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刚才短短的两句寒暄中，纱纱已经猜到今天的会议主题，她低头悄悄问表姐：“姐，今天就是为了那个双五零计划开会吗？”
裴红叶点点头，嗤笑，“当然，这些当官的，他们不愿意花钱多开公办园，就只能逼着私立园统统转普惠，恨不得我们直接上交转公才好呢！”
“姐，你说他们不愿意花钱吗？经费是国家的，这有什么愿不愿？会不会是教育经费确实不够？”
“谁知道！反正过年花几十亿搞光污染有钱，那政绩看得见，还能上热搜，搞教育三年五年都未必见成果，你说你是领导搞什么？”
“你不要一竿子打死，总有好领导好么！”纱纱分辨。
裴红叶笑，“你说你爸呢还是我前姑父呢？”
纱纱气得一扭身不理裴红叶了。
今天的会议，人员很多，时间到了，整个会议室已经坐得满满当当。
主持人宣布会议开始后，丁局长首先念了新的政策文件，再讲话强调：双五零计划是全市学前教育的阶段性计划，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将彻底改变全市学前教育结构，为全市经济和教育发展做出新的贡献，因此，我们区要率先垂范，力争上游，坚决在三年内完成计划，打赢胜仗。
接着，表扬了年前最后一批转普惠幼儿园，尤其是满天星，以高端的硬件设施，高标准的师资教学力量，一举降价到1500元的普惠幼儿园标准。
之后，批评不肯转普惠的，挨着点名。
点名结束，丁局长宣布：“下面由这些幼儿园负责人上台，挨着做检讨，说说为什么不响应政策？下一步什么打算，计划什么时候能转普惠？”
这话一出，纱纱惊呆了，我去，要上台作检讨？当年上学考试不及格，也不至于上台做检讨啊！
纱纱紧张地搓着手问表姐，“姐，怎么办？”
裴红叶掏出一张A4纸打好的草稿，不慌不忙瞥了纱纱一眼，“慌什么？就是检讨，又不是罚款！”
“啊？”纱纱目瞪口呆，“所以姐，没关系吗？”
“没关系！只要脸皮厚，好处赖个够。”
纱纱看着表姐，心潮澎湃起伏。她又一次亲身体验到，什么是教科书里的三观，什么是老妈说的，走上社会的三观。
看着一个个负责人走上台，表面一脸惭愧，检讨书一个比一个诚恳，但是说到转不转何时转的核心问题，就是一大堆的困难……
眼看按照表格顺序，很快就要轮到裴红叶了，裴红叶脸色严肃，但淡定自若，而纱纱呢，已经替表姐难为情得快要钻桌底了。
就在只剩一家就轮到裴红叶的当口，丁局长忽然看了看时间，说道：“今天的会议超时了，由于时间关系，剩下的负责人将检讨书会后交上来，就不再上台检讨了，下面，我再就下一步的工作，强调三点……”
大家都提起笔，开始等着记。
纱纱大喜，长出了一口气，忍不住庆幸地看表姐，裴红叶已经拿起笔，开始记录丁局长强调的第一点。
会议终于结束了，大家匆匆散去，有一家幼儿园负责人从后面专门走过来，对着裴红叶热情一笑，低声说：“哎呀，裴总呀，今天可是托您的福，我也不用上台检讨啦！”
裴红叶连忙撇清，“黄总，时间不够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是，是，没关系，瞧我这张嘴！”黄总嘿嘿一笑，又问：“裴总，那您方不方便透露一下，美德是什么打算哪？”
这话一出，旁边几个负责人都围了过来，笑呵呵问：“对啊，裴总，美德可是领头羊，您什么打算给咱们说说！”
裴红叶整理好包包，一脸认真，“当然要转啊，这是市上的政策，我们当然要第一个响应，要不是打官司到现在，我们早就转普惠了！今天这会，丁局长这么重视，我们回去就推进……”
“哦，哦，这样啊！”
黄总本来还想拉拢裴红叶，要不要一起坚持一下，对抗一下，一听裴红叶这话，心里实在是失望，只能寒暄几句，走了。
从会议室出来，纱纱说要开车送表姐，裴红叶直接拒绝，“算了吧，你刚买车，才开了几天，我不敢坐！找个教练好好带带你！”
纱纱翻个白眼，“我开得好着呢！”
裴红叶已经打电话给司机，让在门口等。
纱纱边走边着急问：“姐，你真的准备推进转普惠？”
“我就那么一说！”
“那你刚才跟黄总说你回去就推进……”
“哎呦，你还当真了？我当然要说积极推进啊，你想，我要说不推进，传出去，大家有样学样，都不转，搞得双五零计划完不成，教育局怎么办？我说我们很积极，我们马上干，他们怕落了后，回去转了，到时候，百分之五十的任务完成了，教育局领导能交差了，我们没转，也就不找我们了，反正任务都完成了，剩下谁不是剩？”
纱纱醍醐灌顶，“姐，我从来不知道，你简直八百个心眼！”
裴红叶得意一笑，“没什么，都是历练出来的！”
“那今年我们就不转了？”纱纱又问。
“哎，我可没说一定，官司还要打，一切看情况，随机应变！对了，这半年的重点是把地段不好，盈利不佳的三个园都甩卖了，这事我回头叫你多参与，多学习。”
“姐，为什么要甩卖？不能想办法做好吗？卖不是最优解吧？”纱纱疑惑问。
“当然要卖，李嘉诚最有名的一句话，不赚最后一个铜板！幼儿园将来什么趋势，你还不明白？”
“我知道趋势不好，可是，买的人如果水平更差，不是更做不好？可能这三个园在我们手上还能凑合七八年，到别人手上就完了……”
“那是买家的事，跟我们无关！做不好，只能怪他们认知，眼光，能力！”
“可是姐，我们这样做也不厚道吧，明知道不行了就全卖给人家！”
“开玩笑，我们不厚道？就跟股市一样，上家割下家韭菜，跟楼市一样，炒房客卖给接盘侠，这都是不厚道？宝贝，这是商业逻辑，从生意角度，我们只能盈利，而不是当道德标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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