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蹊跷

日光澄澈,满室亮堂,宁呦呦手里端了笔,将线索一一落在纸面,柳眉微蹙,正在冥思苦想。

“师姐真要赴约?”她突然抬头问闻笑。

闻笑吃饼的手一滞。

目前的剧情已经和她记忆中的不同了,她的预知后事能力暂时是废了。现下一切对她来说也是未知的,未知即是危险,明知自己如今什么也不会,还往危险里跳,那她不真成傻缺了。

闻笑对宁呦呦问询的目光报以微笑,随即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宁呦呦惊身跳起,伸手为她顺气,担忧道:“师姐如今伤势未愈,还是别再操心了…师姐还是别去了吧?”

宁呦呦忧心师姐不听,小心翼翼叹气道:“方师兄今晨确实带着绫香师妹是来了,我也按照师姐所说,让方师兄他们先去忙正事…我既听了师姐的话,师姐也可否听呦呦说上两句呢?”

闻笑心道宁呦呦真是她的好“女儿”呀,这么大的台阶,她正好可以骑驴下坡顺着下了。

话却被陡然的敲门声堵在嘴边。

谢虞来的时机很是不巧,闻笑的话和食物一同卡在嗓子眼,上也不是下也不是,给她差点呛个好歹,猛惯一口茶才喘过气来。

此时谢虞已经被宁呦呦推入室内,正在对面悠悠一笑,同她打了个招呼。

闻笑皮笑肉不笑地回应,心道谢虞半路不是回去喝药,怎么来得这样快。

宁呦呦看见谢虞怀中药箱,疑惑道:“谢公子这是?”

谢虞犹豫一刻,像是极不擅长毛遂自荐:“谢某想顺道为闻姑娘诊脉。”

“谢某今晨看到闻姑娘脚步虚浮,面有青滞,”似是担心对面之人不信任自己医术,谢虞朗声解释道,“谢某医术师承东海葛仙翁…闻姑娘若不介意,可否让谢某为你诊治一二?”

闻笑巴不得被说得越严重越好,立即点头应承起来。

谢虞的长指微曲,搭到闻笑腕间,他凝神细听,又抬眼仔细看闻笑的脸。

两人相距不远,闻笑便又闻到他身上新出的药香,参杂着衣服上清淡木香。

他神情沉静肃然,毫无杂念,是医者看病人的眼神。

闻笑倒莫名心虚地移开视线,归根究底,两人之间还有个未婚夫妻的名由,察宁呦呦的反应,应该是不知道此事,那便是谢虞并未多言。

他们的关系忽然变成她二人之间秘而不宣的秘密,两人面上越是相敬如宾,闻笑便越有种隐秘的别扭。

她暗暗下了决心,定要早点跟此人解除婚约。

此间便骤然静了下来,闻笑乖巧垂眼,谢虞一语不发,宁呦呦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

东海葛仙翁是医圣之后,谢虞若是他的徒弟,为何自己看起来却有病气。真是医者不自医,还是他医术不过如此?这位突然冒出来的“谢公子”容貌气度不凡,可惜双腿却…

宁呦呦满脑子思绪乱飞,谢虞只微微皱了一下眉,便惊得她忍不住追问道:“师姐没事吧?”

谢虞收回手,从药箱中取出深褐布袋,在桌面上滚开一枚枚整齐排列的银针来。

闻笑吓得将手藏到袖里,强装镇定笑道:“我觉得我挺好的。”

谢虞复蹙眉,似是想问什么,察闻笑脸色,又将话咽了回去,复又启唇道:“闻姑娘身上不但有妖毒,还有阴寒之气,于四肢侵入,强运灵气又使寒气入肺腑,还有…”谢虞哑然失笑,“饮食自倍,肠胃淤积。”

绫香师妹最擅治疗外伤,并没有诊出师姐体内的寒气,宁呦呦担忧地眉心直跳,其他事情都一时抛掷脑后了:“劳烦谢公子赶紧为师姐诊治一二。”

谢虞看着闻笑抗拒的眼神,没有继续摸针,又将针囊卷了回去,掏出纸笔来写方子:“宁姑娘将此方交予门外某的下属即可,半月之内再不可运气,若寒气妖毒攻入心脉,后果不堪设想…闻姑娘也不可再吃了。”

宁呦呦拿着方子往外的步子一滞,转身回来将桌上糕点也悉数端走了。

闻笑呐呐张口,宁呦呦苦口婆心:“师姐今日确实是吃得太多,为了师姐的身体,求求师姐莫要再吃了。”

走到门前,宁呦呦又想起什么:“师姐还是不要赴约了,我稍后便亲自上山将一切告知方师兄…今夜呦呦定会亲自将妖物拿下,将功折罪,将一切来龙去脉弄清再同师姐汇报,师姐只管好好休息…谢公子,师姐便暂时麻烦公子照看一二。”

她语词之密,闻笑竟然一句插不上,等她骤然合上门扉,闻笑才意识到宁呦呦这是先斩后奏,要将她留在此地。

闻笑匆匆起身追去,才开门往外迈了一步,就被无形结界弹回了屋内,她震惊地望向还未走远的宁呦呦。

宁呦呦转头的那一霎不知是胆怯心虚还是负疚难安,压根不敢直视闻笑难以置信的双目,她定神咬唇,遥遥喊话:“师姐抱歉,我用了銮金环,我知道只能暂时困不住师姐,但望师姐明白呦呦苦心,好好休整!”语罢兔子似的一溜烟不见了。

