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筠伴着日光睁开眼，大地被点亮，她没唤任何侍女，独自跑了出去。
不同于山上的花草树木繁多，这里亭台楼阁错落，古朴庄重，大小不一，整齐有序。
宫殿建在半山腰，位于北郡的最深处。在不远处有一个简单的落脚亭台，很朴素，也没有雕花做装饰，颜色略微暗淡，上面挂了一个风铃，轻轻发出声响。
梅筠爬上亭台顶部，发现再下面有一个破破烂烂的建筑，灰尘堆积成了厚厚一层，屋顶都塌了大半。
“这是什么？”
在墨衡还没靠近时，梅筠就意识到了他的到来。她没回头，指着不远处的破烂建筑。
“没什么，应该是很早以前别的妖的住所，后来不用了，自然也就荒废了。”
“会有妖来这里吗？”
“以前会，现在不会。”
至于原因墨衡没有告诉梅筠，只是轻飘飘地回复了她的问题。
“对了，为什么我在这里都没看见过其他妖怪？”
“因为这里是我的地盘，自然不会有其他妖来冒犯。”
梅筠第一次听说这个说法：“那些侍女呢？也是妖怪吗？”
“当然，北郡或许有人类，但绝对不会被发现。”
“人类？人类究竟是什么样的呢？”
“你见了就知道了。”
梅筠听出了墨衡语气中的冷淡：“墨衡，你不喜欢人类吗？”
“大部分妖怪都不会喜欢人类。”
“为什么？”
“因为……人类总是身负着好运，又喜欢自诩正义，代表天道。他们常说妖怪得天独厚，天生便可以修炼。但人类也不遑多让，妖怪多为弱肉强食，多少妖要修炼千年才能算走上了正途，而人类不过几十上百年就已经追上了。”
“这么厉害吗？”
“极命宗的玄扬峰以剑道闻名，一百多年前收了个弟子，叫何离鹤，二十岁金丹，成丹那日一剑劈了三十多个魔修老巢。”
梅筠瞪大眼睛，毛发竖起，她二十多岁的时候才刚搞清楚自己是妖怪。
“小梅筠，在这修真界，只有强大才能保住性命。如若有一天我受伤了，也会被人毫不犹豫地杀了取走妖丹。”
梅筠听在耳里，却没记入心里。一百多年来，她所遇见的人和妖都太少，也从未有过谋财害命之辈，怕不是墨衡故意吓她。
“放心好了，等我修炼好了我会报答你的，绝不会让别人欺负你。”
“那就这么说好了。”
一阵风吹来，带来一阵奇异又浅淡的香味，梅筠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喷嚏。
这味道说浓郁也算不上，却像是时时刻刻环绕在鼻尖。
“墨衡，你是不是用了什么香料啊？”
昨天她就想问了，她经常在墨衡身上闻到这种味道，闻久了有些晕晕乎乎的。
“是用了些香料，不好闻吗？”
墨衡眉毛一挑，像是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物。
梅筠点点头又摇摇头，也不是很难闻，就是闻久了有些奇怪，总感觉里面还夹杂着些奇怪的味道。
“可能是我没闻过香料吧，多试试就好了。”
见梅筠不再感兴趣，墨衡转移话题：“今日想出去玩吗？”
“可以吗？”梅筠又有些羞涩的摇了摇尾巴，“可是我没钱。”
“我带你去。”
墨衡向上伸出一只手，十指微微长开，衣袖随风摆动，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腕，眼神有种梅筠说不出温柔，她往下一跃，就落入了墨衡的掌心。
……
“明日还想出去吗？”
“不要。”
梅筠这么些天已经玩够了，没见过没听过的都玩了个遍，也就渐渐乏味了。
“我要修炼了。”
荒废了一段时间出去玩，梅筠终于想起了正事。
“好，我会吩咐其他人不去打扰你，安心修炼便是了。”
墨衡拿了一部心法给梅筠，耐心地指点她，见她步入正途后便离开了。
一层阵法设在门前，只要有一丝动静墨衡都能立马发现。他小心地把门关上，衣袍翩翩地大步离去。
北郡共有两只妖王和一只鬼王，都是千年以上的修为，狼妖名择，与墨衡关系最好，但妖怪领地意识很强，一般也不会轻易去打扰。
鬼王与他们不是一路修炼，只见过数面，点头之交，井水不犯河水。
妖王的更迭往往伴随着腥风血雨，胜者称王，败者只能死亡，连尸体都留不下。墨衡杀了上一任妖王之一，并吞噬了他的妖丹，择也是如此。
“难得看你心情这么好。”
择大口吞下一口酒。
“看着一个果子成熟的过程很有趣。”
不同于择的狂野，墨衡端着酒杯细细品酒。
“嗤要不是你看上了那只狐狸崽子，我定是要抢过来的。”
这世间种种讲究因果序法，做了因必然要承果。但债多了就不怕愁，并不是每一个人或每一只妖都畏惧这个，杀人于修行有碍，只是不利于飞升，唯有此间红尘因果已了，才能飞升上界。
