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笙像是天生带着一股子冷感，但比起颜欢忘记中的那个人，眼前的人却又不一样。
记忆中的陆笙，总像是和周围人隔着一层看不见摸不着的膜，好像对什么事都没有兴趣，表情也少得可怜，他不谈论其它人和事，也不谈论自己，像是一个对世界冷眼旁观的观察者，而非参与者。
现在这个陆笙，虽然算不上多热情，但起码和周围人都正常相处，可以和张之柱还有李贤开玩笑，偶尔还会应付他们不经意的调侃。
这让颜欢很割裂。
他不想见陆笙，是因为不想重蹈覆辙，但这个陆笙却好像并非之前那个人，连他自己也不确定。
“我靠，原来你也爱好这口啊，早说啊。”张之柱立刻打开宿舍群，分享链接：“我还以为你不感兴趣呢。”
陆笙连头发也没吹，听到手机震动便直接拿了起来，却看到群里张之柱刚分享出来的东西：
《失眠寂寞好搭档！看你能数到几只羊！》
……
颜欢看到陆笙的眉微微挑了一下，眼里几不可见的疑惑一闪而过，突然有点好笑，但随即反应过来立刻撇开了头去。
“我上次数到二百五十只了，实在顶不住睡了，治失眠真的牛，看你不能能破我的记录……”张之柱趴在床上还在喋喋不休，唾沫横飞。
寝室就是一米二的单人床，两人大男生压根睡不下，颜欢被挤得靠着墙玩着手机，张之柱的腿都压到了他的腿上，两人都穿着短裤，肤色差异明显，颜欢小腿上都被蹭红了一片。
陆笙还真点开了那个游戏，手指一边敲着屏幕，一边转身：“老四，你下来教我一下。”
张之柱立刻便爬下了颜欢的床。
颜欢得到解放，伸手要去关帘子，却正好看到了陆笙抬眼过来，只一瞬，便又垂了下去，应答张之柱去了。
唰地拉上帘子，颜欢倒在枕头上，正催眠自己不要去想，脸颊就碰到了一点湿意和淡淡的沐浴露的香气。
鼠尾草和海盐的味道。
是陆笙的味道。
颜欢狠狠地喘了一口气，泄愤一样地把枕头揪出来扔到脚边，将自己蒙进了被子。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只听到外面张之柱的声音：“就这样，跳过去，对，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
最后他们数到多少他不知道，反正梦里他被一群羊撵了半夜，跑到了一扇门前，是宿舍阳台的门，门外有两个熟悉的影。
颜欢想转身就走，可身后的羊群不放过他，直接将他顶了进去。
京大宿舍阳台，月光很好，落下来时像是铺着一层霜雪，阳台上很干净，储物柜上放着一把水果刀。
颜欢拿着一个洗好的桃子递到陆笙面前：“我喜欢吃桃子，本来不是这个季节吃的，但是我妈在网上给我买了好多，你想吃水果的话可以试试，味道还不错。”
陆笙看了一眼，并没有接：“不用。”
颜欢伸着的手有点尴尬：“哦，我看你拿水果刀，还以为你是想吃水果，还是你不喜欢桃子，我还有苹果，我帮你削皮。”
说着就要回去拿，陆笙阻止了他：“不用了……桃子也行。”
颜欢眼中一亮，拿着水果刀就开始给他削皮：“我跟你说，我爷爷家有桃林，种的桃子可好吃了，可惜桃子不经放，容易坏，带不来。”
削好的桃子水淋淋的，散发着一股香甜的味道，看上去很诱人。
少年洁白的手指上沾了桃子的汁水，月光下比那粉白的桃肉看上去还要诱人。
陆笙看着那只桃子，犹豫了一下才接在手里，却并没有吃，看着他将那水果刀洗好，放好，才出声：“为什么没睡？”
颜欢头发是乱的，睡衣领口偏大，霜雪一样的月光下，脖子到锁骨那片皮肤干净得发光：“睡了啊，睡醒了，看你没睡，是不是我白天把你撞疼了？”
他虽然不胖，但178的身高，也有一百二十来斤的体重，他扶的那一下，搞不好会扭伤胳膊手腕什么的。
陆笙没有回他的话，颜欢就有点担心，手指就蠢蠢欲动：“我妈腰不好，我跟我爸学过推拿，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我给你按按？我按的很舒服的。”
要是其它人，颜欢就直接上手了，但面对的是陆笙，他有点不敢，一来是陆笙给人的感觉太冷了，不是那种可以随便让人碰的类型，二来是这第一次见面他没有给人留下什么好印象，也不敢。
陆笙像是在思考，冷白的月光下薄薄的唇是一条没有弧度的直线，目光从他脸上下落，直到腰间。
“腰。”他慢慢地说：“我想碰一下。”
啊？
颜欢一时间没跟上他的思路，不知道怎么就跳到这里了，虽说男生之间打打闹闹的碰一下腰什么的也无所谓，但是为什么突然就跳到这里了？
“可以吗？”
但鉴于人家今天救了他，颜欢心存愧疚，而且也没多想，于是愣愣地“哦”了一声，抬起了手：“你摸吧。”
陆笙一只手上还拿着桃子，也就用另一只手按了上去。
颜欢身形修长，曾一度喜欢过那种鼓囊囊的肌肉身材，有一段时间想练成那样，但他是早产儿，天生体质限制，一直没练出过那种硬邦邦的肌肉，后来喜欢上了跳街舞，也是耗体力的运动，练得一身流畅又不夸张的薄肌，特别是腰，窄而不瘦，看上去显薄，摸上去却是柔韧的手感。
