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文宣这天没睡着,真是风水轮流转——他给淮枝发的消息,没被回复,心里便开始翻江倒海,觉得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打过去询问,没接。
再打过去:“我在医院,待会儿再说。”
听到那人说了这么一句,之后便不留情面挂了。
万文宣:“.......”
做了一个自己都惊诧不已的举措——买了最近的机票,赶回悉尼。
*
彼时淮枝正和淮子懿在医院看伤。
两人觉得自己今年是流年不利,命犯医院——怎么就一天到晚来医院报道,甚至是不同区域的医院,好似要参观个遍。
淮枝的腰侧、手臂和眼睛上都有伤,又红又肿的,他不关心自己的伤势,只问前台护士:“这些费用能报销吗?”
“哥哥......”淮子懿便在一旁叹气,“你忘了,警察说医药费都由那些阿三来付。”
“哦。”淮枝这才反应过来,改口和护士说自己还要照个CT,MRI。
于是淮子懿便惊讶不已,本来他不否认哥哥是个很了不起的人,只是有些胆小,思虑过重——但今晚一看,胆小?思虑过重?没有啊,明明勇猛极了。
双眼发光地看过来,淮枝瞟他一眼:“干什么?”
“哥哥今晚好厉害!”
“厉害到要在医院过夜吗。”淮枝牙尖嘴利,依旧是恶意揣度别人的用意,觉得他在反讽。
“为什么当时不让我把东西都给他们?”
“看不惯。”
“什么?”
淮子懿追问着,心里明镜似的——哪有什么不懂的呢?但就是要哥哥说出来,要亲耳听到对方说“我看不惯你在别人面前吃瘪”,体会这难得从雾中现出真身的亲情。
无奈,淮枝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冷冷说:“闭嘴,我要休息了。”
“哦。”
独自在心里进行狂欢。
*
两人坐在医院走廊里,等着护士把他们叫进去做检查。
淮枝又睡着了,现在已经凌晨四点多,他迷迷糊糊地,中途接了个电话,扫了眼发现是万文宣打来的,便接通,但忘了自己有没有说话,又挂断了。
好不容易两人做完检查,淮子懿看着哥哥一脸肉疼的刷卡,便和他说:“我来吧!”
淮枝却道:“你那卡报销的话,手续会有点麻烦。”
有什么麻烦?淮子懿不明白,美滋滋地,又把这归于亲情,觉得是哥哥不想自己花钱。
两人从医院出来后天已经亮了,折腾了这么久,淮枝一回到家就倒头睡觉,不知怎的,或许是淮子懿老念叨“米糕”这词儿——做了个和米糕有关的梦。
梦到白乎乎,胖嘟嘟的米糕化身成人,涕泗横流地跪在自己身边,说他不想要被吃掉,不想被施以极刑。
什么极刑?
哦,用牙齿咬碎米糕,可不就是一种极刑。
淮枝听他哭嚎,心烦意乱,想拂袖而去,米糕却追过来:“求求你了!帮帮我,你不是帮那女孩了吗?”
“你......”淮枝呆了呆,心说你这米糕居然把火车站的事都看在眼里,真是爱打探是非!便把他推开,无情道:“你都化成人了,怎么还会被吃掉?!”
“哦,也是,也是。”米糕觉得有理,被他推着往后退几步,神色却迷惘。
忽地一握拳,“我还是要你帮我,我没银子!”
“自己干活儿去。”
“不行....我身上有米糕的香味,会、会被发现的!”
“什么歪理,”淮枝说着,米糕就凑上来,要他闻自己身上的味道。
淮枝小时候和淮子懿确实经常吃米糕,白糖做的,刚送入口不觉得甜,是嚼着嚼着,才尝到其中味道,确实很妙——妙到他真就在白白胖胖的米糕身上,闻到了甜味。
“——”
淮枝面一红,正要装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怒斥几句,却见身前米糕已经**似的,扭捏起来,嗔怪地看过来——神经病,淮枝立马沉下脸来,再次挥袖而去,米糕却如影随形,两人在推搡间——便是听到肚子咕咕的响。
谁饿了?
“吃一口,吃一口吧。”
真是要了命了,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淮枝心神大乱,看着这浑沌天地,声音萦绕周围,闻着那挥之不去的甜香,只好从了心里的愿——张嘴一咬,咬住米糕。
“啊!”
下一刻大梦醒来,淮枝睁开眼,见到面前有一个人。
那人身材高大,昏黑的环境里只能看到深深浅浅弯弯绕绕,勾勒出一个熟悉的人来——“万文宣?”
听他应了一声。
“怎么不开灯,我刚刚......”不会是把你当米糕咬了吧?淮枝心中惊疑,不敢当面询问。
在这时身上感到一热,“你受伤了?”万文宣说。
“嗯......嗯。”
“怎么弄的。”
他紧接着就问,和淮枝挨得很近,近得仿若能感受到彼此心跳,迷惘,动荡。淮枝躺在床上,看着几乎要压在身上的人,心想万文宣真是出现在自己面前了吗?“你不是去墨尔本了吗?”是自己在做梦吧,还是说又出现幻觉了。
这时万文宣就仿若他肚子里的那条虫,说:“你晚上没吃药。”
没吃......淮枝心虚了。
“我给你发了很多信息,打你电话也不说明白。你知不知道我会很着急?”
