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那俩人，宣烨想起来个事：“我们有个同事上周打官司开庭，阿贵是审判员。”
“哟，这么巧。”冉梁一口吞一个饺子，汤汁溅在嘴里让他有点大舌头，“我记得阿贵说他审的都是离婚案。”
“嗯，对，是离婚。”宣烨应道，“不过我也没说我认识阿贵。”
“你做得对。”冉梁点点头，“你尝尝这个，茴香鸡蛋的，有我妈包的味儿。”
宣烨夹了一个，咬了一小口，冉梁嫌他太秀气。宣烨突然抬起头问道：“你妈妈身体还好吗？”
太久没说“妈妈”这个词，宣烨觉得这个发音都有些不习惯。他没问过这个问题，因为他不知道该不该和别人聊这个。
听到宣烨的问题，冉梁有些懊恼地拍了下脑门。他听骆渝佳说过宣烨的妈妈没了，但刚才一高兴没注意到。
“对不起。”冉梁小声说。
宣烨抬头看他，瞧他脑门上铺着一层汗，从背包里找了包纸给他。
“没事儿，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宣烨浅浅地笑了笑，“我妈妈也是警察，因公殉职，我想……应该可以跟你说说她。”
“可以，可以，必须可以。”冉梁连忙说，“你想跟我说什么都行。”
“嗯，好。”宣烨笑意更深，露出了浅浅的酒窝。
不知怎么的，冉梁再看着宣烨小口小口吃饺子，心里挺不是滋味的。平常伶牙俐齿的宣大夫是干练的，可他一身白大褂之后，也藏着脆弱。
“以后跟哥混。”冉梁定气，认真地说。
“啊？”宣烨又没跟上他，“我良民，不套近乎。”
冉梁叹了口气：“吃饺子，吃饺子。”
不得不说这家饺子确实好吃，皮薄有弹性，馅多还鲜。宣烨挺久没吃过手包的饺子了，虽然很热，但是一口气吃了不少。
“走吧，我送你回医院。”冉梁看了眼时间，“我下午在所里上班。”
宣烨有些意外：“我自己打车就行了，你不用折腾。”
抹了把额角的汗，冉梁耷拉下肩膀，想说什么又最终决定不说了。走到巷口，他抬手拦到一辆出租车，这才放宣烨走。
*
宣烨怎么也没想到他在医院上个班，能这么惊心动魄。
吃完饺子的后两天，宣烨觉得他们医院食堂的饭确实有点食之无味。他甚至顺着冉梁的思路在思考，他是不是真没有味觉。
虽然冉梁不信，但是他吃东西确实不挑，因为没得挑。
打小他父母就忙得不见踪影，每天的饭都在保温桶里，他饿了就自己拿出来吃。
以至于宣烨在一段时间里，都不习惯在盘子里夹菜吃。
后来姥姥听说了小宣烨这惨兮兮的生活，才住到他大姨家，至少让小孩一天三顿能吃上热乎饭。
后来宣烨跟着他爸出国，他爸不会做饭，父子俩就开始了随便对付的生活。
就这么的，吃着吃着就没味觉了。
想到这儿，宣烨有点想笑。冉梁怎么就整上“味觉拯救计划”了，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还写了个纸质材料？那宣烨可受不起。
“宣大夫！”门外传来一声急促的尖叫，是护士齐琪的声音。
宣烨腾地站起来，全速走出办公室。只见齐琪双手握着什么东西往前冲，后面还跟着一个瘦小的女人。
“怎么了？！”宣烨皱眉问道，把齐琪护在身后。
齐琪咬着嘴唇朝宣烨摊开手，里面是一根输液针。宣烨顿时心中警铃大作，转头看向那个女人。
“还给我，那是我们的！”
宣烨伸出手，隔出那女人和齐琪之间的距离。身后的齐琪害怕地揪住宣烨的白大褂，又喊了声“宣大夫”。
一声脆响之后，病房里走出一个光着脚的男人。他面黄肌瘦，双目通红。
“他们藏针！”齐琪急促地说，“我去给她老公输液，他把手藏在被子里。我一扯，发现他手里有针，我抓起来就跑。”
“他们，他们就追我！”
男人一步步逼近，宣烨压低声音说：“针给我，你先躲开，给冉梁打电话。”
“那你……”齐琪急了。
“不用管我。”宣烨从她手里拿过输液针。
宣烨贴着墙，举着针管往办公室挪动。这对夫妻眼睛里只有针，随着他动着步子。
“医生，求求你，给我吧。”男人越说声音越低。
“进来谈。”宣烨引着他们进屋，一把关上了门。
他们科室不同于其他科室，老年病人多，重症多。未免发生其他事情，引发新的问题，当务之急便是把这两人和其他人分开。
锁上门之后的办公室里，三人对峙着。宣烨知道自己不能激怒他们，但他无法确定能否撑到冉梁赶到。
“宣烨呢？！”冉梁带着人拿着装备赶到。
齐琪指着办公室：“里面，宣大夫自己在里面！”
“警察！开门！”冉梁用力拍响门。
