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修敕心情尤其糟,意识到简轻烛要来寻墨枕霜,等他反应过来,人已拦在竹林小路间。
夜间幽静,两侧竹叶簌簌飘落。
发现在做莫名其妙的事,他微微恼红了脸,欲拂袖离去,脚底却像粘住了般。
简轻烛手持引路竹出现,他脸一阵青一阵红地幻化成墨枕霜的模样,以免被认出,落到尴尬境地。
‘阿霜~’真是亲昵。
衣袖传来的轻微坠力,秦修敕表面不咸不淡地应了声,心下泛起层层波澜。
他本以为简轻烛对谁都一个模样,没想到,还会急不可耐扯人衣袖,像怕对方跑了一般。
墨枕霜是万人敬仰的剑神不错,可作为天道,墨枕霜也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应当对师兄半点吸引力都没有。
秦修敕薄唇微抿,冷冰冰地把袖子抽了回来。
“何事。”
简轻烛手下一空,并不在意,奇越在他识海里蹦跶。
“灵主莫要紧张,有我运筹帷幄,别说解决剑神,天下都是你的。”
“没有紧张,”
简轻烛心里说了句,抬眸细瞅了瞅‘墨枕霜’,不知是不是多年未见,眼前的剑修朋友让他觉得格外陌生,模样并未改变,但神态气质像变了个人似的。
可说变了,又隐约一丝熟悉。
简轻烛不解。
他可以看到每个人神魂,故而无论是谁的幻颜术,在他面前都会无处遁行。
眼前这人,是剑修朋友不错。
短暂困惑后,简轻烛不疑有他,说起正事。
“阿霜,你愿意与我结为道侣吗。”他从怀里摸出卷轴,商量道,“若是愿意的话......”
“你喜欢我,”秦修敕猛地打断,嗓音冷得仿佛含了冰渣。
简轻烛点头:“喜欢的,就像喜欢其他人一样。”
身为合格的天道,他雨露均沾,位面每个生灵都喜欢。
问言,秦修敕起伏的胸腔稍稍平静,拂袖负于身后,嘴角微弯,语气却不含笑意:“既然与旁人并无差别,为何选我。”
“因为你最强,”
秦修敕心狠狠抽了下,薄云遮住的暗淡月光洒落,他脸色微白,负在背后的手掌攥紧。
“以后会有人比我更强,那你是不是,又要让别人做道侣。”
“不会。”简轻烛摇头。
短时间内,不会有人比墨枕霜更厉害,这是针对墨枕霜的缓兵之计。
墨枕霜若有与他结为道侣的意愿,他就让剑修朋友等,等他‘炼气层的修为’追上他,到时候两人修为一样,才能成为相配的道侣。
墨枕霜肯等的话,定然会放慢修为速度,他拖个几千年,墨枕霜突破至大乘境就遥遥无期了,他能趁这时间段,努力变成大天道,以免出现在墨枕霜等人的飞升劫里,不堪一击。
“你知道什么是道侣吗。”秦修敕盯着他,眼眸发红。
“当然知道,”
简轻烛狐疑地眯起眼,“还是你告诉我,不记得了吗。”
他摘下发间青色小剑,握在指尖,挥动了两下:“道侣就是两个人,形影不离的一起修行。”
那时他与剑修朋友都年少,一日练剑结束后,两人坐在河边石头上谈天说地,不知谁先起的头,他们开始钻研许多不解的问题,其中一个就是道侣。
简轻烛估摸道:“两人。”
墨枕霜点头,他知道的比简轻烛多些,根据过往看那些道侣的经验,补充道:“修行。”
简轻烛受到启发,似懂非懂地挠挠头:“我们,不算,因为......”
墨枕霜沉吟:“没有,一直。”
至此,无师自通的两人经过严谨的探讨,得出一致认同的结论。
道侣就是修行路上,愿意与自己一路相随的伙伴。
蛊惑简轻烛用道侣之约白嫖剑神的奇越,闻言愕然,之前的疑惑解开。
难怪答应得那般爽快。
道侣新说......
“我以为你会肯,”简轻烛抿唇,将卷轴揣回怀里。
奇越信誓旦旦说剑修朋友会同意,他也这般认为,毕竟很久以前,一起修行的那段时间,剑修朋友说那是他最开心的时候。
秦修敕彻底冷静下来,狂风过后,竹林风平浪静。
他漆黑眼睛注视着简轻烛,眼神复杂。
他这师兄,到底在什么环境下长大成人的,寻常人,即便没有得到任何教导,但通过接触旁人,无论好的坏的,都能自然而然地学会了解世事,再怎么都不可能一窍不通。
师兄不懂,他身边的人呢。
看着他长大的人,难道洞察不到,为何放任他如此,还是,本就故意为之。
“等你弄清何为道侣,再与我说,”说着,秦修敕话音一转,冷着脸,“不必与我说,也莫与旁人说。”
惨遭拒绝的简轻烛眨了眨眼,在奇越如遭雷击的一连串“不可能”声中,看着剑修朋友离去。
剑修朋友变了许多,能一下说这么多话了。
他是在成为天道不久,游历世间,路过赤宁川时遇到的墨枕霜。
那时,墨枕霜正被人嘲笑小结巴,说起话来,都是“你......你——”
“阿烛,你......你——”一道透出紧张的声音在前方响起。
简轻烛抬头,刚离开不久的身影重新出现在视线,墨枕霜微微睁大眼睛,定定看着他。
“怎么,来了。”
简轻烛:“?”
