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牙齿上还挂着人腿肉,升级项圈也还在实验阶段,就那么急?”
“滴”的一声,沈祎唯挪开他那张因长期不见日光而显得尤为苍白的脸面,瞳孔数据比对成功。
面对沈祎唯的苦口婆心,跟在后面的顾楠之只是温和地笑了笑。
他穿着白衬衫配高腰黑西裤,衬衫袖子卷了两圈,显得干练,却也透着股不染纤尘的少年感。
沈祎唯知是劝不动他,后半段便只双手揣在白大褂兜里,沉默地领路。
感应灯随着脚步的回响一盏盏亮起,勾勒出甬道两侧的边界。
潮湿的黑暗让人有种走在巨蟒肚里的错觉,蜿蜒的尽头似有什么在匍匐着,伺机而动。
这种对于危机的直觉,是顾楠之成为危机干预师后,被训练得尤其灵敏的。
左手手环的触屏上,寻不到他确切定位的红色小三角无助地原地跳动着,人间的时间显示为17:35。
地府对于关押危险等级较高的凶兽的位置严格保密,要不是作为南区“销冠”的顾楠之再三申请,以及负责项圈研发沈祎唯的说情,阴司也不会同意他认领最后、也是性子最烈的一只“恶犬”。
沈祎唯也算是别无选择。
地府的危机干预师团队,至少得由一名心理专业背景的危机干预师、一名经过考核的术师和一只专吃怨灵的凶兽组成,如今团队中缺了凶兽,顾楠之根本无法接新的任务。
九月只剩一周多,顾楠之是一定要蝉联这个月的业绩第一的,他有非见不可的人,和必须要做的事。
又弯弯绕绕地走了将近十分钟,顾楠之知是到了,因着橘红的两簇火光忽然燃起在他和沈祎唯的肩头。
这是他们的“阳火”,沈祎唯的要亮一些,顾楠之的则有些许摇曳,毕竟他整日与怨灵恶鬼打交道,多少是要受些影响的。
此时“阳火”的显型是为了确保他们的安全,若阳火遇着凶兽剧烈摇颤或熄灭,便说明主人招架不住凶邪,迟早要被吞进肚里。
好在顾楠之那两簇阳火摇了几下便稳如泰山,被称为地府“驯兽师”的戴着金纹漆木面具的二位妖冥使,用长戟一左一右地挡了他们去路。
沈祎唯边嘀咕着何时能实现无纸化办公,边从白大褂口袋里摸出一张卷起的黄纸文书递过去。
妖冥使面具上的金色纹路,随着他们阅读文牒的进程不断流转,勾勒着五官的形态。
片刻后,黄纸的主体卷曲焚毁,只留下右下角血红的一枚公章作为回执,飘到沈祎唯掌心,被他随手揣进兜里。
两位妖冥使的金色腰牌,同时飞到半空中合而为一,障眼的漆黑这才潮水般向两侧退去。
一扇贴满黄纸咒符的厚重的木拱门向上缓缓抬起,机括声中,一团冰冷的雾气裹挟着尸臭扑面而来。
梼杌畏寒,低温也是限制它们行动的有效手段。
走在前面的沈祎唯刘海都被这雾气打湿了,皱了眉递给顾楠之一个特殊材质的双层口罩。
妖冥使们似是入鲍鱼之肆已久,面不改色地继续领路,顾楠之跟着走了几步。
刚戴上口罩,就听着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抬眼,正撞上一对血红妖瞳。
那红,如笼罩战场的漫天晚霞,将极致的艳丽泼洒在血流成河的杀戮上。
身长八尺的妖兽,即便蹲踞在地,也有一人高,它外形似虎,肌肉结实地包裹着骨架,棕黑的毛上尚凝着血痂。
裂开的唇包不住向上顶起的狰狞獠牙,额间生有三根环绕符咒的青黑骨刺。
它的利爪挠着地面,试图向顾楠之的方向迈进,然而手腕粗的玄铁链立刻被拉得笔直,深深嵌进它足肉里,教它寸步难行。
这就是那只不可驯化的上古凶兽。
半年内,咬伤三个妖冥使,废了上一位“主人”的腿。
顾楠之仰头审视着这只喉头滚着低吼的梼杌,眯起漂亮的桃花眼,轻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边上的妖冥使隐在面具后面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一时间吃不准顾楠之是不是在问他们。
可顾楠之又不是第一天来上班,在地府当“猎犬”的梼杌哪有名字?
都只有个代号罢了。也只有顾楠之,执着于给妖兽起名字。
是沈祎唯团队研发的桎梏梼杌的项圈自动生成的英文夹带着数字的序列号,保证每一只梼杌都置于严格管控之下。
眼前的梼杌,瞳孔收缩成一条竖线,顾楠之却很有耐心地等待着。
一人一兽,在昏暗中静静对峙。
片刻后,顾楠之摘下口罩,坦荡地让梼杌看清他的真面目道:
“之前搭档的妖兽受伤了,我需要你和我组队。我可以和你签订灵契,死后魂魄由你处置,如何?”
“顾楠之!”沈祎唯觉得他的这位老同事疯了,灵契是直接在魂魄上打下的烙印,不因躯体消亡而消失,生生世世追随灵体,若违背诺言,便会魂飞魄散。
顾楠之就算再着急,也可以用最高等级的项圈来压制这头凶兽,强迫他听命,何必用灵契来交易?
