露出一个鼓励又难掩心酸的微笑，“我知道。我会等你的。我也会好好照顾母亲。你好好保重自己。”
宋时安眼里泛起感动与不舍的泪花，朝她微笑挥了挥手作道别。
离她几步外的李云鸷正低声跟雷平交代着什么，雷平低着头恭谨领命。
一切交代妥帖后，李窈窈默默跟在李云鸷身后，与他保持一步之遥出了李府的门。
现在的他们在外人眼里是夫妻，所以要一起回宋家去。
李云鸷和姜荣骑马，李窈窈则乘车。
在上了车轿后，李窈窈一直崩紧的身心也在这方只有她自己的狭小空间里彻底垮了下来。
她有气无力地靠在车壁上，原本晶亮剔透的眸子此时也黯淡了下去，没有一丝神采。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原本以为出了李府嫁入宋家后，便再不会与那位继兄有所瓜葛了，可以离他远远的。
谁曾想，命运竟这般捉弄人。
想起昨日宋时安的贴心，她以为从此可以和他平淡而安稳地过日子。可一夜之间，这一切便悄无声息地发生了改变。
她心里美好的希翼竟只是云烟一缕。
好比当初入李府时，面对继父的百般疼爱，让从出生就不知父爱为何物的她，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父亲的温暖。
生活上的富足，亲人无微不至的陪伴，那时的她也以为从此就能安乐无忧，日子会越来越好。
可是那些开心满足的日子只持续了短短两年。
直到母亲和继父双双去逝，她才知道，终就还是自己奢望了。
她想到婆母亲切和蔼的笑容以及他们母子二人的相互依存，倘若她知道即将出现在她面前的“宋时安”已经不是她的儿子，她会怎么样呢？
能接受得了吗？
她内心真的没有信心该怎么去面对这些事情，怎么当做无事发生一样面对身边的亲人。
马车在经过东大街时，李窈窈想着小蛮现还在衣香阁，且现在时辰也还早，她打算先回衣香阁去。
最主要是她无法接受自己的夫君已经变成继兄李云鸷的事实，不知接下来该怎么与他相处，这会儿是能躲他一会儿是一会儿。
她调整了下情绪，推开车门让车夫去跟骑马行在前头的李云鸷说一声。
经车夫禀报后，李云鸷自然应允，放她由东大街分路去了衣香阁。
李云鸷也并没有急着回宋家，而是与姜荣找了个僻静无人处先好好想想下一步该怎么做。
姜荣忍不住偷偷打量起已全然变了一副模样的主子，一时之间有些难以适应。
此时的李云鸷穿一身半旧的月白襕衫，一副特有的读书人装扮。这本是宋时安原本的模样，可一换到李云鸷身上，原来宋时安身上的文弱气息竟全不见了踪影，聚集于眉眼间的疏冷孤傲，让原本清秀的容颜增添了一丝不容亵渎的清冷之色。
同样的皮囊，却只因换了一个灵魂，气质就截然不同。
“看够了吗？”
姜荣正出神，便被一道陌生又熟悉的声音拉回了注意力，一回神便看到自家主子正侧着脸看他。
他尬笑着摸摸后脑勺，“抱歉主子，我实在还有些不适应您的新形象。”
李云鸷似有些烦躁地眼皮一掀转过脸去，“等会儿见到那范氏知道怎么介绍自己吗？”
“知道知道。就说是李少卿派我来保护姑爷和姑娘的。”
“到时脑子灵光点，少说话多做事。”
姜荣点点头，“主子放心吧，我姜荣何时拖过您后腿。”姜荣一脸傻笑着承诺，又忍不住偷瞟一眼那张俊美无比的面孔。
真是太好看了。
自他家主子换到宋时安这副皮囊里后，似比以前的宋时安更好看了。
虽衣着普通，可自有一股无法忽视的非凡气质，极是夺人眼球。
*
这厢李窈窈心事重重地回到衣香阁，一整个下午都心不在焉。
小蛮和徐三娘看出来不对劲，趁没客人时便问她出了何事。
李窈窈知道这事肯定瞒不过小蛮的，毕竟她是时刻跟着自己的，日后跟李云鸷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
在外人面前，她和李云鸷可以装一下，可要回到屋里，总不至于还要装下去，小蛮迟早也会知道。
但这件事情是能少一个人知道就尽量少一个人。
徐三娘可以瞒过去，苏玫也可以，但小蛮不能。
想来想去，她便打算找个机会将此事跟小蛮坦白。
但此刻还不是时候。
于是面对徐三娘和小蛮的关问，她便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了过去。
近傍晚时，衣香阁也准备打烊关门了。
李窈窈和小蛮继续步行回甜水巷的宋家。
