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很想装作无事发生,但上课的时候淮枝总忍不住看向江临。
对方也存了心思,坐在第一排正中间,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注视过来,似乎要让淮枝看个够,弄得最后,淮枝反成那个不好意思的。
这堂课淮枝讲的无比艰辛。
本来这些课他对着不同的学生讲过十几遍,早就熟能生巧,只是会对别人的提问感到紧张。而偏偏,江临就不停提问,淮枝回答着,不知道是不是表现太差了,他越说话,其他学生的表情就越不自然,甚至惊恐。
“淮老师你还好吗?”有个女生好像忍不住了,举手发问。
“我很好,”淮枝微笑。
该是笑得太僵了,同学们看他的眼神更不对。
不会要收到投诉吧.....淮枝心一紧,连忙说,“大家有什么问题也可以提,刚刚江临问的那个问题,我有解释清楚吗?”
全场肃静,淮枝不自觉地摸向自己的左手,想去抠手腕上的伤疤,又猛然顿住,“我们讲下一个知识点吧。”
“我....我想去厕所!”忽然,刚刚说话那女生站起身来,低着头快步走出去。
“我也去。”
“我也是!”
几乎大半个教室的人都出去了,淮枝呆住,茫然走空讲课的表现已经差到这种地步了?低头看向坐在面前的江临,见他撑着下巴笑吟吟回望自己,本该皱眉,却又心急,因为才一小会儿过去,这位学生缠在手腕的纱布上已经渗出血来。
“我们先暂停一会儿,等那几个同学回来,”淮枝说。
走到江临面前低声问:“你的伤口裂开了吗?”
江临不语。
“我有个认识的医生,把他的联系方式推给你好吗?”
江临摇头。
“别再碰了,让它痊愈吧,好不好?”淮枝踌躇着,蹲下身去与他平视,“伤口疼吗,待会下课我去买止疼药。”
江临张张口,刚要回答,“老师?!”离开教室的同学们却回来了,淮枝心中懊恼,转身对上他们惊疑不定的神色,“人齐了吗?我们继续上课。”走向白板,若无其事地,唯恐他们会从自己的只言片语里看出端倪,之后再没看江临一眼。
这堂课上到晚上十一点,大概是太晚了,他一说下课,同学们就迫不及待地离开。
淮枝看着夹在人群里的江临,很想把他叫住,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锁上补习社的门,走到外面。
昏星暗沉,路灯稀疏,静夜里他独自一人走去火车站,路过了一家药店。
想到江临手腕上的纱布,上面殷红的血。
“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风吹过来,没人能回答他。
淮枝知道自己是过分关心这位学生了,明明他是最不爱多管闲事的,可不知怎的越是在补习社里见到对方,就越是注意到对方的手腕,好像视线被胶水粘在上面了,今天发现手腕上有明显血迹后,更是挪不开眼。
可他又能做什么呢?
淮枝想,他是恶人心肠,没必要当个菩萨。
而今天真是漫长——只见上了火车,回到家,以为能好好休息,却没想到在坐电梯时会突然断电,电梯停了!
淮枝一个人在国外,没有什么是没经历过的,在黑暗中打开手机照明,找到电梯上的紧急通话号码,拨通,发现手机只剩百分之五的电,依旧平静,等待救援。
“嘟、嘟。”
太安静了,他站在电梯里,没有回应,听着这声,好像也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不要紧,应该只是一时走开了......很快就会有人来.....”
安慰着自己,电话在下一瞬因为呼叫时间太久自动挂断。
正要再打一次,却在这时看到一个来电显示出现。
——项云声。
这人怎么会有自己的电话?
淮枝惊讶,捏着手机没动作。
窄小封闭的电梯里回荡着铃声。
有人呼吸变急促,从包里拿出药瓶,吞了一颗药后电话再没响起,转而又去打求救电话。
还是没有被接通,改为打报警电话。
几乎是立即就被接听了,淮枝报出自己的地址和情况。
“附近的警员会在十分钟之内赶来。”接警员说。
好。
淮枝慢慢蹲下身体,觉得这电梯在剧烈晃动,头晕目眩。
与此同时“铃铃铃”的手机又吵不停。
黑暗中屏幕反复亮起,“项云声”三个字冤魂厉鬼似的夺来。
烦躁在这一刻升起。
淮枝把手机往外扔。
好一大声!电梯又晃动!
他完全没发现自己会备注对方的电话号码这事很奇怪,心里只怪罪对方的不识相——挂了电话还要打来。
靠坐在电梯的镜子前,悚然一惊——觉得身后镜子好像是活物,黑暗中不断有东西在背部蠕动,有双手从内伸出,拽住他的肩膀。
嗬啊!他慌忙往前逃,看到手机上项云声的来电显示后,又回到镜子前。
原来是自困一地。
父亲的话不应时地在脑子里响起:“淮枝,为什么你总是这么胆小,要顾虑这么多东西。”
“好,就看你要说什么,”于是被影响了,淮枝改变主意,深吸一口气把手机捡起来,接通。
“你要干什么?”
“淮枝.....”
“说话!”