两边拿着长戟戒备的妖冥使显然也被顾楠之这番话震住了,梼杌既聪明又凶残,记仇不输于睚眦,这也是他们不得不戴上面具的理由。
如今,顾楠之不但让这只梼杌看清了他的长相,还企图结下灵契,难道他是想让这只劣迹斑斑的凶兽,心甘情愿地为他工作?
梼杌似也有相似的困惑,微微低了头,扇动鼻翼,闻了闻顾楠之的气味,像是在分辨这桩买卖的诱饵是否足够有吸引力,随后审视顾楠之的双眼,看他是否在诓骗自己。
顾楠之坦荡地与之对视,任凭度量。
僵持片刻,一声鞭响,是梼杌三尺长的粗壮尾巴重重拍打在地面,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紧接着,一只足以一掌将顾楠之拍成肉泥的巨大兽爪朝他伸了过来。
顾楠之在妖冥使和沈祎唯反应过来前,一步上前,按住那只兽爪道:“结契。”
发丝飞舞间,一笔而成的灵契便嵌入顾楠之的眉心,将达成的契约镌刻在了他的命魂上。
与此同时,两个半弧凭空而生,在梼杌的颈间合成完整的项圈,项圈上浮现出一行绿莹莹的字符——“XCII—312879”。
拥有了唯一编号的梼杌,终于重获有限的自由,身形在项圈笼罩的光芒中缩小成一颗可随身携带的琥珀色玉珠,悬浮在顾楠之腰间,被交错运转的三层玉环护在中心。
“你就不怕被他找机会弄死,直接吃了魂魄?”从妖冥司出来的一路,沈祎唯都在老妈子似的念叨。
顾楠之没答话,自顾自往前走。等到了地府的中转大厅冥枢殿,手环终于有了定位信号。
顾楠之点开立体投影出的任务栏,在自己的组队认证后面登记了关联妖兽的编号,并且随手接了个B级任务。
“你有在听吗?”沈祎唯留一步和顾楠之并肩,两人一同踩进自动接驳任务定位的传送阵法。
在光芒大盛中,顾楠之和沈祎唯被传送到了空无一人的废弃厂房前。
天已经完全暗了,路灯在几步之遥外,吸引着不知疲倦打转的飞虫。
远处的知了叫得闷闷不乐,沸腾片刻,又戛然而止,这才听着些车水马龙的动静。
一身青灰道袍的贺玄清正抱着拂尘候在锈迹斑斑的卷帘门前,侧过脸来瞥了眼顾楠之腰间悬浮的琥珀玉珠,知是成了。
他及腰的长发半披着,脑后挽了个发髻,几缕不服管教的发,从额角、鬓边垂下,映着温润的眉眼和略显冷淡的神情,人间烟火气,都近不了他的身。
“多谢。”顾楠之从立领下的后颈处,摸出个白色小圆贴片,递给身后的沈祎唯。
沈祎唯一改方才的愁眉不展,收了贴片看也不看就双击消除了记录:“是我多谢顾老板惠顾。”
顾楠之觉得沈祎唯在地府做研发真可惜了,应当进军娱乐圈。
刚才那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操心老妈子模样,当真是情真意切。
两位妖冥使应该也没发现,顾楠之在问梼杌名字时,已经借着沈祎唯研发的可接收妖兽脑电信号,将“心声”同步翻译给妖兽暗中“对话”的新仪器,说服了梼杌陪他演戏。
之前顾楠之搭档的另一只取名为“飞镰”的梼杌因意外受伤,但是顶多一个月就能康复。
这一个月里,只要新继任的梼杌尽心尽力地替他干活,他就会按照灵契实际约定的那样,实现妖兽的心愿。
贺玄清食指一划,在手环投影出的他和顾楠之共同使用的账户界面,转出一笔可观的功德,到沈祎唯的私人账户上。
沈祎唯按掉手环的入账提示音,挥手和两位出手阔绰的客户道别,随后重新激活传送阵,隐没在夜色中。
顾楠之这才指了指腰间的琥珀玉珠道:“他说他叫殷璃。”
“灵契实际约定了什么?”
“踏实工作一个月,我帮他离开地府。”
离开?
贺玄清瞥了眼那琥珀珠子,知道那只凶残成性的梼杌听得到他们的对话。
历来想离开地府的初代梼杌有不少,也试过各种办法,可没有一个成功的。到后来,一代不如一代,习惯了被圈养着当恶犬,也就很少有梼杌还有这种心思。
“任务你看过?”贺玄清其实对这只凶手怎么想并不那么感兴趣。
他点开全息投影显示的部分加密档案,一目十行地浏览起来。
顾楠之通常是按照可赚取的功德数,由高到低地排序系统发布的任务,随后选择最上面的那几个。
任务难度通常由系统根据怨灵的攻击力、犯下的罪孽以及在人间盘桓的年数等等综合判定,S级为最难,随后依次是A级、B级、C级,依此类推。
这次顾楠之选了“B级”任务,应该也是考虑到他们和这只凶兽还需要时间磨合。
“往东三百米。”贺玄清抬头,视线越过破旧的砖墙,落在厂房对面的小巷,“夜市里,死了有十多年了。”
保密需要,他们是看不到彼此手环投出的全息投影的,顾楠之接收了贺玄清的同屏邀请,瞥了眼地图上方的任务名——“夜市蟾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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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地府恶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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