他透过小窗看见穿着病号服的男人已经抓住了宣烨的肩膀。女人看到警察来了，试图拿椅子去堵门。
僵持之时护士长出现，伸手用指纹刷开了办公室的门。
冉梁冲上去一把按住男人的后背，把他推倒在地。这突然一把力，让宣烨也跟着向后退了几步，撞在了窗台上。
“不要动了！”冉梁用手铐铐住男人的手，把他扯到沙发上。
几乎是看到这人脸的一刻，冉梁心下就有了答案。他让护士长调了这人的身份证号，一查，果然是个才放出来的瘾君子。
冉梁把针管放到透明袋里，手指了指病房，跟同事说：“再去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的。”
“护士长，那屋里有个刚做完心梗手术的，注意下。”宣烨揉着腰嘱咐道。
齐琪惊魂未定地靠近宣烨，小声喊“宣大夫”。宣烨朝她笑笑，安抚地说：“你很勇敢，没事了，冉警官这不是来了么。”
听完前因后果，冉梁严肃地想了会儿：“这针就是他的货，这人得好好审。”
“行了，你俩回家休息吧，后面的事交给我。”冉梁站起身，戴上警帽。
“我值班，小琪回家吧，我去跟护士长说一声。”宣烨笑了笑。
“宣烨，你也回家。”门口传来一道沉厚的声音，是黎主任来了。
“对对对！”冉梁在旁边小鸡叨米似的点头。
这一晚闹的，宣烨知道自己回了家也睡不着。他从书房里翻出一本德语原著，希望能催催眠。
硬看了两个小时，他才有了睡意，迷迷糊糊地在书房的沙发上睡着了，直到天亮时被大力的拍门声吵醒。
他惊了下，揉着眼睛起来穿上拖鞋，走去开门。
“冉梁？”宣烨顿了下，睡眼惺忪地看着冉梁。
“嗯，是我。”冉梁看起来也困迷糊了，净说废话。
小警察顶着一头乱发，黑眼圈快赶上国宝了。他穿了件灰色的上衣，下面依然是那条磨得发亮的藏蓝色裤子。
见冉梁没有要回家的意思，宣烨闪身把他让进来，问了句：“怎么了？”
冉梁没回答他，走到客厅，拉了个椅子反跨着坐下。胳膊肘压在椅背上，他静静地看着宣烨。
宣烨有点懵，这大清早的，邻居来家啥话也不说是什么意思呢？
“你有小名吗？”冉梁突然开口问道。
“有啊，我姥她们喊我闹闹。”宣烨应道。
晨光里，冉梁定定地看着宣烨，嘴巴里重复着“闹闹”。这动静落进宣烨耳朵里可不太妙，因为带着沙哑和磁性，直接挠进了他心里。
慌忙间，宣烨反问道：“你呢，叫啥？”
“我没这洋气的东西，我妈就叫我，娃。”冉梁抿嘴笑，“全村的孩子都叫，那个娃。”
宣烨觉得热，从冰箱里拿出两根冰棍，塞给冉梁一根。
“大清早的，大夫让我空腹吃冰棍，真行。”冉梁低头笑着撕冰棍袋子。
“你可以不吃。”宣烨哼哼两声。
“闹闹给的，我当然要吃。”说着，冉梁用力咬了一大口，“嘶嘶嘶嘶，太凉了。”
听到他喊自己小名，宣烨差点要炸，但又被这动静逗笑了，抽了张纸递给他。
说来说去，也就冉梁敢和宣烨硬碰硬，看着宣烨炸毛，再给他捋顺。他知道宣烨不会真跟他生气，也知道宣烨不反感这样的交往。
两个人在客厅相对而坐，各自吃着冰棍。
好像是回到了小时候，两人静静坐在路牙子上。冉梁问宣烨什么，能得到的答案多是摇头。
那时候冉梁觉得自己搞不懂这个“小妹妹”的想法，但现在，他好像有些懂了这个小老弟的所思所想。
一直到冉梁离开宣烨家，他也没说他这大清早扰人清梦究竟是为了什么。
宣烨耐不住这疑问，在他跨出门槛的时候又问了一遍：“来干啥啊你？”
冉梁回过头，认真地看向宣烨。他抠着门板，哑声说：“没什么，就是来看看你。”
经历了前夜的惊心动魄后，就想来看看你。
“……”宣烨张了张嘴巴，望着两步外的成熟男人，“那你，看到了。”
城市苏醒了，电梯开始呜呜叫着上上下下。冉梁觉得耳鸣，各种声音都远了。
他只能看着宣烨，给感官找一个出口。
“嗯，看到了，放心了。”冉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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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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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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