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尉!”
余下二十人都警惕起来。
“树上有人!”一人刚喊完,便应声倒地。
班久抬头,树木葱郁,密密层层,她眯着眼才能隐约看到一丝人影。晃神间又消失不见。
剩下士兵连忙围聚一处,刀剑对外,密切注意着各处的异动。围绕班久的士兵一手将她抓上马背,赶忙打马疾驰。
余下两人在后掩护。
被俘的班氏残部见士兵分神,立刻抢夺兵器,一群人扭打在一起。
班久虽然看不到人影,却有预感,刚刚那个人并没有离开。如她所料,又是三支袖箭袭来,被士兵一刀挥下,不料紧跟着就是另一方向穿梭而来的袖箭。
掩护的士兵倒下了一个。
高处的人从天而降顺势夺下另一敌军的马匹,班久这才看清救她的人是谁。
“鹿女……”她失声呢喃。
双马疾驰,鹿女动作飞快,弩箭击中了另一士兵的手腕,打落他的朴刀。借着马背力量,鹿女旋身一脚将那士兵踹下了马。
“还不放人。”鹿女眼里淬冰,声里夹杂着一丝肃杀之意。双腿夹着马身,环在手腕的六枚袖箭直直对在他的背后。
随时取他的性命。
挟持班久的士兵眼看已无退路,奋力高呼,扬起刀锋砍向班久,大有同归于尽的架势。
班久惊骇地望向身后断气的士兵,六枚袖箭作梅花状扎透了他的左胸,箭头没出皮肉一寸,箭头还连结着一丝体内脏器的边角。
公主骇然。
只是初窥战争,竟如此血腥残忍!
感觉身后一沉,鹿女轻轻落在了她身后。
“鹿女?”又是忘我的低语。
“小公主,别怕。”
鹿女双臂环在她腰间,拿起缰绳重新调转方向。突转马头的力道,鹿女小臂显露出紧实的线条。
她佯作无意的轻扫,心里平静许多。
呼吸的刹那,背后的身躯蓦地轻轻贴在班久背后。她忘记了吐气,眼里的景色变得虚化。
她僵硬着脊梁不敢动作。方才生死间游走,已经让她疲于应对。
鹿女的出现,无疑给予了她莫大的安慰。腹间紧绷的一团气不过一会便泄了,任由自己沉沉地靠在鹿女身前。
一个略带微薄茧的手掌突然捂住她的唇,塞进来一粒苦涩的药丸。味道难以吞咽,她几乎要反胃。
“不要吐。公主,把药吃下去。”
班久只觉胃中翻江倒海,没有水就着吞服,嘴里难免泛上几口酸水,不经意蹭到鹿女的掌心。
“对不起。”
鹿女却毫不介意轻抚她的头顶。
“小公主很坚强。”她的语气平静且真诚。
班久眼眶忽然发烫,背部的伤痛、迟来的委屈涌上眼眶,她用手臂挡住视线,生怕身后人发现她的酸楚。
班久给了自己最长的时间去平复心中的波动。鹿女望着她小心地藏拙,没有出声点破,微微前倾身子,让班久倚得更加牢靠。
一盏茶的时间,两人间被静默占据。
“他们还好吗?”嗯,听不出颤意。
“追捕您的是夏**营中一小队,他们分了一半的兵力追捕您。费先生和于大人他们都无事。”她的声音与方才的肃然,好比一个凛冬,一个春华。
班久抬眸,望着鹿女的侧脸出神。
“因为你我又多活了一日,谢谢你,鹿女。”
“小公主何须言谢,影骑本就依附皇室存在。若保护不了公主,影骑便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鹿女眼里的笑意透着日光清浅盈盈,眼眸似琥珀般晶莹。让她无比温暖,尽管与敌人交战时是那样肃杀凛冽。神情大相径庭,没有让班久变得防备,而是更为信赖。
也是会有人,愿意终以笑靥对她。这时心里另一道声音响起。
可班久你若非公主,她还会这样保护你吗?