心虚着,他便被质问了。
淮枝才睡醒,累了一晚上,又是警察局又是医院的,根本不知道这会儿几点,是白天还是傍晚,窗帘拉着,外面虽有天光,却仍不知时间。
淮枝不说话,面前的万文宣便伸手捏住了他的脸。
哎。
淮枝惊讶:他怎么会做这样的事,他们.....不是都恪守本分,当着好房东和好租客吗?
便是挣扎起来,想伸手去把床头柜上的灯打开,看清楚面前的人,是否只是自己的一场梦。
可在这时,万文宣却把他的手腕握住,他的手有点凉,好像带着外面风尘仆仆的寒意,淮枝因为长期写作视力不怎么好,被他钳制着,只能看到迷离轮廓。
两三笔,四五笔的勾画出一张俊朗的脸来。
淮枝紧张又害怕,担心对方会发现自己剧烈跳动的脉搏。
听到罪魁祸首说:“你昨天做什么了?”
“我.....和淮子懿去罗克区了。”
“罗克区?”万文宣不解。
淮枝后知后觉他才来澳洲不久,很多地方没去过,便和他解释这地方在哪儿,接着不知道是不是别有用意,和他说这个区有点乱,时不时会发生一些抢劫、跟踪的案子。
万文宣便上道了,说:“你昨天发生意外了?”
淮枝犹疑不决。
成功让另一个人担心起来,紧了握住他手腕的手,说:“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告诉你有什么用,你又帮不了我.......”
“至少我可以——”
万文宣想说他可以告诉淮枝该怎么做,以前淮枝碰到什么事,即便芝麻绿豆大小的,都会知无不言。可淮枝现在却说:“我可以自己解决,我一直以来都有能力做很多事。”
万文宣一时哑然,也皱了眉。
淮枝好像趁势而上:“你不也喜欢这样的人吗,和你旗鼓相当。”
“我没有,”万文宣脱口而出。
淮枝:“我以前总是和你说自己碰到的烦心事,你听了偶尔也会觉得我很小题大做吧?”
打蛇七寸,万文宣解释:“我只是不想让你为一些小事劳心费神。”
淮枝“嗯”了一声。
他想他也知道有些事自己不该那么在意,譬如说忘带家门口的钥匙,要叫开锁的人过来;譬如说走在路上被人问路,却同样不知道那地方在哪——淮枝会纠结、不安、内疚。
他把这些情绪记录下来,告诉万文宣,某程度上,是他喜欢在一段关系里当下位者,营造出自己是弱势的那一方,可以更多的感受到对方的关心与爱。
可惜万文宣和他相反,不能体会他的用意。
或许一般人都不能做到。
淮枝就是个不正常的。
思之于此,淮枝便有些难受了。
他偏头示意万文宣放开自己,想从床上坐起身来,肚子咕咕的响了。万文宣却不答应,身子一压,低头到他肩颈上,“以后别不回我信息。”
“你不是嫌我烦吗,”淮枝轻声说。
“再不会了。”万文宣说,紧接着问他身上哪里受伤了,去医院检查了没。
淮枝逐渐又觉得困,双眼微阖着。万文宣松开他的手腕,手指插进他的指缝,和他十指交握,淮枝被暗示着,也就带着他的手伸向自己身体,告诉他自己哪里伤着了。
两人因为认识很久,对彼此身体都很熟悉,现在淮枝又不怎么清醒,躺在床上,昏昏暖暖,安静缱绻。觉得自己像个暖手贴,本来万文宣的手是冷的,被他带着,过了一会也就热起来。
淮枝的肚子还在咕咕响,万文宣说:“多久没吃东西了?”
“很饿。”他答非所问,在下一刻见到万文宣把灯开了。
俊逸的脸,皮肤很白,淮枝心想果然自己是在做梦,现实里的万文宣因为爱运动,皮肤是小麦色的。而在这时,淮枝想起了刚才自己见到的那个米糕。
化身成一个美少年,好可怜啊,跪在自己身边,要他给他银子。
“吃一口,吃一口吧。”
他又幻听到这一句话。
于是便把手一伸,攥住万文宣的肩膀,扯到自己床上,压上去。
“是你要我这样做的.......”
话一说完,咬了上去。
*
刚下嘴那会儿什么味道都没尝到,过了一会儿才吃到甜味。
淮枝不知过去多久,好像睡过去了,再睁开眼,房间灯是关着的,身边没人。
“没吃药真是......”他确定自己之前是在做梦,草草恢复神智,从床上坐起来,定了心神后穿上拖鞋去洗漱。
之后打开房门,想去找点什么吃的,却在这时听到外面传来开门锁的声。
哪位?
懒洋洋地走过去,急匆匆地跑进来——
和万文宣四目相对。
“还在做梦?”
“又是你吗.....米糕。”
万文宣没想到自己心急如焚从墨尔本赶回来,满心想着和他算账,问他怎么失联了整整两天,蓄势待发——淮枝却奇招百出,说出这两句古怪的话。
一时间、霎时间就有些想笑,“什么?”
接着措手不及被一人贴上来。
淮枝第三次在万文宣的脖子那儿咬了一口:“怎么你这米糕还会开我家的门......我把房子都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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