奇越在识海一拍脑袋:“刚才一定是假的!我就说,剑神怎么可能拒绝你!”
简轻烛背后一凉,霍然惊醒,浑身寒毛竖起。
方才是谁,竟能遮了他的窥探,位面有人能脱离天道的掌控。
玉冠男子靠近,见面前少年脸色微白,皱起眉头:“阿烛,何事。”
简轻烛指尖捏诀,寻那人的踪迹。
一片空白。
如那日在玲珑塔,他视线被上任天道留下的一缕天机挡住,什么都看不到,这次是另种程度上的,遮了他的视线。
简轻烛神思不定,本以为短时间内,不会有比墨枕霜更棘手的存在,转眼就出现了。
听到问话,简轻烛压下涌起的诸多念头,解决眼下。
“阿霜知道道侣吗?”
墨枕霜浅眸浮现出笑意,一如当年模样。
“两人,修行。”
奇越:“.....”
他本以为简轻烛已是世间绝有之物,想不到鼎鼎大名的剑神,也是如此。
简轻烛放心了,是他理解的没错,为何那人说他错了。
他蹙眉,犹豫片刻,没问出口。
“这个,能拿走吗,”简轻烛摊开手掌,小剑轻动,意识到被曾经的主子嫌弃,一声悲鸣,青色光芒暗下。
墨枕霜:“还,走吗。”
当年简轻烛连夜溜走,此后数百年,他再寻不到人。
“现在不。”
墨枕霜眸光微亮,收回本命剑,浅色眸子映出一张平平无奇的少年面容。
“阿烛,好看。”
第二次夸好看了。
对上少年困惑的表情,墨枕霜轻笑。
连简轻烛也不知道,他以前不仅结巴,也识人不清,谁的脸在他眼里都是一样的,故而,他不知简轻烛是何模样。
后来等他治好,终于能分清每个人的脸庞,简轻烛却不见了。
这是他第一次看清,简轻烛的模样。
是阿烛,好看。
不过......
“阿烛,不高。”
简轻烛少见地眯起眼,像个虎视眈眈的狐狸,墨枕霜毫无察觉,抬手比划了下,俊容露出疑惑。
“以前,更高。”
简轻烛勉强满意,原谅了他的无礼。
毕竟剑修朋友,从小就不大聪明,都没看出他用幻颜术变了身形。
“你修复了九州鼎,”
“他们,求我,”墨枕霜道,“烦。”
九州鼎有墨枕霜的灵力,简轻烛思忖着如何避开,以免对方察觉。
墨枕霜不知他在想什么,手掌翻转,一截细长碧竹浮现:“阿烛,练剑。”
简轻烛垂眼看竹剑,片刻,摇摇头。
“灵主为何不比,怕败吗?”奇越蹲坐在识海,见简轻烛拒绝离去。
“我是不败的。”
奇越没想到有生之日,能听到简轻烛说出这般狂傲的话,欣慰至极:“那为何不与剑神比,赢了他,咱们能瞬间扬名立万!”
简轻烛指尖掐诀,锲而不舍地寻方才那人踪迹,闻言道:“不能再对他用剑,再用,他要产生心魔。”
墨枕霜从未赢过他,在他这遭受的挫败已达到极限了。
墨枕霜自身并未察觉,他看得一清二楚,不说对墨枕霜持剑相向,单是在对方眼下再用一次剑,对方从年少时积累的败北,会如溃坝倾洪而下,将这位剑修天才淹没。
奇越:“岂不更好,灵主不是不想剑神修为精进吗,有心魔别说精进了,说不定哪次渡劫直接陨落。”
简轻烛沉默,兀自捏诀。
及至深夜,他终于寻到那人方位所在。
*
水雾浓郁,充斥着寒霜之气的冷潭里,一道身影若隐若现。
简轻烛隐了气息与身形,犹如一缕游魂,越过岸边放置的衣袍,悄无声息靠近潭水里的身影,那人倚着石壁,一头黑色长发湿透,散在肩侧。
简轻烛走到他身后,蹲在岸边,歪着头看他面容。
那人凝着水珠的手臂伸展,搭在岸沿,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敲石壁,沉脸思忖着什么。
思忖之余,无意侧过头,正巧与歪头看他的简轻烛面对面。
他看不到简轻烛,并未有所察觉,直到看清是谁的简轻烛陡地一惊,泄露了丝丝气息,秦修敕面色一变,搭在潭边的手掌翻转,朝他抓去。
“噗咚!”
水花四溅,简轻烛被拽入寒潭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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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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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第 3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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