可能飞升的又有几个？古往今来，数一数也没有。
没有人认为自己会是这特殊的一个，妖怪更是如此，因天生可以修炼，妖怪飞升成仙所要受到的阻碍几乎是凡人数倍。
与其看着这些飘渺且不切实际的事务，不如抓到手才是真的好处，大部分妖怪都是这么想的。
墨衡是如此，择也是。
杀人是孽债，同时也是修炼的方法，只不过被称为歪门邪道。
而墨衡做的更绝一点，无论是妖还是人，只要能让他妖力提升，他就可以去做。
从炼化第一颗妖丹，吃下第一个人起，所得到的好处远大于那看不见摸不着的飞升。从无名小妖到如今掌一方领地的妖王，从受人欺凌到人人畏惧，无数因果债背负在墨衡身上，却毫无影响。
因果报应，循环不爽，但要真的等到老天来报仇，许多人可能死不瞑目。亲手踩着仇人的尸体上位，更符合许多人的想法。
梅筠太过年轻也太过天真，从她踏入北郡的第一刻起便被盯上了。她自诩一介无名小妖没什么好受觊觎的，殊不知她本身就是别人眼里的一块肉。
从未沾过血腥气的小妖，也未受过污染，妖丹是大补之物。
还没等那群妖怪出手，梅筠便被预定了，是墨衡的盘中餐。
百年弹指而过，七百年足够一番岁月变迁，北郡的妖怪换了一批又一批，梅筠隐隐有预感，她要突破了，这次突破后她应该就可以化为人形了。
墨衡站在门外等她，看见他，梅筠笑着打了个招呼：“我感觉我要突破了！”
“我帮你护法。”
雷劫应声而至，雷云在头顶聚集，仿佛下一秒就要劈了下来。
有墨衡在，梅筠飘忽的心落回实处，墨衡于她而言，亦师亦友，这么长的时间告诉她，有墨衡在肯定不会出意外。
巨大的雷劈在梅筠身上，剧痛在体内炸开，梅筠感觉自己闻到了焦味，不知道是不是毛被点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雷劫终于过去，天降甘霖，梅筠连查看自己人形的力气都没有，刚想要疲惫地闭上眼睛休息一下，破空声袭来，梅筠下意识地躲开，身后的亭台倒了大半，荡起一阵烟灰。
出手人赫然是墨衡，他一只手化为尖利的狐爪，还是那副温柔的样子看着梅筠：“小梅筠，你说过的，现在该是你报答我的时候了。”
梅筠整个世界都被颠覆了一般，“你在说什么？”
“小梅筠，我需要你的妖丹修炼，是你自己给我，还是我亲自来拿？”
出于往日情谊，墨衡自认为大度地给了梅筠选择机会，对于逃不出去的猎物他有十成十的耐心去等待。
“你不是墨衡。”这一切发生的过于迅速，梅筠往后退了两步，“你不是墨衡！”
墨衡看着梅筠这副天真的样子被逗笑了：“我不是墨衡谁是墨衡？小梅筠你不会这么天真吧？凡是都有代价，过去我对你那么好，现在该是你偿还的时候了。”
墨衡的影子在日光底下化为一只庞大的黑狐，平日里总是漫不经心含笑的暗金色瞳孔变为猩红色，气势压得梅筠喘不过气来：“乖一点，很快的，我保证你不会痛。”
下一秒黑狐扑面而来，浓重的血腥味弥漫，一层血雾笼罩着黑狐，梅筠忙不迭地想要躲开，却反应不及，他们之间的修为差距太大了。
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从梅筠背后划开，红色的血液与毛发融为一体，浑然天成。
梅筠吃痛尖叫，墨衡眼睛睁大，被兴奋填满，血腥与杀戮刺激着他的神经：“真漂亮，这个皮毛可以做成围脖。”
“不喜欢吗？这样小梅筠就可以永远和我在一起了，我会永远照顾好它们的。”
随声而至的是墨衡的妖力，梅筠大口喘气，无力动弹，妖力触碰到她时一片叶子浮现，吞噬了这个攻击。
生机一线，梅筠咬牙撑出最后一丝力气准备逃跑，叶子就碎开了，将梅筠包裹住，白光一闪就消失不见。
到手的狐狸还能飞了，墨衡面目扭曲，梅筠是他耗时耗力最长的一个猎物，为了能让这份食材达到最好的效果，他足足等了七百年。
墨衡头歪向一边，是山下的方位，他倒要看看梅筠能往哪里跑，这一次他不会再给她选择了，梅筠的每一根骨头都要成为他寝殿的装饰。
悠扬古怪的曲调从墨衡喉咙里发出，恢复了往日暗金色瞳孔的人朝山下走去。
此时梅筠没空去管墨衡到底会不会来追她了，疼痛吞噬了她的理智，经历过雷劫之后她都没有好好巩固修为，又受了重伤，身体的体温正在渐渐流失，梅筠眼前发黑，不知道自己被带来了一个什么地方，倒在地上就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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