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院出来,齐韫晾了戴书远两天,正巧赶上周末,本着劳动者有休息的权利原则,让故意不回戴书远微信这件事变得不那么心虚,不过她也确确实实忙活着八卦了件正事儿,比如意外了解了戴书远到底是个怎么样的神经病。
此时的齐韫围着啤酒批发商赠送的围裙,正坐在店里无所事事。钟望店内生意惨淡,到了深秋,连只苍蝇都看不见。
“真的望仔,咱回头是岸吧?”齐韫两手拄着下颌,胳膊肘搭在桌上,目光呆滞,看钟望像个老大爷似的翘着二郎腿听收音机。
“上哪个岸啊?”
“当然是钟大夫的黄金岸啊!”齐韫突然来了精神,拖着塑料凳蹭到钟望面前,说:“冀哥没给你介绍个大活儿吗?”
钟望本来半眯着的眼突然睁开嘲讽模式全开的说:“我说齐大律师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叫你上店里帮忙你就来,原来是另有所图啊。”
齐韫双手合十,语气诚恳的说:“实不相瞒,最近接这客户实在难搞,还请钟师傅授我真经!”
“谁啊?”
齐韫右手举着手机,左手托在下面,恭敬得像在供一块迷你牌位,手机屏上现出一张戴书远的杂志硬照。
钟望起身扫了一眼,没什么反应的又瘫回了椅背。
“什么意思啊?”齐韫用脚踹他。
“不认识。”
“你装吧你!前两天冀哥亲口跟我说的戴书远找你看病!还是不是朋友了!”齐韫惯会见微知著,医院那天她从钟冀的三言两语里猜测戴书远绝不是第一次见钟望。
“找我看病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是他脑残粉?”
“他是我客户!”
钟望明显不信:“什么客户?”
齐韫把戴书远的微信举在钟望面前激动道:“写遗嘱的客户!”
钟望闻声又坐了起来,叹口气无奈地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虽然他是个脑子有点毛病的患者,但同时也是我目前手里最优质的客户,我当然要为了客户满意度提供最贴心的服务!我——”
“说点我能听懂的。”钟望无情打断正在升华的齐韫。
齐韫“啧”了一声说:“这不是收人钱财替人消灾,吃人嘴短拿人手短么,这人拿钱倒是挺大方,但是沟通起来有点费劲儿,跟正常人不太一样,而且我这签的风险代理,我得保证后期圆满完成任务才好收钱啊!”
“重点。”
“这人怎么才能顺毛?”
钟望觉得不光戴书远有病,齐韫也有点毛病,但仔细想来这也确实不能怪齐韫。
作为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发小,他就是齐韫肚子里的一条虫,知道她生来性格敏感,凡事爱多想,尤其会察言观色,别人一丁点的情绪在她这里都会被放大。
当然,这也算是她作为律师的一项天赋,毕竟从细微处分析当事人的情绪更有助于她及时选择变换各种沟通方式。
而碰上戴书远,可以说是齐韫职业生涯中的劫数。
钟冀刚当上经纪人那会儿,在公司没底薪,整天混迹在各大高校抓人,美其名曰“星探”,实际上就是个市场开发,还是个不能预见结果风险巨大的市场开发。
好不容易开发出来个戴书远,干的第一件事儿却是把人往钟望这儿带。
十年前钟望第一次见戴书远的时候他还是个没毕业的大学生,而钟望自己也只是个刚从国外进修回来的研究生,戴书远是他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病人。
他见戴书远的第一面只觉得戴书远精致得像个艺术品,而在第一次催眠治疗结束之后,他才发现戴书远只不过是个廉价人偶,内里塞满了被脏污黑水侵泡过的腐旧棉花。
过往的成长经历让戴书远在情感的感知和表达方面都有很大的问题,但好在他并不是天生如此,经过不间断的治疗,也让钟家两兄弟看到了点生的希望,只是没想到十年后的今天,戴书远依旧离生那么远。
齐韫这种程度的察言观色,碰上戴书远,只会让她觉得自己做什么说什么都不能得到相应的反馈,这么多天的交流纯属瞎子摸象,一步一个坑,愁得齐韫头发都多掉了两根。
齐韫的微信“叮铃”响起,又是戴书远。
DSY:[人找到了吗?]
齐韫不禁苦笑,虽然但是,这人真的不会寒暄客套,活该没朋友。齐韫翻着聊天记录再往上,是她这两天的已读不回。
DSY:[钟冀算是我最好的朋友,但遗赠份额不是他的。]
DSY:[你们的关系我已经听说。]
DSY:[我认为金钱买得到时间,至少在我的从业范围内是这样。]
DSY:[娱乐圈的周六周日不叫加班。]
齐韫感到一阵窒息,她把手机怼在钟望眼前,表情痛楚。
钟望推开她的手,颇有些认真的说:“他说什么就按照字面意思理解,不需要猜测语言情绪,还有,”钟望看着门外的夕阳,“多关注他给他正面积极的反馈,他需要的是关心和在乎,像你这样已读不回的忽视,永远顺不了毛。”
齐韫是个好学生,学以致用,为了剩下的五十万,她当机立断拨了个语音电话回去,语气十分谄媚:“戴先生?不知您是否有时间,那个孩子我已经找到了,您屈尊跟我一道去看看?哎哟,若城您路不熟吧?我去接您?”
