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子谦猛地被推入黑暗深处,跌在地上。他颤颤巍巍地撑起来,只依稀看见一个狐影。
“梅娘,是你吗?”
温柔的嗓音在山洞内回荡,夹着些颤音,一如梁子谦此刻的神情——僵硬的温和。
他试图平复心绪,他知道梅娘有多爱他,无论他做什么她都不会伤害他的。梁子谦一边安慰自己,一边爬了起来,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向深处迈了几步。
锋利的兽爪,狭长的眼眸,妖异的瞳孔……还有巨大的红黑交杂的巨大身躯。
“梅娘……妖怪!”
梅娘的身躯映入梁子谦的眼帘,凶残而又暴戾。
他不受控制的往后退了一步,这像是启动了什么机关,梁子谦似乎能听见粗重的喘息声,是他的,还是……妖怪的?
梁子谦惊魂未定,往日谦谦君子的模样全部消散,他转身向山洞口跑去,双脚却倏地失去力气,整个人摔倒在地。
这一动作激怒了狐妖,她从黑暗中走出,利爪放于梁子谦的身侧。梁子谦不停地冒冷汗,像远处爬去:“放过我……放过我。”
火红的狐尾挡住了去路,梁子谦扯出一抹笑:“梅娘,是我啊,我是不是吓到你了。刚刚我没认出你来,是不是让你难过了。”
“我们、我们回家好不好。”
死亡的恐惧笼罩在梁子谦头顶,他奇异的冷静了下来,他伸出一只手去触碰兽爪,温热的体温交叠,一抹红色的血液覆盖在红色的皮毛上,看不太清楚,只能闻到些许腥味。
刺痛感后知后觉传来,梁子谦才发觉掌心刚刚被磨破了:“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是刚刚那两个人害的吗?就是他们把我打晕带过来的,对,都怪他们,是他们把我们害成这样的!”
“要不是那个陈家大小姐和我订婚,就是她把我们两个分开,还有那个,还有那个道士!”
狐妖居高临下地看着梁子谦,闻言怒上心头,红色的血液带着一点腥气,将她的瞳孔也染成红色。
林薄和陈玉锦并没有走远,只是在不远处观察着这里。夜晚太黑,什么也看不清,陈玉锦冷的瑟瑟发抖,睫毛上都带着一层霜。
林薄手指不住地颤抖,他正想感受一下狐妖的状态,心跳骤然加速:“走!”
他拽住陈玉锦的手腕,只来得及转过身,余光便瞥见红色的幻影。
隔着这么一段距离,陈玉锦都能感受到被兽瞳锁定着,伴随着一股摧枯拉朽气势袭来,林薄催动着狐妖体内的符咒,剧烈的痛苦遍布狐妖体内,在地面上印下一个又一个爪印。
仇恨与愤怒汇聚在狐妖心间,她的身形暴涨,遮天蔽月般笼罩在林薄身前,体内的符咒被碾碎,林薄猛然吐出一口血。
林薄脸色惨白:“这是只千年的狐妖。”
千年的修为已经可以当作一方妖王了,虽不知她为什么只有五百年修为,但这五百年也不是寻常妖物可比的。
一柄长剑挡住狐妖的攻势,不停有鲜血从林薄口中溢出:“我拦住她,快走。”
兽爪与长剑碰撞,划破了狐妖的防御,林薄却无力抵御狐妖的再一次进攻,被狐尾一撞,如纸片一般飞出去。
陈玉锦想听话的跑开,转身却只看见一道白影飘落,红色,白色,是月光之下最浓烈的色彩,绘成了这个夜晚的画卷。
已经迈出的脚步一转方向,陈玉锦飞快地向林薄跑去,她用力一扯,林薄不受控制地倒在陈玉锦身上,两人在地上摔出一米远,罗盘从陈玉锦怀中掉出,不知落向何处。
利爪正好拍在身侧,地面裂开,泥土飞溅,如若是打在人身上,粉身碎骨也不够。
陈玉锦夺过林薄的长剑,握住剑柄,上面还残存着林薄的体温。她后知后觉的想到,这是她触碰过的第一柄剑。
她曾在小时候偷偷拿树枝当作剑,肆意挥舞,假装自己是一个威风的大侠;也曾在年长后拿着扇子当作剑,潇洒飘逸,像是话本逍遥的世外高人。
陈玉锦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在这个时候想到这些,但是……陈玉锦突然笑了一下,无论今日是生是死,也好歹是实现了幼年时的一个心愿。
这条路就算危险无比,那她选择了也是要去走一走的。
锋利的爪子刺破了她的胸膛,长剑同时刺入狐妖的胸膛。是不是太冷了,陈玉锦想,她连疼痛都没感受到。
陈玉锦用尽全身力气,握紧长剑,白色的光芒覆盖在剑身上,狐妖发出尖锐的嘶鸣。
一只手撑在陈玉锦后背,扶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躯,一股热流从背后涌入陈玉锦身体。
光芒如同一缕一缕的丝线,缠绕住巨大的狐妖,狐妖的身形开始缩小,逐渐恢复到最初的大小。
血色从她的瞳孔褪去,狐妖,也叫梅筠,神色漠然地看着面前的人。
陈玉锦的瞳孔开始涣散,比疼痛更先到来的是窒息感,她听见这狐妖说:“你我因果已了,我与梁子谦虽无证明,却实为夫妻,如若不是你执意强迫梁子谦与你结亲,你也不会落得今日的后果。”
这妖怪在讲什么,陈玉锦只觉脑袋嗡嗡的:“你在胡说什么?我强迫梁子谦?这事从头到尾与我何干,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与那负心汉从未恋过,他看重了我的家世想要平步青云,你不怪他,反而来找我?没用的畜牲。”
“我,陈玉锦,对天发誓,如果我对梁子谦有任何情思或者强迫过梁子谦,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陈玉锦气息微弱,荒诞感涌上心头,没曾想居然存在这样的误会。来不及继续多想,她的眼前一片模糊,下一秒便陷入黑暗。
梅筠只当她是死前不知悔改,利爪抽离陈玉锦的胸膛,大片大片的血液涌出。陈玉锦倒在林薄怀里,林薄扶着陈玉锦倒在地上,将一颗丹药塞入她口中,再以心头血做药引,护住了陈玉锦的一丝生机。
梅筠似是感觉到了什么,突然捂住自己的肚子。
“妖气已散,他已经死了。”
林薄无力地坐在陈玉锦身旁,表情淡淡地看着梅筠。
“不可能!”
