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奴婢扶你起来,该吃药了,奴婢喂主子。”
屋内,飘荡着浓重的药味,萦绕在榻的周边久久散不去。
碧娟伸手将朱绍从榻上轻轻扶起,给她堆好了褥子靠着,转头去拿起一旁的药汤。
“这药,大夫说还得喝多久?”朱绍靠卧在榻上,看着她手中的药。
“早着呢。”碧娟舀起一勺药汤喂到朱绍嘴边,“这一味还得再喝个十来日,接着还要换下一味药的。”
盛了药汤的瓷勺递到朱绍嘴边,朱绍却是迟迟没有张开嘴。
这不知是她第几次这样了,碧娟看着她,心里疼如刀割。
那日朱绍出发,碧娟坐在后面那队行得慢些的马车里。
怎知在距离目的地还差半个时日的路程时,忽然有士兵火急地折返,将她和随行的军医一同抓上马背,焦急地赶起了路。
当她赶到时,竟是见到自家主子浑身是伤的躺在榻上,奄奄一息。
后来她才从别人嘴里听说,说是谢书安给她设了圈套,背叛了他们。
窗台透进了薄薄的一层日光,照在了朱绍的脸上。
琥珀色的瞳孔宛如罩了一层密密麻麻的纱网,将所有的光彩都给蔽了去。
“主子,喝点药吧。喝完,早日好起来,我们才能回京。”碧娟柔声地劝着她。
“我不回。”朱绍靠在榻上,盯着挂在墙上的那支长箭,“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杀了他,我才能……!”
说着,呼吸越发沉重,浑身的戾气化作眸中的烈火,烧破了那遮蔽的纱网。
她抢过碧娟手里的药,仰头一饮而尽,又因那药苦得厉害,呛得她不停地咳着。
“咳!咳!咳咳咳!”
“主子!”碧娟上前让她靠着自己,慌忙地看着她。
吱呀一声,房门忽然打开,一道声音响起。
“陛下,怎喝药喝呛着了呢?”
是簌金来了。
朱绍没有看他,只是坐在远处,淡淡道:“有什么消息?”
“哎呀,”簌金行到她榻边坐下,眉眼弯弯地看着她,“陛下可真是明查,臣这才进来没一会儿,陛下就知道臣是来作甚的了。”
“少废话。”朱绍无视了他的谄媚,直言道。
被她骤然打断,本还欲打趣一番的簌金眉梢微扬,很快又恢复了惯常那一副笑脸盈盈的模样,“有两个消息。”
闻言,朱绍抬眸看了他一眼,只见他盯着她,悠悠道:“只不过,一个是好消息,一个是坏消息。”
说完,他俯下身凑近朱绍,看了眼她的唇,问道:“陛下,想听哪一个?”
朱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冷冷道:“你要的东西,我前些日子已经派人给过去了才是。还是说,你想……”
藏在枕下的匕首悄悄地露出一角,藏在褥子下闪着光。
见状,簌金尴尬地笑了几声,胡扯道:“臣这里也是可以赊账的,当然陛下在我这光顾许久,臣就当感谢陛下多日关照了。这次,便不用陛下给什么了。”
朱绍收回了眼神,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好消息是,扎马迦的位置,臣找到了。”簌金得意地说道。
“嗯,坏消息呢?”朱绍面无表情地问道。
“坏消息是——”簌金忽然上身前倾,凑到她耳边,低声道,“谢书安还活着。”
朱绍呼吸一滞,眸光颤动。
“呵呵呵呵……”朱绍低低地冷笑着,“这不是好消息吗?那我就可以亲自杀他了。”
“嗯。”簌金与朱绍拉开了距离,看着她颤动的眼睫毛,暗自得意,“臣已经找到他的位置了。陛下可以先替臣除了那扎马迦,然后……臣再带陛下过去,杀了你那个——”
“旧情郎。”
-
“谢书安。”
张冲端着手中的药进到谢书安屋里,却不见他人。
“草,那家伙又跑哪儿去了。”
草坡上,热风吹拂着,将挺直的绿草给吹得窸窣作响。
张冲远远便看到了草坡边坐着的人,跨了几个大步来到他身边,从背后扇了他一巴掌,“你小子又他爹的乱跑!把宁姨的话当耳旁风是吧!”
“嘶——”谢书安吃疼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背,看了眼张冲手里的东西,嘀咕道,“你怎么还把药端来了?跑一路,也不怕撒了。”
“你欠打是吧谢书安。”张冲被他倒打一耙,忍不住又扇了他后背一巴掌,“你不喝,等会我也得跟着你一块儿挨宁姨的骂!”
说着,他将那碗药塞到他跟前,不容拒绝道:“快给我喝了!”
谢书安接过那碗药,仰着头将它一饮而尽。
张冲看着他腹上的伤,暗自叹息。
……
那日宛如噩梦,久久萦绕着。
“中计了!中计了!”
“呃啊——!!!”
“玄秋……玄秋——!!”