在行至一处无人的地方时，李窈窈在心里鼓了下勇气，将李云鸷和宋时安交换了身体的事情跟小蛮说了。
小蛮因震惊眼睛睁得跟铜铃一般，结结巴巴地道:
“姑娘是说，现在的姑、姑爷是、是、是李府里的郎、郎君？”
李窈窈怕她因过于惊吓而叫出来，于是伸手搂过她，附到她耳边轻声道：
“此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尤其是婆母。所以你我平日一定要注意自己的言行。在旁人面前，你就把他当作原来的宋时安，千万别说错话，做错事。知道吗？”
小蛮一脸惊恐地点点头，“那、那日后怎么办？姑娘总不能跟郎君做一辈子夫妻吧？！”
那可是她的兄长啊！
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俩人怎么说也是名义上的兄妹。
何况，李少卿平日那般厌恶她家姑娘。
如今倒好，两个恨不得老死不相往来的人，竟然阴差阳错成了夫妻。
这以后的日子想想都觉得别扭。
李窈窈叹了口气，只在心里祈祷但愿这种吊诡之事只是暂时的。
并且刚才在李府时，李云鸷和宋时安俩人也说了，他们一定会想办法换回来。
尤其是继兄的语气那么笃定。
想想应该也是。
他作为官家器重的大理寺少卿，又是簪缨世家里的高贵郎君，怎么可能甘心让自己的灵魂被永久困在身背污名、还出身平民的宋时安身上。
如今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照顾好婆母，等着她的夫君宋时安回来，回归正常的生活。
待行到甜水巷时，天已经黑了，俩人借着月光刚进入巷口，就看到姜荣从巷子另头朝她们走来，姜荣见到她俩，欣喜地快步走上前来，“姑娘可算回来了。我们……主子见天都黑了姑娘还没回，很担心姑娘安危，所以让我出来看看。”
面对撒谎不打草稿的姜荣，小蛮瞪他一眼，“真的是你们主子担心我们姑娘？”
见小蛮明显不相信的样子，姜荣有些尴尬地笑笑，老实交代道：
“是、是范大娘担心，催我们主子出来找姑娘。所以我们主子就、就让我出来瞧瞧。”
“我无事，赶紧回吧。”
李窈窈说着就越过姜荣快步往处于巷子深处的宋家走去。
宋家的家门口，两扇院门敞开着，范氏正一边用衣角擦着手一边朝院外翘道张望，嘴里朝安然坐在院中的“儿子”唠叨，“你自己的媳妇儿自己不亲自出去找找，她一个貌美如花的姑娘家这么晚不回来，你也不担心她，一点都不知道疼人。”
范氏刚唠叨完，就见李窈窈等人出现在了院门口，她心头一松急忙上前拉过她，“终于回来了。怎的回得这么晚？你一个女儿家这样行夜路多不安全。”
“今日确是我考虑不周，让母亲担心了。以后我定会早点回家。”
面对范氏的担心和关怀，李窈窈既歉疚又感动。
以前她也是同样的时辰离开衣香阁，但之前有车轿可坐，回到李府不至于天黑。虽然甜水巷离衣香阁还不及以前的李府远，可因今日是步行回来，速度就慢了不止一点点，到家时天竟然黑了。
“这样才好，以后可不能这么晚回来了。时安……”范氏望向已从简易的竹制靠椅上起了身却沉默不语的“儿子”，“你媳妇儿回来了。”
范氏暗示儿子好好关心一下妻子。这刚成亲的小夫妻，兴许还不知道怎么去与对方相处，她得好好教教儿子怎么疼媳妇儿才行。
对于范氏这番细微的关爱，李窈窈却有些尴尬地低下头去，院中那人已经不是她的夫君了，而是与她相看两生厌的继兄。
心里别提多别扭了！
几步外的青年走上前来，一只手伸过来极其自然地牵住她的手，她整个人僵住，下意识地想要往回缩，手心刚一松动，却又被他重新握紧。
她头埋得更低，两边脸颊也瞬间烧了起来。
虽然拉着她手之人的身体是宋时安的，可里面的灵魂却是李云鸷的。
他简直太放肆了。
李云鸷自是感觉到了她的抵触，握住她的手更加重了些力道。
意在提醒她，别乱了阵脚露了馅。
范大娘：要好好疼媳妇儿！
李云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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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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