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敏,快醒醒,今天是进宫的大日子,可不能误了时辰。”
进宫?什么进宫?
魏敏闭着眼睛推开打扰的手,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她做了个梦,梦见飞机失事了,她不幸死亡,穿越回乾隆年间成了满洲正黄旗包衣、内务府内管领副管领魏清泰的次女,也叫魏敏。
魏敏今年虚岁13,乾隆二年末参加了内务府会计司组织的小选,选上了,又在内务府学了两个月的规矩,现在是乾隆三年二月初一,是她正式进宫当差的大日子。
“敏敏,别睡了,马车已经备好了,额娘早饭也快做好了,阿玛和弟弟们都醒了,就等你了。”
魏敏猛然惊醒,眼前的脸庞从模糊到清晰。
她迟疑出声:“大姐……?”
“除了我,还能有谁?”魏芳莞尔一笑,把她从床上拽起来,拧干毛巾在她脸上揉搓,“今天是我妹妹进宫的大日子,我怎么能不回来?你不知道,我一进门,就闻到了好大的香味。我问额娘,这做得是什么呀?不会是我们敏敏最喜欢的卤猪耳朵吧?”
魏敏被她夸张的表情逗笑,差点儿忘了要说什么。
“大姐……”
“好啦,别磨蹭了。”魏芳拽她下床,牙刷塞她手里,又端起茶杯,“快刷牙!今天我也伺候你一回。”
魏敏被灌了一口清水,喉咙里的话变成了咕噜咕噜,她只好低头沾牙粉,刷牙,将漱口水吐在姐姐双手端起的痰盂里。
坐在梳妆台前,盯着镜子里替她梳辫子的姐姐,魏敏憋在肚子里的话终于说出了口。
“大姐,我不想进宫。”
头发被扯得一疼。
镜子里的姐姐眼睛睁大了瞪过来:“你说啥?”
“我说!我不想进宫!”
魏敏扬起嗓音大喊。
话说出口,魏敏反倒没顾忌了,一下子恢复了本性。
“大姐,你最好了,你帮我跟阿玛额娘说说,不进宫了好不好?”
13岁的小女孩,杏眼桃腮,噘嘴撒娇起来格外娇俏可爱,让人忍不住就软了心肠。
魏芳捏着梳子,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呀?”
还能为什么?当然是不想进宫当奴才!
想她J市小富婆,二十多岁正青春,不上班天天玩,隔三差五坐飞机乘游轮天南海北四处旅行,穿成清朝包衣人家的闺女已经够惨了,还要进宫当奴才,给这个磕头,给那个请安。
这是人能干的事吗???
魏敏双手交叉,表示坚定拒绝。
“你在说什么傻话?”魏芳哭笑不得地搂住她的肩膀,“不进宫就不是奴才了?我们满洲正黄旗包衣,全家都是旗主的奴才,皇上是正黄旗旗主,你不进宫也是皇上的奴才。”
她扬起下巴,语气自豪:“这可是全天下独一份的荣耀!多少人想当皇上的奴才还当不上呢!你看每逢年过节,外头那些人堵着咱家的门口送礼,还不都是想走阿玛的路子,想给皇上的奴才当奴才。”
魏敏:“那我就在宫外给皇上当奴才,不进宫行不行?”
魏芳一噎:“…不行。”
“皇上有旨。”她扬声强调,“皇上的旨意,不能违背。”
魏敏:“那皇上的旨意,有指定我入宫当差吗?”
魏芳:“那倒没有。”
那不就结了?
皇上的旨意,大概就是内务府办小选,不得有误云云。针对的是整件事,但其中细节,哪些旗女入选哪些旗女落选,都是可操作的,魏敏不信其中没有猫腻。
她阿玛魏清泰好歹是副内管领,六品官呢,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吗?
魏芳嘴笨:“……我跟你说不着。”
她气鼓鼓地,重手重脚地扎好辫子:“你不听话,我找额娘来说你,你等着!”
说完,一甩头,跑远了。
魏杨氏正在厨房忙活。
敏敏进宫后,就只能吃大锅饭了,她一个宫女,也没有点菜的资格,不知道多久才能吃到喜欢的。
宫里也忌讳送吃的进去。这一去至少十几年,她就想给闺女做顿好吃的,让她吃饱,吃好,不留遗憾地进宫。
正忙着,大姐儿魏芳进来了。
“额娘,今天敏丫头有点怪怪的。”魏芳凑到魏杨氏耳边,压低音量,凭空生出一股鬼鬼祟祟感,“她一睁眼,就跟我说不想进宫,嘴皮子好利落,和以前的乖巧样儿相比,完全是两个人!”
魏杨氏没听懂,看了她一眼,注意力又回到灶上,粗壮长满厚茧的手掌掀开蒸笼盖子,按了下热气腾腾的白糖饽饽,满意点头。
嗯,不错。
敏敏最喜欢吃她蒸的白糖饽饽了,要甜而不腻,白糖像是融化了一样,微微发烫,饽饽面要筋道回弹,又要很松软,一口咬下去口舌生津,好吃得停不下来。
“额娘!”魏芳急得跺脚,“我认真的!敏丫头她不想进宫,还想让阿玛想法子将她的名字从进宫的名册上划去呢!”
