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里的那双眼睛,隔着像素点沉静如深潭,似是带着一种穿透力,牢牢锁住了她的视线。
帽檐下的阴影让他的眼神显得有些深邃,但那专注的凝视让她恍惚觉得他正在看的不是镜头,而是屏幕后的她。
隔着屏幕,隔着喧嚣的人海,两人的目光仿佛有了一刹那的交汇。
“互动!快!”导播在耳返里催促。
这一瞬的恍惚极其短暂,她猛地眨了下眼。
她将麦克风举到嘴边,转过身重新面对观众用粤语笑着说:“哇,原来大家都钟意睇靓仔?”
“是——!!!” 台下哄笑。
谢柏筠因为岑霜的话而略感无奈,轻轻摇了摇头,手指无意识地拂过额角。
这个动作被镜头精准捕捉放大在屏幕上,又引来一阵善意的笑声。
就在这喧腾的顶点,经验丰富的场务立刻领会,拿着一支备用无线麦克风穿过人群礼貌地将话筒递了过去。
全场目光,连同数台摄像机,都聚焦在了这一刻。
谢柏筠在周围粉丝兴奋的注视下,缓缓站了起来接过话筒。身姿挺拔,即使在放松的休闲装扮下,也透出一种良好的仪态修养。
他抬起握着话筒的手放到唇边,声音透过优质的音响设备传遍全场。
“你好,岑霜。”那声音低沉悦耳,瞬间压下了不少的喧哗。
四个字。
不是“岑霜我很喜欢你的歌”,不是“我支持你好多年了”,不是任何她预想中的粉丝会说的话。
仿佛他们不是台上台下的观众与歌手,而是某个午后在街角偶遇的旧识。
就只是“你好,岑霜”。
她的大脑有瞬间的空白,耳返里传来导播焦急的提醒:“说话,接话!”
她猛地回神,“你好呀,呢位好靓仔嘅观众,多谢你嚟睇我演唱会!”
谢柏筠将话筒递还给工作人员,对着镜头微微颔首,重新坐回座位。
镜头移开,音乐恰在此时重新变得激昂,鼓点重重落下,副歌部分到来。
台下的荧光海洋随着节奏澎湃涌动。
舞台上,绚烂的灯光再次将岑霜笼罩,她伸出话筒指向台下,万人合唱的声音汇成一条光的河流,在场馆内奔腾回荡。
……
“早唞啦,各位朋友!!”
岑霜鞠躬谢幕,升降台缓缓下降。当舞台地板在头顶合拢,隔绝了最后一丝喧嚣。
她整个人像被抽空了力气,靠在冰冷的金属壁上。
回到后台,整个人几乎虚脱。她靠在化妆台上,小口啜饮着温水,助理小唐在旁边兴奋地刷着手机。
“霜姐,网上已经起底那位观众啦!”
小唐用粤语说,“系南洋谢家嘅少爷,叫谢柏筠。哇,真系好靓仔!”
岑霜没什么兴趣“嗯”了一声。她现在只想回家,泡个热水澡,然后瘫在床上。
手机震动,是“Lunar”发来的消息。
英文写的:【恭喜,演出很成功。】
岑霜看着这行字,忍不住笑了。
霜糖:【被你发现啦。今天状态确实不错。】
Lunar:【因为南洋的观众很热情?】
霜糖:【可能系啦。不过互动环节差点闹笑话。】
【有个观众用普通话同我打招呼,我居然卡壳咗。】
那边“正在输入”的提示闪烁了很久。
Lunar:【他说了什么?】
霜糖:【就好简单,你好,岑霜。系个语气好似系喺街度撞到熟人打招呼咁。】
“霜姐,车准备好啦。”小唐提醒道。
岑霜收起手机,跟着助理走向停车场。
坐进车里时,她忽然想起什么,又掏出手机。
Lunar还没有回信息,但是岑霜习惯性的分享把生活中那些小小的、琐碎的快乐,分享给屏幕另一端那个人。
霜糖:【对啦,今日收工去食宵夜,发现南洋有间糖水铺的杨枝甘露好好味!可惜听日就要返港岛啦。】
这是他们互相在网上联系的第十年,从高中时抱怨食堂的饭菜,到现在分享世界各地的小吃,他们之间早已建立起这种独特的默契。
Lunar:【那我下次我去南洋,也去尝尝。】
霜糖:【好呀!等你嚟港岛,我带你食遍地道小食。】
【虽然你都未必会嚟啦】
这句话发出去,岑霜心里想着这么多年以来,两人好像彼此都心照不宣地维持着这种距离。
Lunar:【会的。总有一天。】
“咳咳咳...”喉咙忽然一阵发紧,熟悉的痉挛感涌上来。
岑霜捂住脖子,身体不受控制地前倾。
“岑霜!”经纪人李姐惊慌地冲过来,拍着她的背,“又发作了?药呢?快拿药!”