城门紧闭,本应是计划中的手到擒来一战,没想到自己竟才是被擒的那一个笑话。
他看着高台上悬挂着早已没了气息的玄秋,看着那些人在他身上留下一个个侮辱的伤口,自己却无能为力,无力回天。
箭雨落下,他一人抵挡万千。发了疯地杀着敌,为的却不再是一开始的那个人。
‘最喜欢你了。’
‘我喜欢你。’
‘喜欢你,谢书安。’
为什么……
他不敢相信。
到底为什么……!!!
为什么!!!
他挥舞着手中的长剑,用剑身、用肉身抵挡着不断袭来的箭雨。
泪水和血水混在一起,流淌在了他的脸上,浸湿了他的衣裳。
他以死相搏,终是突破了围攻,打开了那道紧闭的城门。
“玄秋……”
城门打开时,谢书安没有随着人流涌入,而是回头看了眼高台上的玄秋,抬步便要往回走。
“老大!”一个士兵抓住了他的肩膀,“你要去哪?快走,要来不及了!”
他颤抖着身体,哑声道:“玄秋,我要去把他带走,我得把他带回去。我得把他带回去!”
“老大!”那名士兵见他要往回跑,猛地用力压住他,“来不及了!!带不走了!!!”
“不……”他怔怔地摇着头,眼眶发红地喊道,“我要带他回去!你放开我,让我带他回去!”
那名士兵见自己要压不住他了,遂赶忙喊了其他的同伙一起强行将他拖走。
“你不要命了吗谢书安!!快走!!”
几个人一齐架住他,将他往城门外拉。
轰隆一声,城门关闭。
“玄秋!!!我要带他回去!我要带他回去!!”谢书安绝望地嘶吼着,泪水洗去了他脸上的血渍,也抽干了他的魂魄。
他跪在地上,头重重地磕在地上,浑身颤抖着喘不上气,“让我死在这吧……让我死在这吧……”
张冲赶回村里时,谢书安已经浑身被止血用的绢布包裹了起来。
他在那一战中用肉/身替他人阻挡了太多,浑身上下可谓千疮百孔。
所幸的是,靠着他,没有一个人死在那。
除了玄秋。
谢书安仰面躺在榻上,无神地盯着正上方,脸上是已经干了的泪痕。
张冲压了压有些急促的呼吸,低声道:“发生什么了?”
他关上房门,径直走到谢书安榻前坐下,看着他。
屋内沉静得能听见尘落的声响,明明有暖阳照入,气氛却冷得宛如在极寒的冬日。
“玄秋死了。”
半晌,谢书安突然开口道。
“嗯,我听说了。”张冲回道。
“……是我害的。”谢书安嘴唇颤抖,眼眶再度湿润,“是我害的……”
“都是我……”
“我甚至……没能把他带回来,让他就这么孤零零地死在了那……”
“全都是我……”
之后,谢书安一句话都没有再讲,也不吃药,不吃饭,拒绝了一切。
夜里,张冲端着宁姨让他给他带去的药和饭去寻他时,房门却是敞开着的,里面空无一人。
他四处寻着都见不到人,心下一想,便往玄秋家里跑。
月色下,谢书安跪在一对牌位面前,手中持着一把短刀。
他望着那对牌位,重重地在地上磕了三下头。
尔后,举起短刀,猛地扎进了自己的腹中。
“谢书安?”张冲推门进来,看到他跪在地上。
月光照过,匕首在月色下闪着血光。
他猛地上前抓住他的手,怒吼道:“谢书安?!你在做什么?!你疯了!快放下!”
温热的鲜血从腹中流出,谢书安握着匕首的手用力地往更深处扎去,却是被张冲压制住。
“来人!快来人!”张冲叫唤着其他人来帮忙。
谢书安死死地抓着手中的匕首,怎么都不愿意放开。
“让我死吧!让我死吧!!我求求你,让我死吧!让我死吧!!我害了所有人,我害了所有人!!”
张冲夺过他手中的匕首,抓住他的袖子冲着他怒吼:“你有病吧你!谁怪你了!玄秋已经死了,再死一个你有什么用!你一个当头的,不坚强点,我们其他人怎么办!就这点觉悟,当年还想当什么将军将士。手下的兵都得被你惯成铁锈子!”
他将他扔回地上,指着他鼻子骂道:“别他爹的让我再看到你这副臭脸!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对方咬了你一口,你就反咬回去!别整天搞这些没出息的!给我滚回屋里去疗伤!”
……
两人坐在草坡边吹着风,无声地看着远方。
这里是他们三人之前经常来的地方,坐在这里聊天喝酒,商讨议事。
如今,只有两个人了。
“我还是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骗我。”谢书安忽然说道,“为什么要等到现在才杀了我。明明前面有好多次机会,为什么要等到现在。”
张冲听着,一把抽了他的肩,说道:“你到时候抓住她问了便是,别想那么多。”
“说点别的,”张冲从怀里拿出一封信,“有扎马迦的消息了。”
谢书安身体一滞,接过他递过来的信打开看去。
“位置也知道了,走不走?”张冲说着,单手握拳对着他,“大伙等着你回去呢。”
谢书安看了看他递过来的拳,犹豫了几息,尔后抬手碰了上去。
“走。”
肘!qwq
作者这阵子加班有点多,更新比较踩点,宝宝们隔天再看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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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诡壳(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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