“开什么玩笑?敏敏都入选了,内务府的名册都呈给皇后看过了,怎么划掉?”魏杨氏无奈地看向大女儿,芳丫头出嫁的日子到底短,又还没有生育,已为人妻却还像姑娘似的,慌慌张张,没个稳重样子。
魏芳有点委屈,小声道:“这是敏敏说的,您冲我撒什么气嘛。”
魏杨氏解开围裙,顺手挂在墙钩子上:“饭菜都做好了,你端到前面去。”
魏家是二进小院,前头老爷带着两个小子住,后宅则是妇人的天下,东厢房改成了厨房,西厢房两个闺女一人一间。一家人吃饭,有时候摆在前头,有时候摆在后院。像今天,是敏敏进宫的大日子,是正事,饭就摆在了前院。
魏杨氏沿着抄手游廊走到西厢房,人还没进门声音就先到了:“敏敏,哪件事惹你不痛快了?跟额娘说说。”
旗女金贵,因着每三年的大选和每年的小选,一旦家里的闺女入了贵门叫贵主儿瞧上了,一家子都能跟着鸡犬升天。所以不像外头,女子命贱,旗女在家里是颇为受宠的,诨号‘姑奶奶’*。
魏敏扑进母亲的怀里:“额娘,我不想进宫当宫女。”
“当宫女多苦啊,天天给人端茶倒水,铺床叠被。看人脸色不算,不顺心了还要冲我撒气。”她嘴巴噘得老高,攥着魏杨氏的衣襟撒娇,“我受不了这委屈!”
“傻孩子尽说傻话!”魏杨氏哭笑不得地拍了拍她的背,厚重的手掌像蒲扇一样有劲,“端茶倒水,铺床叠被就是苦了?你额娘我天天家里上下一把抓,早上起床就开始干活了,天黑了才能躺下,那这叫什么?叫下地狱吗?”
魏敏一愣。
好像是这个样子的。
真奇怪,阿玛魏清泰好歹是六品官,又是上三旗包衣,家里连下人都没有吗?凡事竟都要额娘亲力亲为?
她还没来得及翻看回忆,魏杨氏又说话了。
“更何况这些不都是你做惯的?家里的活那么多,没有你和芳丫头帮衬,我也忙不过来啊。”她半是疑问半是打趣,“你今儿怎么了?一觉睡醒竟成了大家闺秀,变得十指不沾阳春水了?”
魏敏心里咯噔一声,不敢再叫苦。
她企图用另一个方面说服魏杨氏:“额娘,宫里多危险啊!那些贵妃娘娘们勾心斗角,我白纸一张,又是个笨蛋,万一不小心卷进哪个阴谋里,我肯定没命。”
魏敏抱住她的腰,在她怀里乱蹭:“额娘,你疼疼我,不要把我送去那个吃人的地方。”
“胡说八道!”魏杨氏严厉起来,拍她的手掌用了力,拍得生疼,“不许编排主子们!”
“这种话不许再说!”她脸色凝重地盯着她的眼睛,“万一让外人听见了,就是大不敬的杀头之罪,你阿玛也保不了你,明白吗?”
魏敏嘴唇动了两下,不敢硬顶,蔫蔫点头。
“额娘!”清亮欢快的少年音在门外响起,魏敏抬眼望去,一个身穿月白长袍,外罩石青绸褂,脚踩浅口蓝布鞋的光头小男孩蹦蹦跳跳跑进来。
是她的三弟魏英达,今年虚岁11,阿玛将他送去私塾念书,一心想让他考科举入仕,可惜他少了些天分,成绩中下,又喜爱游玩嬉戏,隔三差五逃课,总惹阿玛生气。
他笑嘻嘻作揖:“拜见额娘,阿玛遣儿子过来问,二姐起了没有?饭菜都快凉了。”
“起了,去告诉你阿玛,敏敏马上就到。”
魏杨氏打发走儿子,抓起外衣往魏敏身上披,手脚麻利且不容拒绝地强迫她穿好长袍,鞋子。
又拿起梳子,沾了些刨花水,将她毛躁的额间碎发梳得整整齐齐,乌油油的辫子也捞过来梳一梳发尾,梳得像一个系了红绳的小桃子,透着十足的喜气。
“宫里的主子娘娘都是慈和人,从不轻易打骂下人。皇上的宽仁四海皆知,皇后也十分贤德,你只要老老实实遵守规矩,认真干活,谁会要你的命?每年都有宫女放出宫,人家都好好儿的,就你会危言耸听!”
“行了,跟我去前院吃饭,吃完饭就出发。会计司的人盯着呢,要是误了时辰,你阿玛的脸往哪儿搁?”
魏敏不情不愿地被拽出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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