助理手忙脚乱地翻找药箱,塑料瓶碰撞的声音在安静的车厢里格外清晰。
岑霜摆摆手,从口袋里掏出那个银色的微型播放器。她戴上无线耳机,按下播放键。
舒缓的白噪音流淌进耳道。
那是Lunar专门为她调制的频率,混合了深海涌浪、林间风声和某种规律如心跳的底噪。
他说这是根据“双耳节拍”原理设计的,能帮助放松喉部肌肉,缓解她的声带痉挛。
第一次发作是在三年前,一场巡回演唱会的后台。
医生说是过度疲劳导致的声带肌紧张性痉挛,开了药,但也警告她必须减少工作量。
岑霜做不到,舞台是她的生命。
然后Lunar发来了第一段音频。
“试试这个,”他当时写道,“我查了一些资料,也许有帮助。”
她试了。
奇迹般地,那温柔的声浪包裹着她,喉部的紧绷感一点点松解,像退潮的海水缓缓离开沙滩。
从那以后,这段音频成了她随身携带的“药”。
喉部的痉挛渐渐平息。
岑霜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耳机里的深海涌浪厚重而绵长,林间风声轻柔地拂过耳际,底噪则像母亲的心跳,稳定、可靠……
世界安静下来。
岑霜任由那些声音将自己包裹
-
会场外,谢柏筠坐进等候的黑色轿车。
陈序从前座回头:“谢总,直接回公馆吗?”
“嗯。”他应了一声,目光投向窗外。
会馆的霓虹灯渐次熄灭,散场的人潮如退潮般涌向四面八方。
轿车穿过南洋繁华的街道,驶向安静的山顶住宅区。
谢柏筠闭上眼,脑中浮现的却不是岑霜舞台上光芒万丈的身影,而是很多年前那个暴雨的傍晚。
十七岁的岑霜被困在图书馆外的凉亭,校服裙摆被风吹得飞扬。
雨下得很大,整个世界都是灰蒙蒙的,凉亭里几个学生一脸愁容,除了她。
她站在凉亭边缘伸出手接雨水,然后转身对同学们说:“这个雨声像不像C大调琶音?”
接着她开始哼起旋律,简单的几个音符,在雨声中却格外清晰。
很快,一场即兴的“雨中音乐会”开始了。
谢柏筠就站在图书馆顶楼的窗前隔着雨幕看她把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变成了一首轻盈的歌。
从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这个女孩身上有一种特别的能力。
而他想要守护这种能力。
十年过去了。
他一直在看,在听,在记录。
“谢总,到了。”
陈序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谢柏筠睁开眼,车已停在一栋白色别墅前。
他推门下车,夜风拂面。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谢柏筠信息页面,唇角勾起。
霜糖:【突然谂返起,当年我第一场校园演唱会,台下得五十几人咋。】
【简直好似一场梦。】
谢柏筠看着这行字,想起她当初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抱着吉他唱着自己写的歌。
当时小礼堂里确实只有五十个人,他是其中之一,坐在最后一排的阴影里。
他回复:【不是梦。是你应得的。】
发送。
想了想,又补上一句:【早点休息,明天还要飞回港岛。】
霜糖:【知啦~ Lunar。】
后面跟着一个吐舌头的表情。
谢柏筠失笑摇摇头,放下手机。
总有一天,他会走到她面前,告诉她所有的一切。
但不是现在。
就像很多年前那个雨后的傍晚,他站在图书馆顶楼,看她蹦蹦跳跳地离开凉亭,马尾在身后一甩一甩,踏过积水的水洼,溅起一片细碎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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