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维尔贴着石壁伏低身走到拐角,期待又痛苦地伸出,昏暗中可见甬道尽头一条蛇埋首在它的食物里大快朵颐,发出可怕的咀嚼声,蛇尾兴奋地小幅度摩擦着地面,颤抖着尾巴尖。
斯维尔握紧小刀,召出他的赤色攻击魔法,准备给对方来个痛彻心扉的体验,他上方同样探头观察过情况的贝蒂手中凝起冰冻魔法球,两人互视一眼后,贝蒂一个箭步窜过甬道入口的同时向内挥去魔法,斯维尔的攻击魔法紧跟其后。
甬道尽头被冰冻魔法的结晶光亮照亮了一瞬,因而斯维尔和那条蛇对上了目光,那并不是一条完整的蛇,这条蛇的上半身长了个人!
不知为何滞留于此的蛇人上身穿戴着欧文斯家族的骑士铠甲,扭动身体击碎了冻住了一瞬的尾巴,顺便灵活地扭身躲过斯维尔的攻击魔法,蛇尾猛烈拍击石壁,造成地面的隆隆震颤。
斯维尔看到蛇人身上的铠甲时呆滞了一下,贝蒂猛然拍醒他,而那位蛇人已经撞破了甬道尽头石墙逃进另一条通道,留下一坨血肉之物。
贝蒂点亮照明魔法球,吩咐其他人在甬道入口待命警戒,由她和斯维尔进入查看。
那坨血肉之物高出斯维尔半个头,拥有丰厚的肌肉群和比他大腿粗的血管,依旧保持着生前,呃,尚在它主人身躯内的形状,被啃食的部位露出清晰的纹理层次,一路的血迹终止于此。
很明显,这是一颗心脏,而且毋庸置疑是坑底“灾厄巨龙”里维塔斯的心脏。
“吞食龙族的心脏获得龙的力量吗?”见多识广的贝蒂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太阳王朝曾经流出过这样的理论资料,但没有留下实践过的资料。”
知之甚少的斯维尔犹如一个缺课良久的学生,只知道在老师授课时点头称是,何况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那个逃跑的蛇人身影:蛇人上半身穿着欧文斯家族的骑士铠甲,难不成那可恶的蛇人吞了欧文斯家族的骑士还剥了他们的铠甲?他不愿多想阿卡塞尔或者奥拉夫在蛇人嘴下的惨状,往好点想,可能是在他们死后捡到的铠甲。
斯维尔不愿多想其他更加离谱的理由,他们打算沿着蛇人逃跑的方向前进——毕竟没有人比蛇人更了解这里的通道走向。
贝蒂手起刀落,利落地挖下一块龙心脏,装入新罐子,还询问斯维尔要不来来一罐,斯维尔摇头拒绝了她的好意,欧文斯家族没有实力留下一罐龙心脏,他没必要冒这个险。
一行人最终走出了蛇人修建的地下通道,从一条裂缝里,视野瞬间开阔,璀璨浩瀚的星空映入眼帘,这条缝隙距离在战场外驻扎的大部队不远,被藤蔓野草覆盖着,在此之前无人知晓这里有一个直通坑底的入口。
斯维尔此行没有带回大哥伊萨克和骑士奥拉夫的灰烬,也没有看到灾厄巨龙的真面目——看了个心脏——同时他失去了他的骑士阿卡塞尔的踪迹。
也许阿卡塞尔正在蛇人修建的通道内迷路呢,斯维尔如此安慰自己,用一个单薄无力的借口。即便如此,他也无法缓解自己的焦急,翌日夜里独自一人离开驻地,来到驻地前的山坡上,望着远方燎烧的战场遗迹发呆。
晚风拂过面颊,吹冷斯维尔攥紧飘渺希望的心,他起身漫步于远离家乡的地界,才知道失去亲近之人的痛苦,孤独一人的可怕。他走到那条逃离地下的裂缝,所有惨死于战场的灵魂沉睡在黑越越的裂缝深处,等待有人进入惊醒它们,攀附于肩,将误入者慢慢撕裂,无端的寒冷侵浸斯维尔的皮肤骨肉,麻木的悲痛一点点蔓延上这位孱弱人类,他捂着脸呜呜哭泣,为自己的无能,为自己的傲慢,为他失去的所有人。
泪光朦胧抬头时,他的余光瞥见草丛里的血迹,已经干涸了些时间,他蹲下拾起部分凝固的血迹以此来作引驱动血引魔法,样本不纯的血引魔法勉强能够发动,如同于风中飘忽不定的蒲公英曲线行进。
斯维尔着魔般地跟随他的魔法前进,逐渐离驻地越来越远,血引魔法融化在一处藤蔓交织垂挂的大树前。
好奇心如同大鹅般在斯维尔的脑子里大吵大嚷,追着他的理智尖叫,誓要揭开真相前的幕布一探究竟,而斯维尔大致猜出了藤蔓后的东西,握紧了小刀。
被情绪左右的斯维尔倒是没考虑自己遇袭曝尸荒野的可能性,他一向被他的兄长纵容,又被他的骑士包容。在湖终城任性肆意惯了的欧文斯二公子尚未学会野外生存所需的谨慎,他的清秀面孔毫无风霜浸染,也因此遇上无法掌控的挫折忍不住大呼小叫,寻求有力臂膀和宽阔肩膀的帮助。
此刻斯维尔的眼中倒映出可怕的景象,惊愕使他无视了掉落在地上的小刀:当日逃走的那个蛇人圈起粗壮的尾巴蜷缩在藤蔓阴影中,熟悉的头颅安静地顶在那蛇人的上半身,刚毅的面孔似乎因为噩梦而微微蹙眉。
斯维尔小心翼翼地爬过去,俯身注视着枕着尾巴沉睡的蛇人,诡异的笑容在他的嘴角抽搐,一眨眼所有的疑问烟消云散,他在蛇人的身边坐下,贴着对方冰凉的尾巴,静静地等待睡神离开他无故失踪的骑士。
过了一会蛇人从梦中惊醒,猛地坐起身喘气,沉甸甸的铠甲砰然作响,倏地察觉到身边人类的气息,立刻将人卷入尾巴准备绞杀。
斯维尔未被卷入尾巴中的手奋力地拍了拍光滑冰凉的蛇尾,担惊受怕又怒不可遏地叫嚷骑士的名字:
“阿卡塞尔,是我!”