戴书远:“好的。”
齐韫一脸吃了苍蝇似的表情挂了电话,钟望看她苦着一张脸,总觉得她理解的有点偏差。
托戴书远的福,自诩天塌了也不加班的齐韫在周日主动加了个班。她开着自己的小破车,戴书远坐在副驾驶后面,自然得齐韫都以为自己其实是个出租车司机。
齐韫一路跟着导航穿梭在窄巷里,路边的煎饼摊儿传来一股不怎么健康的油脂味道。
安宁住在城中村,周边高耸的住宅商厦把这条没能翻新的窄街围得严严实实,一天当中的日照时间都不足一小时,齐韫皱着眉,无意中抬头透过后视镜睨见戴书远,依旧是四平八稳,甚至让人觉得他对这场面很习以为常。
车子老牛拉车似的又开了五分钟,终于被前面丁字路口处乱堆乱放的破烂货物堵得动弹不得,齐韫拉开车窗冲着街边一位老大爷问路:“大爷您好!请问安宁家怎么走啊?”
这种地方街里街坊离得近,谁家炒什么菜都能闻着味儿,随便问一个就都知道左邻右舍谁是谁。
大爷坐在老式理发店门口的石墩儿上,手里拿着刮刀在皮面上反复摩擦,闻声回说:“安家?往里再走个50米,左边拐弯儿第一家就是了。”
齐韫道了谢,只好把车熄了火,二人一路顺着一闪一闪的街灯往前走,没听见老爷子在身后的一声叹息:“命苦哦……”
齐韫举着手机东张西望了几下,终于等到蓝色箭头和目的地交会重合,但她还没来得及跟戴书远知会一下,就被一声“砰”的玻璃碎裂声震了一个激灵。
齐韫双手抱着头,手背被玻璃碎片划出的口子正渗着血,她在惊悸不安中发现戴书远不知何时已经从她身后阔步跑进了单元门。
安宁家住在这单元的一楼西户,对门东户的女主人趿着拖鞋推门出来,嘴里大声嚷着:“还让不让人过一天消停日子了!三天两头的发疯!爷们儿作死了又换老子娘作!全家一起赶着投胎呐?!”
左邻右舍都被这声音吸引而来,正你一言我一语:“别是又要出人命吧?”
“叫救护车了嘛?!”
“哎哟!小伙子别砸啦,那门是砸不开的嘛!”
齐韫被拥挤的人群撞了一下,在熙攘吵闹中,她感觉脚底踩到了件硬物。
夜幕降临,昏暗的灯光只能映出那长方形四角,齐韫弯身捡起凑近了看,那打破窗户的“罪魁祸首”被裱着框,玻璃挡板已经碎了,红色的奖状上印着安宁的名字,在昏黄的灯光下刺伤了齐韫的眼睛,她想起安宁毫无生机的侧脸,声音细微地说:“我知道了,我不会再撒谎了。”
“姑娘你快去劝劝他,那门咋能砸的开嘛!”齐韫被一旁看热闹的大妈提醒,才发现戴书远还在里面奋力砸门,她拨开人群冲进单元门,戴书远的拳头血肉模糊,他像个被噩梦魇住的失智者,对着一扇外开门疯狂向内砸。
齐韫上前拉住戴书远的胳膊,被戴书远挣扎着怼了一肘,她忍痛大喊:“别犯病了!这外开门!警察马上就来了!”
戴书远双目通红,大口喘着粗气,他回首瞪着齐韫,在警笛和救护车的交替轰鸣中,戴书远终于卸了力。
齐韫三天之内进两次医院,这第二次还是跟公安一起。戴书远手伤得不轻,齐韫作为报警人,拿着律师证件在医院做完了询问笔录,戴书远的伤还没处理完,她抽空问了一句办案民警:“人怎么样了?”
民警把笔插进口袋叹了口气,另一个说:“大人铁了心要死,喝的百草枯,没救回来,小的——”他顿了一下才接着说:“新伤加旧伤的,又被砸了头,具体的还得等从手术室出来再看,也不知道这亲妈怎么下得去手。”
齐韫脑子浑噩得道了谢,回到处置室发现门口挤了一堆人拿着手机小声嘀咕着,还对着屋内指指点点,像在看动物园的猴子。
齐韫被这场面感染,也拿出手机,热搜第一位挂着戴书远的大名,带的话题也令她不解。
#戴书远大学美术系#
#戴书远为艺术献身#
#戴书远#
#裸/模#
……
齐韫拿手机的手忽然垂在身侧,合着那园里的猴子竟是戴书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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