闻笑:不,不是,你师姐我压根没有要出去呀!真是又一个天大的误会…

銮金环是宁呦呦的一件法宝,不禁可以锁困妖邪,更能顺着主人心意化作抵御妖邪的法宝。

闻笑低头去看,这门槛外地面之上果然有一道细细的金线往两侧屋后延伸而去,应是将整个屋子都包围了起来。

銮金环护住屋舍,屋内人不可出,只有由内开门,屋外人事才能递进来,简直像孙行者画下的金圈,真是给她留了个实用的好宝贝。

宁呦呦热心率真,见到师姐是真心对她,顷刻便也献出真心,闻笑虽然无奈,却还能说什么呢?这是个多好的“女儿”啊。

闻笑原地叹气,转脸就对上屋内的谢虞。

不是!好女儿你保护我可以理解,谢虞还在这儿呢!把我两锁一起是干嘛?!

再想喊住宁呦呦,抬眼早就没了人影了。

闻笑和谢虞门外下属面面相觑了一瞬。

说来奇怪,谢虞这个近身的下属一身玄衣劲装,闻笑见了好几次,却总是记不住对面人脸,而且这人也太冷了,面无表情仿佛融在了树下阴影之中,她似乎从未见过此人说一句话。

此时被他冷不丁瞅着也怪吓人的,闻笑对他尴尬一笑,将门合上了。

闻笑转身回屋,她的目的居然就这样再次达成了,眼下既不用上前线,又进了安全屋…除了多出来一个谢虞。

谢虞好似浑然不觉闻笑略带怨念的视线,被突然锁在屋内也依旧从容镇定。

直到看到闻笑坐下又从储物袋中掏出一把吊瓜子,他声音蓦地响起:“闻姑娘,吊瓜子性寒,若再食,谢某只能为姑娘施针了。”

他分明淡笑着,声音却冷了下来,纵然是泥菩萨也有脾气,闻笑有一瞬幻视自己成了不听医嘱不讲理的病患,下意识乖巧起来,脸上挤了个笑答道:“我不吃,我数着玩。”

闻笑客套开口:“师妹为我担忧过甚,倒是没想到谢公子…谢公子若是有事,我可用剑开个口子放公子离开。”

谢虞答得很快:“不可,闻姑娘运剑气脉逆行,伤势是不可逆转的。”

闻笑死都不怕,哪里担心这个,受了伤她正好顺理成章离开修仙界,她嘴里含糊应了一声,继续尝试劝谢虞离开。

“谢公子不上山?方师弟他们已经前去救易小姐了…若捉拿到‘翠微,’正好能验明我们今日听的故事真假。”

谢虞敛目,又掩唇咳嗽几声:“谢某行动不便,去了反而处处掣肘。”

闻笑沉默了:她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只可惜她现在灵气不稳,怕控制不精准把他腿锯下来,不然真想直接将他腿间锁链斩了。

这一通折腾,倒是忘记问正事了,闻笑正好转移话题:“先前谢公子说易峰与镇妖司府之间?”

谢虞不甚在意的笑笑:“之前探查便觉蹊跷,听易峰将来龙去脉道尽之后,便能确定是易峰在其中作怪。”

“若谢某没有猜错,那块镇压井上的石头,便是多年前镇妖司丢失的一样宝物,易峰怕被发现,自然不敢让镇妖司再次落户此地,将工期一拖再拖,只是终究是纸包不住火,事情闹大,还是需向外求援…但向世外仙山求助,总是比求援镇妖司来得更安全。”

“此事中还有一个疑点,阴石丢失在禁内,守护森严,远在天边的峰峦城易家人,要如何不惊动一路官驿,将如此巨物从京城运送到此地?”

闻笑思索片刻,缓缓开口道:“人可能不行,修道者却可能有方法。”

谢虞继续道:“易氏家族,原有六十二人,易小姐这一辈一共十二人,已有十位撞死在那‘禁地’之中。”

闻笑讶然:“你是说,易峰口中死的人,都是这一辈的年轻子弟…那这一代岂不是只剩易小姐和她哥哥了?”

“是。不仅如此,他们死后下葬方式还十分诡异,倒垂入棺…甚至还有死前便备好棺材的,像是早就准备好赴死。”

所有细枝末节在闻笑脑中不断串联,她皱眉沉思,自言自语:“虎妖没什么嫌疑,负鼠精若是受‘翠微’驱使,为何还要去做虎妖跟班,又在城中做善事,可他看起来对虎妖既崇敬又讨厌,简直是自相矛盾…倘若易家人所言若是真,‘翠微’便是最无辜的一个,可她既然无心复仇,为何眼下要带走自己的侄子侄女,还向她发出请帖去参加婚礼…可易家人若是所言有假,又是为何…”

谢虞又咳了两声,将闻笑纷乱思绪拉了回来。

他轻声提醒她:“闻姑娘,不可思虑过重。”

他示意闻笑看向自己身后,闻笑回头才察觉,自己方才复盘之时,两把剑不知何时已漂浮竖立在自己身后,正在空中簌簌震颤。

闻笑将两把剑化作发簪重入发间,颇有些惆怅地叹了几声。

事情怎么越来越复杂,她还是老实等着主角团们捉住真凶吧。

坐下才饮了口茶,忽地响起两声叩门声。

“师姐,开开门,我是呦呦。”

咦,宁呦呦怎么又回来了?闻笑诧异地起身要去开门,却被谢虞猝然叫住。

“等等…宁姑娘怎么会需要你去开门?”

闻笑猛地明白过来,脊柱之下蚂蚁似得密密麻麻爬上一股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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