隔着薄薄的T恤，陆笙只轻轻握了一下腰侧，手掌贴在上面三四秒便收了回去。
颜欢不明白他什么意思，假装整理衣服，偷偷摸了一把刚才被握住的位置，后知后觉地感觉有点奇怪。
陆笙已经转开了目光，就在颜欢感觉气氛有点怪时，他抬手咬了一口手中的桃子，咽下嘴里的桃肉后，竟对他露出了一个极淡的轻笑：“桃子挺甜的，谢谢幺宝。”
幺宝。
颜欢突然就从梦中惊醒了过来。
帘中昏暗，连外面的月光都给他隔了个严实，黑暗中他清晰地听到李贤那边传来的轻微鼾声，还有张之柱两声不清楚的梦话。
还有自己浓重的呼吸。
腰间在发热，就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按在那里一样。
缓了好一会儿，梦里的感觉才慢慢地淡去，他感觉口干舌燥，翻了个身便掀开帘子想下去倒点水喝，可才掀开一角，便看到对面床铺上是空的。
颜欢愣了一瞬，目光下意识地便朝着阳台那边看过去。
熟悉的身影背对着他，面朝外，正微弓着腰，手臂靠在阳台的栏杆上，颜欢的心重重一跳，一时间竟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直到那个身影一动，胳膊抬起又放下，指尖一点星火一闪，又微弱下去。
淡淡的烟味被风吹进来，飘到鼻间，不重，却清晰。
陆笙在抽烟。
不对，陆笙从不抽烟。
陆笙讨厌烟味儿，他讨厌所有会让人上瘾的东西，不理解，自己也不对任何东西上瘾。
那个身影又是一动，颜笙手一抖，帘子垂下，他立刻躺了回去紧张地闭上了眼睛，可过了一会儿又暗骂自己傻X，有帘子挡着，他根本用不着装。
于是又睁开了眼。
对面传来轻微的响动，应该是往上爬，但是尽量控制着没有发出声音，所以动静很小，不一会儿，就安静了下来。
去床上了？睡着了吗？等颜欢回过神来时，他耳朵都已经贴在帘子上了，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像个在偷听的变态。
于是他翻了个身，面对着墙开始反省自己的行为，越发觉得口干舌燥。摸出手机看了一眼，3：15。
陆笙为什么还没睡？还抽烟。
这根本不应该是陆笙会做的事，记忆里那个陆家的贵公子，是决不会碰烟的，更不会做出半夜起来抽烟的行为。
他们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
颜欢越想越烦燥，越燥口越干，人就越清醒，忍不住又翻了个身，正想着陆笙应该睡了，他现在下去应该就能错开，不会见到了吧。
手指才伸过去想撩开帘子探查一下敌情，一个轻缓的声音就从外面响了起来：“没睡吗？”
像是碰到了电一样，颜欢的手指一下子就缩了回来，顺带着整个身体都往后缩：“睡了。”
话说出口才查觉到自己有多傻，外面传来一声带着愉悦的轻笑，颜欢耳根一烧，连忙说道：“我是睡醒了，口渴，想起来喝水。”
“嗯。”
外头没了声音，颜欢却没了掀帘子的勇气。
“蓝色这只杯子吗？”
颜欢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陆笙可能是在拿自己桌上的杯子，翻了个身面对墙壁：“我不渴了，不用了，我要睡了。”
他一点都不想见陆笙，不管是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陆笙，那张脸，不，哪怕只是这个名字，都是他不想回想的噩梦！
“我已经倒了。”
声音变近，似乎就在帘子外。
漆黑中颜欢听到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说话的语气也变得急切了起来：“我不渴了，你放着吧。”
帘外的人沉默了一会儿，声音低沉下去：“其实，有句话我想问很久了。”
别问。
什么都别问。
颜欢继续往里缩，直到整个人都贴到了墙上。
“你是不是在躲着我？”
是。
“我哪里得罪你了吗？”
欺骗我，囚禁我，害得我家破人亡。
颜欢咬着嘴唇，心里默默地说服自己，帘外的这个陆笙不是前世那个陆笙，就算他们是同一个人，他也不记得所有的一切，而自己要做的，只是远离他，不要和他产生交集，那所有的一切就都不会再发生！
最多忍完这个学期，他就可以换宿舍，再不济就搬出学校去住！
“没有，你想多了，我们才认识几天，普通室友而已，谈不上得罪。”
帘外的人没有声音，好一会儿才又响起来：“那做为你的‘普通室友’，顺手递个水而已，你不会是怕我在里面下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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