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宋时安因成亲事宜向夫子告了好几天假未去书院,婚假一完李云鸷才顶着宋时安的身份去了一天,又因梁氏的后事耽搁七八日未能去,在夫子眼里,宋时安已经落下了不少功课。于是在李云鸷重新踏入书院时,便被夫子私下叫了过去。
他身型挺直地站在头发胡须均已花白的夫子面前,头脑麻木地听着他如范氏一样在自己耳边嗡嗡嗡,具体说了什么他一个字未听进去,只在最后临走时听见夫子道:
“这几日你好好温书,有什么不懂的尽管来问,十日后我再来考你。”
他全然不放在心上地出了夫子的书房,心里不由冷笑,他李云鸷驰骋疆场近十年,立下战功无数,贵为大理寺少卿,如今却要在这种地方跟一群碌碌无为之人一起啃书本,真是可笑。
“今日怎么不见赵文昌那厮?”
姜荣忍不住好奇地问他家主子。这时刚好有两个同窗跟他们擦肩而过,听到他的问题,便热心地主动回答他:
“赵文昌已经七八日没来了。自上回受你们的胯.下之辱后,就再也没来过。”
姜荣笑开来,“这么快就认怂了?我记得他那天不是放话说他老子不会放过我们吗?我们正等着他老子呢。”
那两个同窗见他这般狂语,没再接他的话,只笑了两声便离去。
姜荣又把脸转向自家主子,“赵文昌是不是以后都不来书院了?”
“你想他?”李云鸷斜目瞥他一眼。
姜荣讪笑道:
“那倒不是。我只觉得此事似乎结束得太快了。以他那样的人,受了这么大的侮辱,应该不会这么快善罢甘休才对吧?”
李云鸷冷哼一声,“赵文昌是草包,他老子却不是。你没听书院的人都在背后议论宋时安攀上高枝腰杆硬了吗?赵文昌老子定然是打探到了宋时安的妻出自我李府,他又岂敢再惹?最聪明的做法当是让赵文昌从书院滚蛋,永远消失在我们眼前。”
姜荣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好不容易挨到了下午下学,李云鸷刚一踏出书院的门,姜荣便提醒他:
“主子,要去接姑娘了。”
俩人骑上马直往衣香阁所在的方向而去。
到达衣香阁时,姜荣在来的路上顺便赁了一辆车过来,车马停顿的声音惊动了里面的李窈窈几个人。
她走出来便看到李云鸷坐在马背上斜目朝她瞥过来,姜荣已经下了马,朝她笑道:
“姑娘,我和主子过来接你们了。”
李窈窈有些不自然地看了眼李云鸷,又看了眼他们赁好的马车,心存感激地朝他和姜荣笑笑,“好,我拿点东西就来。”说完便折身回了铺里。
姜荣有些好奇地随着她的背影往里瞧,隐约瞧出里面的装潢干净雅致,货架上放了好多漂亮衣裳,看着就感觉舒服。
李云鸷见他伸长着脖子不断往里窥,手中马鞭朝他脑袋上一敲,“看什么?那是你能看的吗?”
不怪李云鸷削他,衣香阁是专门售卖女子衣裳的,进出里面的均是女客,并且里面还设有供顾客试穿衣服的隐秘空间,男子是禁止入内的。
姜荣回过头来朝自家主子嘻笑道:
“里面可真漂亮。”
李云鸷瞪他一眼,眼眸再一抬,便看到李窈窈和小蛮手上各拿着一个包袱正往外走来,她们身后还跟着一个中年妇人。
跟在李窈窈身后的徐三娘有意打量了一眼门口马背上的郎君,随附在李窈窈耳边轻声道:
“这新姑爷长得可真俊。”
李窈窈低着头唇角微微抿了一下,对徐三娘道,“我们走了。”
“走吧。”徐三娘笑着目送她和小蛮出了门,接着又看向那目光也正往这边投来的郎君,便微笑朝他颔首,可那郎君却不予理睬地将目光收了回去,见窈窈主仆已经上了车,便一夹马腹打马离去。
徐三娘望着那远去的俊挺身影,有些担忧地叹了口气,此人倨傲无礼,也不知他是否会对窈窈好?