蛇人浑身一僵,慢慢松开尾巴放下他的主人,伏低上身低头看向他的主人:“很抱歉让你看到了我这副模样,主人。”
阿卡塞尔慢慢戴上头盔,将他的表情藏在头盔里。
斯维尔抱臂不爽:“你想像之前那一次逃跑?”
一想到当时在甬道里一去不复返的决然背影,斯维尔心里的不满就增加一分,但考虑到当时有别人在场,自己骑士的秘密的确也不能这么暴露给其他人,斯维尔缓和了语气:“所以这就是你的秘密。”
头盔缝隙里那双金棕色的眼睛瞳孔变成了类似龙或蛇的竖瞳,但阿卡塞尔依旧是阿卡塞尔,语气带着熟悉的温柔笑意,夹杂着歉意:“我这副丑陋的模样……”
斯维尔出言打断了骑士的自贬:“身为我的骑士,我不允许你离开我的身边,无论你变成了什么。”他强调道,“我不允许。”
命令的口气如此强硬,骑士阿卡塞尔却甘之如饴,笑道:“我明白了,主人。”
斯维尔意犹未尽地抚摸骑士长出来的尾巴,冰凉得似清晨淙淙溪水,清澈透亮,阿卡塞尔从未被如此温柔地摸过尾巴,尽管表情被头盔遮住且一言不发,但他的尾巴尖兴奋地摆动。
“你……”斯维尔想要问的问题很多,堵在喉咙口不上不下,梗在心里又很难受,随口问道,“你吃龙心脏是为了变成龙吗?”
阿卡塞尔沉默片刻,斯维尔以为他不愿意回答,想要换个轻松点的问题,但骑士回复了他的主人:“我从小的梦想,就是成为龙,拥有龙一样的力量。”
与之前说给斯维尔的说法不同,斯维尔松了一口气,抓住骑士的手不放:“所以你说想要成为欧文斯家族的骑士……是哄我的话?”
有些事情坦诚相待并不是好事,但斯维尔坚持自己在骑士眼中看到的真挚不是假的。
蛇尾不安地在藤蔓铺就的垫子上滑动,阿卡塞尔眼中闪过光亮,低沉的嗓音略有一丝沙哑:“你是我实现梦想的英雄,这是真的,祭司预言后我一直想来到欧文斯家族,这是真的。”他说的都是真的,但省略了一些关键信息,“成为你的骑士,是我一心所向。”
阿卡塞尔捧起斯维尔的脸,深情地凝望他的主人,回想起对方动感情时漫上脖颈的红晕,白皙的皮肤下流淌着滚烫的血,那是蛇人无法拥有的炽热温度,他时常晒太阳温暖自己的躯体,好让主人拥抱他时感受不到冰凉。
斯维尔愣怔片刻,侧过头喃喃:“这就是你接近我的目的……”他情绪复杂,“那也好,那你现在要离开我了?”他笑得别扭,仿佛回到小时候,霸占了哥哥的木剑被剑术老师压着肩膀交还,“回到你的部落,和你的族人在一起?”
“那不会太闷了吗?”阿卡塞尔爽朗地笑道,似乎他们之间不存在芥蒂,“我的荣光还未到来,现在和你只踏出了第一步。”骑士松松地握住主人的手,他的主人只需要一用力就可从中抽出,转身离开,“我的主人,你觉得呢?”他低头亲吻斯维尔的手背,气息绵长。
斯维尔睁大眼,有光流转在他的眼睛里,他扑上前抱住了骑士的腰,即便被铠甲硌得发疼也不松手:“和我回家吧。”他轻轻地许愿,“不要离开。”
阿卡塞尔用蛇尾温柔地环住斯维尔,感受那瘦弱身体里传来的热度,怀中这个温热的人类讲给他带来荣光,他坚信如此,愿意侍奉对方,作为一名骑士,作为一名爱人,爱人?
“主人,你,你在说什么?”
阿卡塞尔不解地僵在原地,尾巴僵直着贴着地,过了一会弹了一下尾巴尖。
斯维尔抬头认真地说:“既然我退了婚约,你也没有对象,那我们俩岂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骑士不理解主人的脑回路,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不知所措地撤下放在斯维尔背上的手。
“你能变回人类吗,还是只能保持蛇人的形态了?”斯维尔在骑士陷入慌乱时转移了话题,“变回来还穿裤子吗?”
“啊,没有裤子。”阿卡塞尔口齿不清地回答道,他的大脑仍陷在主人方才猝不及防的告白之中,“可以变回来,没有裤子。”
“那围上我的外套,我们回去吧。”
斯维尔微笑道,掌控权再次回到他的手中,而他得心应手地牵起骑士脖颈上的无形缰绳——他知道,主动将爱语说出口的那刻,便是将自己的缰绳送入对方的手中,可惜他的骑士是个笨蛋,傻瓜,糊涂蛋。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