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书安：“？！”
非、非礼她……？！他……？？
“我、我哪、”
他刚想反驳她，低头却见到她那对琥珀色的秋水中泛着水润的涟漪，眉头为难地蹙起，柔软的唇瓣嘟囔着，好一副楚楚可怜的委屈样。
只一眼，便把他嘴边的话全数堵了回去，化作一滩春水，将他的心尖浸得发软。
然而，这一切看在宁姨的眼里，不过是做贼心虚。
她抄起放在一旁的掸子，阔步朝他走去他，抬手便是在他背上重重地打了下去。
“啊！”谢书安下意识护住后背，朝锤打袭来的方向看去，入眼便是气得火冒三丈的宁姨。
“宁姨、你等等，你听我说！”
“我等你什么！我今天就要替你爹娘教训你！”
宁姨不给他一点辩驳的机会，抬手起落一下又一下地打他。
“你这都是在外面学了什么坏东西！竟然连小囡囡都敢欺负了！我今天不教训你，我都没脸下去见你爹娘！”
“宁姨！你听我说！我、”
谢书安抬手挡着打下来的掸子，手臂上被打得一道道红。
“呜！”
他微眯着眼，瞥见那打下的掸子不经意间扫到了朱绍的肩膀，惹得她闷闷地呜咽了一声。
他一下心疼，一把将她拉进怀里，紧紧抱着护住，“宁姨！你、你先别打，你！”
“谢书安！你放开我！！你摸哪呢你！！”
“听到没！！你快放开人家！！”
“你先别打！你打到她了！打到她了！你先别打！”
“你放开我！！！”
“你放开她！！！”
“我不放！！我放开她她就跑了！！”
三个人一齐各自嚷嚷着，将帐子里吵得鸡飞狗跳。
站在一旁背对着的张冲看不着这场“大戏”，按耐不住插话道：“谢书安，我今儿真是重新认识你啊。”
“你闭嘴吧你张冲！”
谢书安在心里狠狠剜了他一眼，双手紧紧抱着朱绍，挡也不去挡那打在身上的掸子了。
怀中人的挣扎渐渐停了下来，也不再出声了。
他狐疑地垂眸看去，发现朱绍正蹙着眉，双目紧阖着，窝在他怀里一动不动。
“朱绍？”他在她耳边轻声唤她，没得到她的回应。
“宁姨，宁姨，你等会儿！”他抬手抓住那掸子，静下来又唤了她一声，“朱绍？”
依旧没有回应。
唤了她两次都没有反应，谢书安忍不住焦灼道，“朱绍！”
“给我看看。”宁姨放下掸子，蹲下身凑近她，探了探她的鼻息和脉搏，亦是深深蹙眉，“怎么晕倒了，气血好弱。”
“晕倒了？！”谢书安担忧地抚摸着她的脸，焦急地对宁姨说道，“会不会同她身上的伤有关？”
“哪？哪伤着了？”
谢书安回忆起先前看到她渗血的那个部位，回道：“我记得……在胸前。”
闻言，宁姨看了他们两人一眼，嘱咐道：“你们两个先出去外面等着，我来给她看看。”
谢书安低垂着头，一脸担忧地看着怀里的人。
宁姨见他不走，催促道：“快出去，我要卸了她衣物的。”
她将两人推到帐外，叮嘱道：“在门外守着，有事会喊你们。”
说完，便回到帐子里，坐到朱绍跟前，麻溜地解开她胸前的绢布。
绢布捆得很厚很紧，在闷热的夏日里将雪白的肌肤闷出了一大片红痕。
随着绢布一层层的解开，其上也逐渐出现了血迹。
她解到最后几层，白色的绢布上渗着的血便越来越多。
有的已经黑了凝结在绢布上，又和新的血液混合在一起。
宁姨紧皱着眉头，一层一层耐心地拆开，直至将绢布完全拿下，一个怖人的血口子无比刺眼地钉在了她胸前。
流血的伤口看得出已经有了一段时日，缝合的地方愈合了又裂开，反反复复地发了炎。
宁姨将身上的外袍脱下，盖在朱绍的身上。