班久勾起的唇角蔓延出一丝嘲意。
班氏覆灭,哪来的什么公主呢……
鹿女携班久一路疾驰赶回,与于希等人会合。
“九公主……公主回来了!”于希的喜出望外让班久有些莫名。
鹿女扶着她下马后,随即从身后抽出一把长刀架在于希脖颈上。
“鹿女,你这是……”于希颇为忌惮鹿女的刀刃。
鹿女漠然不动:“出卖公主行踪的,是你吧。”
费营见势头不对率先开口劝说:“古有云:同心为国,岂容以私而害公。咱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何苦内讧呢。”
鹿女神情不为所动,眉间一道裂纹,如同高处悬挂的长剑,待她舒展长眉便会一剑刺穿于希的脑袋。
于希面红脖子粗解释道:“我等一行人兵械不足,又有妇孺。虽说有百人,焉有能力与夏国训练有素的六十强兵一战!”
“是!是我对不住公主殿下。”
说着于希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面色如铁,声嘶力竭:“请公主责罚!是杀是刮我绝不后悔!”
鹿女遽然朝他胸前踹了一脚,于希一屁股跌倒在地,吃痛地重咳几声。
“你莫要借此以退为进,威逼公主。身居三品,食君之禄。如此行径,你对得起为主殉国的林老将军吗?”
“林老将军满门忠烈,对你有知遇之恩。林家倒在战场上,后嗣凋零,无人以继。可你呢,苟延残喘……”鹿女字句掷地有声,每一字都在为班久讨伐她所受之辱。
“你们还要推举这样叛主求荣、背信弃义之徒为主么?”鹿女冷漠地一一打量过在场诸人。
于希赧然汗下,眼里悲愤无以言表。没有林老将军,就没有他的今天。
老将军为国捐躯,而他却堂而皇之出卖了公主。
“鹿女,于大人此举欠妥。可是却为了保全大家,林老将军满门战死,拖住了夏人脚步,才有今日我等苟存的机会。何不,何不给他一次悔过的机会。倘若再犯,由你亲手把他的头颅斩下,告慰先皇。我费营绝不多言!”
费营深知于希为难,可他们却不能再失去任何一个人了。
看着两人各执一词,班久不忍再为她争执。她轻轻拉一下鹿女的衣裳,鹿女稍后才将刀重新刀鞘中。
所处之地依旧不安全,费营催促着诸人赶路。因着班久少了匹马,无奈之下只得与鹿女同骑。
此时远处一个纤细身影从远处骑马奔来。
“鹿女大人,属下潜入皇宫并未找到有关殿下的凤佩和玉牒。”前来禀报的,是影骑之一夏危。
费营、于希听罢沉默,不作言语。
如若班久没有凤佩或是有关出身的籍册,就无法证明她的身份,亦无法以皇室血脉为由,集结旧朝志士,举旗复国。
若要成事,营救皇子迫在眉睫。
追捕风波才过,众人间弥漫的低沉让班久瑟缩,生怕自己再被丢下。
“鹿女,你会不要我吗?你不要丢下我,我会听话的。好不好?”
她眼眸湿润,如同幼兽新生。长在皇宫,身无长物,离了他们,班久举步维艰。
鹿女的下颌紧挨着班久的头顶,安慰惶恐的班久:“你是班氏唯一的公主,没有人会丢下你。”
“即便没有那些东西,你依旧是唯一的小公主。”
“班氏培养的战士,永远是为了公主而战的。”鹿女的味道包裹着班久。
最后一句话让班久安心些许。
班久轻笑,眼中带着落寞和卑微。
“鹿女,或许只有你才把我当作公主。”除过她,其他人随时都可以把她丢弃、出卖。
若非自己父皇,他们也不会背井离乡,颠沛流离。是班氏欠了他们的,而她最终是要代替班氏偿还。
鹿女身后的发丝飘在班久的面前。一股淡淡的清香,缓缓沁入心脾。班久生出一丝渴望,渴望鹿女就这样一直在她身边,哪里都不去。
鹿女只是微笑,没有回答。
班久忽而忆起往昔:“指派给我的影骑都这样厉害,是不是我皇兄皇姐他们的影骑更加厉害?”
