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门紧闭,陈鄞跟小厮坐在石桌前正百无聊赖,忽然院墙外一阵熟悉的银铃似的笑声传来,他正准备上前拉开门扉,却见大门倏地被人推开,打打闹闹进来两人,不是陈婠跟枝枝是谁。
“七妹,你回来了。”
“二哥,我一看竹子上栓的那驴子,就知道是你跟采玉,”陈婠几步蹦至他身前,“不过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了?”陈鄞小心扶住她的手臂,责怪道:“小心,多大的人了,还这么毛毛躁躁的。”
“二郎晌午就过来了,可等了你们有大半日了。”
王氏端了壶茶出来笑盈盈答道。
枝枝赶紧将东西放了过来沏茶,采玉努努嘴嬉皮笑脸跟在枝枝身后也跟着忙活起来。
陈鄞已经听王氏说了她们去榕叶镇卖帕子看大夫的事情,这时见枝枝放下的大包小包,虽然心知定是换了不少银钱,可是心里还是有些不悦,他的妹妹,嫁到别人家竟然如此辛苦。
王氏也知她们兄妹定是有话要说,便说去看王叔将地方留给了她们兄妹。
“二哥,你怎么来了?二嫂肚子该很大了吧?”
“嗯,快过年了,娘有些担心,让给你送点年货过来。”
他这话说得委婉,其实是因为姚氏听说王保摔断了腿,担心杨家没有食物过冬,特意让他送些吃食过来,没想到听王氏说陈婠怀孕了。
他心中有气,说话就有些不客气,“七妹,你现在是有身子的人,怎么还去镇上那么远的地方?万一磕着碰着可怎生是好?”
陈婠听他语气不对,赶紧解释,“不是的,二哥,你想哪里去了!”
为了不让他担心,从送了杨靖回来,到王保采药摔断腿,她不得已才跟着王氏学了刺绣拿去镇子上卖,桩桩件件的她将这些日子的经历一一说了,只听得陈鄞眉头深锁,“你为什么不回家来?难道我们还会饿着你不成?”
“二哥,我自己便罢了,婆母王叔小姑都是需要人照顾的,我不可能抛下他们自己回娘家,也不可能让你们来替我承担啊。”
“那又如何?”
陈鄞有些不服气,虽然不是很有底气,但他还是说道:“你是我妹妹,我们是一母同胞的亲人,有什么难处二哥定努力帮你解决。”
陈婠心中明白,可想是一回事,做是另外一回事,如今祝氏怀着孕,姚氏忙都忙不过来,她再回去只会是添乱,可这话不能跟陈鄞说呀。
她微笑着扯了扯他的衣袖,撒娇,“二哥,你不用担心我,我自己有分寸的,我们现在有了门路,你还带了这么多吃食过来,生计不成问题,你放心吧。”
“什么门路?就靠卖绣品?”陈鄞无奈,“你到底身怀有孕,还是要多休息着。”
祝氏自发现有了身孕,整日病恹恹的没有胃口,吃饭都是姚氏送到床前,自家妹子却要自食其力,陈鄞心中说不出来的滋味。
陈婠跟个没事儿人似的兀自转了一圈,“二哥你看我,好着呐,除了偶尔犯点恶心其他都没什么,而且我们这次买了许多布,以后没事儿我也不会去镇上,等做好了跑腿都是枝枝去,你就放心吧。”
陈鄞还待再说,陈婠知道这样说下去没个完的,索性转移话题,他知小妹性子,遂也不再劝,两人又说了会儿话,陈鄞看天色不早就准备告辞了。
“对了,差点忘了最重要的事,”陈鄞自袖中掏出一封书信,努努嘴递给陈婠,“退之给你的。”
“夫君有信?二哥你怎么不早说,现在才给我。”
陈婠迫不及待接过信,本想直接撕开看看,但是看陈鄞笑得不怀好意,她将信一折揣进怀里。
哼,不急这一时片刻,等会儿再看!