赶忙起身跑到门口，严肃嘱咐起帐外的两人，“冲儿，快去叫小雪过来，让她把东西都带上。安儿，你快去烧些热水来。”
“宁姨，她怎么了？”见宁姨这样严肃，谢书安的心一下悬了起来。
“她胸前一个血口子淌着血，那么重的伤，怎么能让她这样子折腾呢？”
闻言，谢书安的心如刀割般发疼，紧蹙的眉宇下眼神闪烁。
他想起自己今日与她那样争执，全然没有觉察到她的伤情。
他那样掐她，拽她，她肯定疼极了。
自责的情绪骤然升起，谢书安转身便赶忙去按宁姨吩咐的做去。
不一会儿，张冲便把小雪带来了。
小雪进了帐中，同宁姨一起给朱绍重新处理伤口。
意识一片模糊，昏迷之中，朱绍只觉得浑身重得像被万山压着，动弹不得，连呼吸都如此困难。
现实和梦境混杂在一起，扭曲的视线中，自己一会儿被一群讥笑着的人影包围着，一会儿被黑压压的一支支长箭对着，一会儿是自己在林间逃跑。
巨大的无力感和恐惧缠绕在心头，挥之不去。
她在这漫长的奔跑中，终于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然而，当她以为自己得救，跑近他时，胸口却是猛地穿过了一支长箭。
下一刻，对方伸手一推，将自己推进了无尽的黑暗中……
细嫩的面颊上有泪水流过。
宁姨正在剪着手头的绢布，抬头便看见朱绍神色痛苦地流着泪，忧愁地说道：“哎哟，囡囡，怎么哭了？”
她将手中的东西交给小雪，伸手去摸她头，心疼地哄道：“疼坏了吧？没事，宁姨刚给你上麻药了，一会儿就不疼了。”
“好囡囡，乖囡囡，不哭了不哭了啊。哎哟，可怜坏了。没事的，有宁姨在呢。”
……
‘好囡囡’
‘乖囡囡’
朱绍的梦逐渐平静了下来，黑暗逐渐散开，变回来一片空白。
她隐约觉得好像很久以前，也有人这样唤过她。
‘囡囡，你叫什么名字呀啊？和家里人走散了吗？’
‘囡囡，饿不饿？来，姨姨给你个饼吃。’
‘你要是没地方去，先来姨姨家吧。’
‘姨姨家里还有阿哥，等他回来，姨姨让他带你玩。’
她看不清那人的脸，只记得那人说话的声音很温柔，对她很好。
只是她想再多看一眼，却又是空白一片，什么都看不清了。
-
夜已深，夏虫鸣叫。
朱绍从昏睡中醒来。
帐内点了一支烛灯，昏黄的烛光映在帐子上，一时间感觉周身寂静一片。
朱绍微微动弹了一下身子，陡然间，胸口传来一阵刺痛。
“嘶——”
她不禁疼得颤动了一下，手上顿时被一股温暖包裹住。
“朱绍？”
话音一起，朱绍这才发现谢书安正坐在她身边，好似坐着睡着了。
他听见动静，从睡眠中惊醒，下意识握住朱绍的手，支起身看她。
“疼了吗？”谢书安俯身凑过去，摸着她的头安抚她。
墨色的瞳孔中关心满溢，盛着担忧的涛水映照着朱绍的身影。
朱绍的心不由悸动一瞬，而后轻轻推开他，支起上臂便要起来。
谢书安忙伸手扶住她，将她捞进怀里，温柔地将她带了起来。
梅花的香气缭绕在朱绍的周身，她趴在他胸前听到了他猛烈跳动的心，手心感受到他手臂上的肌肉紧张地紧绷起来。
她逐渐沉浸在这片安逸中，脸不自觉地去蹭他胸口的肌肉，手心揉着他的手臂，身体去贴近他。
对方觉察到了她的动静，环在她身上的手又再收紧了些：“朱绍。”
低沉的声音在朱绍的耳边响起，她从那片安逸中醒来，猛地推开他，别过脸，“你走开，别碰我。”
两人紧贴的身体分开，谢书安的怀中顿时空落落的。
他无措地看着她，心怕又惹得她身上的伤口裂口，不敢再去气她，只能眸光颤抖着望着她。
“哎哟，吵架了？”
忽的，帐子进了个人。
“宁姨。”
谢书安转头唤了她，起身去接她手里拿着的锅。