李窈窈和小蛮坐在车上,把两个用包袱包着的小木箱抱在胸前,小蛮说道:
“幸好有郎君和姜荣过来接我们,要不然光我们两个带着这两箱东西回家我还真有点怕。”
这里面装的可都是昨日那几位贵女送来给姑娘做禁步的各式宝物,每一样都价值不菲。
李窈窈道:
“若没有他们来接,我当然不会把这么贵重的东西带回家。”
“晚上我也跟你一起做吧。”
“不用,我要在房里做,你进去不方便。”
小蛮不再言语,房里有李云鸷在,她怵他得紧,自然不敢在里面长待。
回到家吃完晚饭,李窈窈便开始在房里摆弄那些贵女们给她的宝贝,她把作好标识的几个锦袋拿出来全摆在桌子上,根据名字把每一个锦袋里的东西拿出来挑拣,并拿出昨日就记录好的每一个人配的什么款式颜色的衣裳,再根据给她们每个人配的衣裳来决定禁步的样式。
李云鸷进来时一眼看到她手边一堆珠光宝气眼花缭乱的东西,不由蹙了眉看向她,窈窈从桌边站起来,主动跟他解释道:
“兄长,这是我答应给铺里的顾客做的禁步,我怕白天没有时间,所以就带回来赶一下。你放心,我不会做很晚的,不会打扰你休息。”
想到上次自己为苏玫做禁步亮灯到很晚,他虽没说什么,但应该是影响他休息了。这一次尽量不会让自己这么晚了,能做多少做多少吧,时间差不多就吹灯睡觉。
面对她的解释,李云鸷不发一语地越过她走向床边,俩人自在李府的祠堂内发生冲突到现在,整整两天李云鸷未跟她说过一句话,哪怕她主动跟他搭话,他亦不予回应。
李窈窈已经习惯了他这般漠然,不去在意他的冷淡态度,重新坐了下来继续摆弄桌上的东西。
李云鸷于床沿上坐下来,目光落在端正坐于桌边的女子身上。
她背对着他,脊背挺直,头微微低着,露出乌黑发髻与衣领之间一小截雪白纤细的后颈,延带出两边弧度优美的削肩。
楚腰蛴领,纤弱惹人怜。
坐于床上的青年脑海里现出昨日抱着牌位在他面前宁死不屈的倔强面孔,一张雪白小脸在白色孝服的映衬下平添了几分苍白柔弱之色。可偏偏就是那样一副柔弱面孔的背后,却藏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坚韧。
这份坚韧让他生出一丝想要将她揉碎然后看着她在自己掌中挣扎拼凑的邪恶感。
这种感觉只在脑中一闪而过,对面从桌边站起来的女子惊扰了他的思绪,他有些不自在地上了床,将床帐拉了下来。
李窈窈起身去箱柜里找出几色丝线来,打算用来打些络子挂在禁步的最下头。她时不时看一眼窗外的夜色,注意着时辰,免得自己不知不觉又忙忘了,弄到很晚都没察觉。
她下意识地看了眼床边,见继兄早已上床去了,想着再打一个络子就熄灯睡觉。
可她络子还未打完,便听到那边床上传来一阵轻微响动,她转头看去,就见李云鸷正掀开床帐下了床,径直往临窗的书架走过去。
“兄长,是不是我打扰你休息了?我现在就吹灯睡觉。”
她站起来看着站在书架前似要找书看的继兄问道。
“不关你事。做你自己的事罢。”
见他回应了自己,窈窈倒有些意外,原本以为他又会是一副不理不睬的冷面孔。
李云鸷未回头看她,只把目光放在那一层层的书架上,然后从里抽出一本书坐在了一旁的书桌后。
书桌跟她所坐的地方正好面对面,俩人只要一转头就能对上彼此的脸。李窈窈不敢乱转头,怕一转头就会对上继兄那双鹰隼般的锐目。
对面的郎君将书本翻开了几页后,似觉书中内容无趣,把书一合丢在了桌上,起了身走至书架前重新拿了一本,可寥寥翻了几页又合上了。
李窈窈见状便起了身走去书架旁,轻车熟路地从书架上抽出一本《杜牧注孙子》①递到他面前,“不知兄长对此书可有兴趣?”
他曾征战沙场数年,对兵书该是感兴趣的吧?
李云鸷先是瞅一眼她手上的书籍,然后抬眸看向站在书桌对面的女子,一张绾着妇人髻的少女脸正含笑对着他,见他目光投过来,便又似胆怯地闪了闪眸子,拿着书的一双玉手亦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
她明明是怕他的,可每每又总会像个硬着头皮跟他刚的怯懦小可怜,他只一抬眼,就能让她受惊,却又能很快站稳脚后跟,不被他的强势所压倒。
李窈窈见他没接,以为他对她手上的书亦不感兴趣,又或者他在怪自己的唐突,正想收回手,书本的另一边却被几根修长有力的手指捏住了。
①唐杜牧著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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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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