梅筠闻言目露凶光,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声音,似是还想下杀手。
林薄却无畏惧,直视梅筠:“你比我更清楚。”
梅筠看着陈玉锦想到什么,回头只见一抹黑色从她的狐尾开始蔓延,这是她的业债。
梅筠修炼千年,长于山野之间,远隔人世,修炼也是一帆风顺,毫无业债缠身。陈玉锦是她杀的第一个人,梅筠看着自己的爪子,天道公允,她试图逆天改命,妖力溃散,失去了五百年修为;她在毫无因果牵连的情况下对陈玉锦下杀手,因果报应,失去了她的孩子。
“你妖力不足,这孩子本身只有一线生机,但你无故夺人性命,这果便结到了孩子身上。”
如果陈玉锦没骗她,如果陈玉锦没骗她,梅筠轻声喃道,如魔怔了一般。她回头遥遥望着那个山洞,梁子谦被她安置在里面,那里已经空无一人了。
梅筠想要问林薄什么,但没等她说出口,刹那间天摇地动——这结界破了。
两人同时看向北郡的方向,梅筠一甩尾巴卷起林薄和陈玉锦,纵身一跃,不过几瞬便已身至北郡。
北郡比起年嗣镇无甚区别,下了山便可以看见巨大的城门,上面写着“北郡”二字。只是这边居民模样大有不同,常可以看见兽型口吐人言。
梅筠并没有选择进城,她在城外找了个破庙。
一股绝望笼罩在梅筠对心头,浓烈的爱恨交杂,被欺瞒的愤怒与悲伤填满了心脏。
“她说的是真的。”梅筠嘴里轻轻呢喃着这句话。
梁子谦骗了她,她什么都没有了,这段她执意要续的情缘终究变成了孽缘。
一阵冰凉从连上传来,梅筠摸了摸脸颊,是眼泪。她活了几千年,也只流过两次眼泪,第一次是梁子谦,第二次还是梁子谦。
她并非一丝察觉都没有,狐妖本就是心思精巧,善弄情感之妖,梁子谦的心绪变化她不是没有感受到。
梅筠的眼泪无言落下,她只是不愿相信,自欺欺人终落得这个下场。
她看着陈玉锦的惨状,轻触着腹部,里面是一个死胎,她亲身感受着他的气息一点点消失。
“我会救她。”梅筠看向陈玉锦的胸膛,又是这样的伤口,只是这个小姑娘的命好,有一个人愿意帮她吊着这条命。
如果当初有人能这样做,那个人也许就不会死。
“你只留住了她的一丝生机,没有回天丹她的伤好不了。”
一枚妖丹浮现在梅筠手中,这是她的妖丹,虽说她修为只有五百年,但这妖丹确实修炼了千年之久,救陈玉锦绰绰有余。
给出这枚妖丹,梅筠也没有活路,但她没有多少后悔的心思。她所爱的,所拥有的,所想要的全部都是假的。
林薄将那枚妖丹拂了回去:“你欠了她的债,不需要用命还。陈玉锦是被欺骗之人,你亦是,你从未杀过人,千年的修为不容易,多行善事消了业债再修炼便是。”
梅筠苦笑一声,摇摇头。
妖气蔓延,不断往年嗣镇扩散,已经有妖发现这方结界已破。
林薄把陈玉锦放在梅筠怀中,不断有妖鬼从城门出来,林薄面色平静,修长的手指白皙到近乎透明,以寿起笔,金光弥散,落笔迅速,隐隐似有钟声传来,一道新的结界出现。
“这又是什么东西?”
“结界不是已经没了吗?”
“我又不过去吃人,我已经好久没出去过了。”
……
无数妖鬼堵在结界前,喧杂声四起。
梅筠神色复杂:“以寿作符不是正道,你如若想用灵力我可以想办法帮你。”
她看得出林薄身上毫无灵力,只当他是天赋太差或没有正确的方法引气入体,才用这些旁门左道。
“多谢。”林薄嘴上这么说,却摇摇头拒绝了梅筠的好意。
“这符箓撑不了多久。”
林薄席地而坐:“能撑到有人来就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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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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