仅他一人的空间里,手机放在耳边,近几年来没有一次那么清晰地听到项云声声音,好像对方就贴在耳边。
“你到底要干什么?!”淮枝加重语气,可无论怎么询问,手机那头的人都不说清楚,只会念他的名字。
“莫名其妙,”淮枝便把电话一挂,又往外丢——
“淮枝,你是被困在电梯了吗?”有个声音便在这时,渺茫响起。
淮枝一愣,在那瞬间忘了自己已经断了通话,心道项云声终于肯说正事了,但自己脾气也上来,不作回应。
那声音说:“我就在电梯口,已经联系相关人员了,你别怕,他们很快赶到。”
我早打电话报警了,要你来救。淮枝说:“关你什么事,你不是很忙吗,来这儿管我死活?”
“什么....”那声音一停,似乎项云声有些茫然,“你认出我来了?”
“什么认不认出来,你觉得我还会把你给搞混了?!”
“可我之前站在你面前,和你说话......你都......”声音断断续续,听不清楚。
淮枝没必要去细究他在说什么,外面很快传来脚步声,工具敲击的声,一道强光刺入黑暗——紧闭的电梯门被打开。
“先生你有没有事?抱歉,是我们的工作失误!”
外面,工作人员迎上来,警察也赶到。
淮枝茫然看着他们,不得不说是心里一紧——他已经获救,统共也没被困多长时间,继而没害怕到哪里去,如今被所有人注视着,“关怀着”,才是真正紧张。
“我没事....谢谢你们的帮助。”
除开救援人员,淮枝扫向周围,急切地、恐慌地想找到谁。
看不到谁。
不对——刚才和他说话的人呢?不是有人在外面吗?那声音很熟悉,一开始以为是项云声,现在又觉得不是。
怎么只隔着一扇铁门,就听不出来了?
茫然中,淮枝缓慢在心里描绘出对方的身影,不敢去相信,情愿自己还不明真相。
工作人员:“这次纯粹是我们的管理有问题。”
警察:“没事就好,请问能了解一下你的具体信息,方便我们结束这次的出警吗?”
“好.....”
淮枝回答着警察的提问,在报警单上签了自己的名字,不一会儿便和他们告别。
走廊上又剩他一人。
往前几步,站在家门前看向外面,月儿高,望不见,往回看——空荡荡的走廊上静寂无声。
声控灯灭了。
淮枝忽然便想起自己的手机,想找方才的通话记录。
可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
于是静默一会儿,回到电梯前,按下了下行的键。
电梯的门被打开,里面黄黄的灯光打过来,淮枝看到正对面镜子里的自己——还是空空一人,诡异感却扑面而来。
“刚才.....是有人在外面和我说话吧?”
“我听到人声了。”
“项云声不是还打电话来了吗?”
他喃喃自语,看着镜子里孤零零的自己,回到家门前,将门打开。
里面一片黑暗,无声无息间,淮枝觉得自己好像还没从电梯里出来,过去和现实混淆,分不清真假。
而没等他感受太久,几米外又传来窸窣脚步声,有谁出来了,把屋子里的灯打开。
淮枝来不及把鞋子脱了,往前快步,在下一刻撞见拿着水杯、穿着睡衣从房间里出来的租客。
唉,冤家终于来了,却也好像迟了。
因为淮枝脱口而出“万文宣.....”愤怒在下一刻出现。
“你回来了?”这人向他看来,“今天回来这么晚,是要加班吗?”
“不加班。”淮枝几乎是牙缝里挤出字来。
“你怎么了?”万文宣没察觉到他的情绪,往厨房走去。
打开水龙头,用烧壶烧水。
轰轰声机器运作的噪音,使得另一人愈发躁郁:“我刚才被困在电梯里了。”
“多长时间?”终于见到万文宣皱了眉,“是公寓的物业把你救出来的吗?”
淮枝不说话。
万文宣便复问:“是物业把你救出来的?报警了没?”
“报警了。”
“那就好.....”
“不好!”淮枝立刻发作。
不知道万文宣哪里说错,淮枝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明明和对方只是普通关系不是吗?但为什么一想到自己方才被困电梯,对方一无所知,就怒不可遏。
如今和他说出遭遇了,还是不舒服。
好像觉得俩人.....俩人的关系,不该只此而已!
“电梯故障这种事以前发生过吗?刚才有人和你一起在电梯里吗?”万文宣发现他的不对劲,转身从厨房柜子里拿出一个杯子,“要不要喝点水?”
淮枝摇头、摇头,通通不回答,只问:“刚才你在外面吗?”
“什么?”
“你什么时候回家的?”
“五点多吧,有什么问题?”
“没有......再出门吗.......”
“没有。”
好清白的万文宣,好不清白的淮枝,后者终于平静,开始一种不可言说的沉默。
水也烧开了,烧水壶发出“啪嗒”一声响。
淮枝走去换上自己的拖鞋。
万文宣看不到他的动作,扬声问:“被困在电梯里,害怕吗?”
“不怕,我很擅长等待。”淮枝头也不抬地回。
因为过去的你一直在等我的消息?
因为过去的我无数次等待男朋友发来的消息。
两人默契抬眸,撞进彼此眼里。
移开视线。
惯的他,欺负另一个他;想骂他,还是心疼的自己。
你瞒我瞒,好不舍得。
淮枝:“刚才我打了很久的求救电话。”
万文宣:“下次可以试着打给我。”
“不。”
万文宣:“明天我下班很早,可以来接你。”
淮枝:“明天周日,我不上班。”
巴不得去拒绝,去伤害,得逞后走进房间,报应是心神不宁、辗转反侧一个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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