朱绍看过去，只见对方是一个约摸四五十岁的女人，一身素色长裙。
那人见朱绍能自己起身，遂眉眼弯弯地笑了起来，“囡囡，好些了伐？”
朱绍看着她，眨巴着那对琥珀色的眼睛没有说话。
谢书安见状，给她解释道：“‘囡囡’是用来叫小女孩儿的，宁姨正叫你呢。”
宁姨走到她身侧，抬手轻轻扇了谢书安的背，“过去！你别吓着人家囡囡。”
谢书安静静地承受了这一击，老老实实地把位置往一边挪了挪。
“囡囡，吃饭了哈。”宁姨从锅里舀了一碗清粥出来，递给朱绍。
谢书安在一旁看着，忍不住开口道：“我喂她吧，她自己不会吃。”
“我不要你喂！”朱绍立刻嫌弃地反驳道。
“好好好，好好好。”宁姨摸了摸她的头，安抚她，“那宁姨喂你好不好？”
话落，朱绍沉静了。
她看了看她手里的清粥，又看了看她那含笑的眼睛，想起昏睡时隐约听到她的声音，遂放下了一些警惕。
宁姨看她默认了，便高兴地舀了一勺粥递给她，“来，啊——”
朱绍犹豫了片刻，张嘴吃了下去。
见朱绍吃了起来，谢书安遂也拿起了旁边的空碗，给自己舀了碗吃起来。
“现在知道吃啦？”
宁姨也没有回过头，只是嘴里说的是谁一下子便能听出来。
“刚才让你吃你不吃，非要在这守着。”
谢书安一言不发，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吃着。
宁姨一边喂着朱绍，一边眉眼带笑地看着她。
朱绍被她看得有些困惑，眨巴着眼睛问她：“怎么了？”
琥珀色的瞳孔在烛光下清澈见底，即便是那神色中带着的疲惫，也掩盖不了那秋水的灵动。
宁姨看着，脸上的笑越发灿烂，回道：“就是看着喜欢，太好了太好了。”
什么太好了……？
朱绍心中疑惑着，还没想明白，便听到她继续道：“他那天特地来找我，同我说他要带个囡囡回来，让我给你准备些用的穿的。”
“诶，我就问他，我说给你做几件衣裳，那你得告诉我，这囡囡大概多高的个头呀。”
“他就比划给我看。说你大概多高的个头，肩膀有多宽，这个腰是多细的，腿有多长，脚有多大。你看，这衣裳做的多合身呀。”
她一边说着，一边在空中比划着。
“要不是他说了声，不然你这小衣还得被我做小了。”
话落，谢书安拿着汤匙的手一抖。
朱绍缓缓转过头，不敢置信的审视他。
谢书安若无其事地埋头吃着，一言不发，唯独那拿着勺子的手有些抖。
“你看，他贴心的吧，什么都给你备齐了。”
谢书安装作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尴尬地埋头吃着。
他想辩驳几分，又怕说多了招惹朱绍生气，遂干脆闭了嘴。
未料到，下一刻，宁姨更进一步道：
“那你们什么时候成亲呀？”
朱绍：？？？你连我小衣什么尺寸都知道？？？
谢书安：心虚，想反驳，又不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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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怀伤（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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