陈鄞哪里看不出来自家妹子的心事,明明想看得不行,偏偏碍于他在场,还要故作不慌不忙,他不是那等不知事的人,既然东西已经带到,就准备回红枫镇了。
陈婠看天色不早,本想留他一晚,但想着临近年节,家里事情也多,祝氏又起不得床,不能久留,遂起身送他们出门。
陈婠将陈鄞送至村头,才往回走一会儿,就听见身后想起了驴叫声,她回头,陈鄞正赶回来。
“七妹,我差点忘了,大哥托人带信说过段日子可能会回老家一趟,然后再上京述职,到时候你可以写封信让他带给退之。”
“当真?大哥要去京城了?”其实之前听说他考核结果的时候陈婠就听陈彦许有此猜测,不过这会儿尘埃落定还是十分惊喜。
陈鄞点头,话已带到,天色不早了,他再不敢停留,采玉得了指示,扬起鞭子催促着驴子就上路了。
*
晚饭陈婠只匆匆扒了几口,就说还有事先回了房间。
她坐在从前杨靖看书习字的桌案前,将怀中的两封书信拿了出来,其中一封很薄,另外一封略厚,想来里面还有东西,两封信看着都皱巴巴的,料想杨靖是绝对不可能有此疏忽,应该是在马驿被压了一段时日了。
大周每个行省市镇都有专门的马驿,是为传信所用,官方信件有特殊羽毛标记,马驿的人自不敢怠慢,都是一路加急传送,但是普通书信就没有这种待遇了,邮送时间长不说,遗失也是常有的事。
杨靖去到京城赶考,是要去学工所报道的,所以他就托人将信混在学工所给书院的回执中寄回来,这样遗失的可能性小很多,不过这也导致信件兜兜转转才到了陈鄞手上。
等他给陈婠送过来,时间就要得更久了。
封皮上的“吾妻七娘亲启”已经有些皱巴,陈婠伸手将它细细抚平,这才先拆了那封薄的,里面只一张信笺,寥寥数语报平安,那时候应该还在船上,她很快就看完了。
第二封信比前一封写得长一点,说了些京中趣闻,他在何处安顿,然后他估计等她们收到信可能已经快到年底了,提前祝她们冬日安康,事事顺遂。
信里除了报平安跟日常见闻,几乎没说其他任何事情,字体还是端直方正一丝不苟,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但不知为何,陈婠看了一遍又一遍,她想像会像话本子中那样出现什么藏头诗之类的暗示告白,到底是失望了。
平日里跟夜半私语时的他,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人。
不过陈婠很快就想通了,这信是混在给书院的信函中的,她能不能收到还两说,若是有些话被人瞧了去,岂不是贻笑大方。
那也不是他了,就这样也好。
自我说服了之后,她开始着手铺纸磨墨写回信,跟杨靖的惜字如金不一样,她有好多话想说,毕竟他们通信不容易,特别是她这边想寄出去,像她大哥去京城的这种机会,那是少之又少的。
她先是将自他走后家里发生的大事小事都一口气写了出来。
可是一个时辰之后,看着眼前厚厚的一沓信笺,她扶着酸胀的手肘有些犹豫。
他会有时间细细去读这些小事么?会不会影响他备考?若是惹得他担心家里该怎么办?
......
反正事情都已经解决了,上次那件莲蓬衣已经让她们这个冬天都不用担忧,万春楼的绣活儿也接了下来,王叔跟王氏吃了药身体一日好过一日,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这些事情就不给他说了吧?
陈婠将这一沓信纸靠近油灯,犹豫了几瞬,终究还是有些不舍,索性收回了手将这沓纸折好,把它压在了书架的最下面,然后再提笔重新书写。
这一次只挑了几件事。
王氏的绣功得到大家的一致夸赞,王叔开的荒地已经有了收成,敏敏跟枝枝也在跟着王氏学针线等等,然后告诉他家里一切都好,让他不要担心。
信的最后她一改之前轻松的语气,郑重其事的告诉了他她怀孕了这件事,并且她为他们取了个小名——团团圆圆,正式的名字就交给他这个父亲来取了。
写完了之后,陈婠读过并无不妥,将它小心翼翼地吹干,然后折进了信封里面。
“咚。”
“咚咚。”
枝枝晚上过来都是直接先喊的,先敲门肯定不是她,这么晚了难道是王氏?
陈婠起身打开门,果不其然,是王氏端了一碗红糖鸡蛋过来。
“七娘,我看你今晚上没吃什么东西,可是胃口不佳?看你房间灯还亮着,我给你窝了个鸡蛋,你再用点?”
陈婠想起晚膳时确实是为了回来看信只囫囵扒了几口饭,没想到王氏看在眼里,她一时又是感动又是羞赧。
“还真有点饿了,谢谢你,母亲。”
“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
王氏说完,就准备出门去,没想到陈婠叫住了她,“母亲,我给夫君写了封信准备托人带过去,你有什么要跟夫君说的没?”
“寄信?”王氏诧异,随即反应过来,“也没什么要特别交代的,该说的他出发那天我都说完了,你让他好好考试就行。”
陈婠眨巴下眼睛,“没有了吗?”
王氏点头,“嗯,靖儿打小就有分寸,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你看着写吧。”
“那好吧。”
陈婠吃完宵夜,王氏将碗带了出去,临走时顺手将门给带了上,陈婠摊开信纸,又在后面补充了一句:母亲十分想念你,叮嘱考试虽重,但千万保重身体。
待墨迹干透,她将信纸重新装进了信封之中。
似觉不够,她又将上次在路上拣的红叶找了出来也放了进去,装好后重新压在箱底。
等大哥回来,就回娘家一趟,把这信带过去。
夫君知道她怀孕了,也不知是什么模样,该是欢喜的吧?
陈婠怀着期待的心情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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