鹿女答道:“公主聪慧。”
夏危偏偏进来插话“公主有所不知。鹿女大人在北七宿中表现平平,迟迟未获资格参加大考,公主也一直不曾得见。”
班久难以置信“鹿女这样出众的也只是资历平平么!”
表面的惊讶,内里她暗暗开始思考。鹿女没过大考,便不能算是指派给自己的影骑,只有经过大考,御笔钦点才算是哪位皇室成员的影骑。
那鹿女的保护又是为何?忠君报国?
班久转而驱散这个可笑的念头,鹿女的保护,她感觉得到,并非是对班氏皇权复立的执着。
夏危清了清嗓子,“嘿嘿,因为大人早就计划好逃……”话音未落,鹿女随手摘叶作刃冲着夏危的面门飞去,打住了滔滔不绝的队友。
大嘴巴夏危连忙一闪,惶恐不止。
“鹿女大人,你这样凶煞可不讨公主喜欢哦。”
班久捂嘴嘻嘻发笑。
“我的事不用你来说。”鹿女冷眼一瞥。
“在影骑中训练很辛苦吧。”班久询问道。
鹿女声若珠翠落盘,清脆温柔“每个影骑皆如此,若非这样我便无法来到你的身边,小公主。”
话中情绪稍平:“影骑里没有性别、没有公平,只有强弱。”
班久惊讶:“我原以为是男子女子分开受训……可彼此力量悬殊甚大,这样拼杀岂不是白白送命?”
鹿女眼里笑意更深“因此唯有全力拼杀,方现生门。小公主。”
“可万一真的没有男子力气大呢?”班久依旧不死心问道。
鹿女侧倾颔首,点点她的额头。“还有这里啊。”
指尖的冰凉,似山园一朵偶然被晨曦露水浇灌。她心中一动,手指无意识地抚着额间,愣怔地望着鹿女。
这是她第一次真切的观察鹿女。
像生长在野外田间的太阳花,没有巨树依傍,也没有高屋遮蔽。任天色突变,狂风骤起,她依旧伫立。眉目熠熠,如同强光打入洞穴,道道光芒如绸带紧勒。沉稳而有力。
班久脸透着微红,咳了咳“那大考出来的女影骑多一些还是男影骑多些?”
夏危做了个鬼脸,悄声道:“当然是女影骑喽!”
班久学着她的声音:“你为何这样小声?”
夏危使了使眼色,看着奔于前方的于希和费营等人,班久心领神会。
身侧的夏危忽然打马提速,班久有些疑惑。感到头顶的温度有些低,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班久看着调笑的二人,不知道她们在影骑过着怎样暗无天日的生活,如今的欢笑就显得格外珍惜。
“鹿女,你的手腕上是何物?”班久问道。
“梅花箭筒,不过里面是空的。”
“我可以帮你装袖箭么?”班久扭头询问。
鹿女颔首,没有拒绝“袖箭在另一侧的皮袋里。”
班久无意间手臂越过的路径,丈量了鹿女腰身的维度。班久心跳漏了一拍,拿了袖箭连忙收回手。
她手上沾染了一丝铁腥味,与之前的清香完全不同。两种大相径庭的味道,诡异地引诱着班久幻想鹿女的香气。荒唐的想法没一会就被班久察觉,随即在脑海散去。
班久开始看着鹿女打马的姿势,默默地记了下来。她什么也不会,只能一点点去学。
二人逐渐从队前落在了队后。
夏危遥遥往后一瞧,她就知道鹿女在偷偷为公主补课了。
还不让自己看,真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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