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上从一日两顿的红薯粗面到一日一顿掺杂野草的野菜和树皮,再没其他东西。
白馒头、白米饭,更是我们见都没见过的好东西。
干旱贫瘠的土地长不出可以饱腹的食物,饥饿可以让一个体面的人抛弃尊严。
整齐的衣衫慢慢干皱,柔顺的衣裳开始有了补丁,乌黑的头发也有了无法整理的杂乱。
心里的土地缺失了精心呵护,只剩下唯一一处用心照料的归处。
阿娘把所有的爱都给了我。
好在后来下了一场雨,这意味着大旱结束了。
虽然没什么吃的,但只要挨过这个冬天,等到春天来了,地上会重新长出野菜。
很快就会好的。
天气好冷,但阿娘怀里很暖。
「别担心,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
饥饿让人生出幻想,幻想能给予人希望。
「阿娘,等我长大了,我会挣很多钱,给你买白面馒头和白米饭吃。」
「好,阿娘等着你长大,长大给阿娘买白面馒头和白米饭吃。」
「到时候我们每顿都有白馒头,白米饭,还有吃不完的红薯。」
「茅草这么厉害,顿顿都有白馒头,白米饭呢!」
「我还要给家里买鸡鸭鹅,还有大黄牛,这样我们就不用去那么远的山上种地了。」
「等鸡鸭鹅下了蛋,留着给茅草吃,茅草吃了身体健健康康的,再也不生病。」
「不,留给阿娘吃,阿娘吃了身体健健康康的,不会生病。」
「哈哈哈,好,我们娘俩都健健康康的,都不生病。」
干旱熬过去了,但一场再寻常不过的秋雨,让阿娘卧在床上再也起不来。
起初我们都以为这只是一场普通的风寒。
可姜汤喝了半个多月,阿娘还是没有好转。
我有些害怕,阿娘伸手替我擦掉脸上的泪,「别怕,阿娘吃了饭,就会慢慢好起来的。」
村里的大娘婶子轮番端来治风寒的偏方汤药,一碗接着一碗,阿娘的病却日益加重。
阿娘的身子日益消瘦苍白,晚上连觉都睡不利索,整夜整夜地咳。
不能再这样熬下去了。
我停掉阿娘吃的所有偏方汤药,把家里存的钱全都找出来,跑到六婶家。
六叔六婶把地里的活都停了,孩子和家里的牛羊全交给婆婆,赶着驴车带着我和阿娘去求医治病。
听说青州城最好的大夫在回春馆,再难治的病到了那儿,不消几日全都痊愈。
只是这样传神的医术,费用自然是不低的。
纷飞细雪中,我又一次被回春馆的人拦在门外。
「滚滚滚,没钱就去筹钱,在我门前哭嚎什么?」
我扒着那人的胳膊,死死不愿松手,「求求您,先救我阿娘吧,钱不够我会去筹钱的,先给我阿娘看看病吧,她病得很重。」
「来回春馆的人哪个不是病得快死了?要是每个来看病的人都先看病再给钱,回春馆早关门了!」
六婶架着驴车,在我身后喊道,「她六叔已经回去筹钱了,您就通融一下,让娃她娘先进去,这大雪天的,在外面冻着病不是更重了吗?她六叔马上就来了。」
堵门的男人怒目圆睁,「我说最后一遍,没钱就去筹钱,有钱再来看病!」
说完,男人把我推倒在地,嘴里骂骂咧咧:「没说不给看病,问题是你们没钱来看什么病?还在我门前撒泼,这不是毁我回春馆的声誉吗,真晦气。」
说着,男人用力拂去身上的细雪,对着看热闹的众人赔笑作揖。
「各位可都看见了,我可没刁难她们啊,是她们没钱想要硬闯,各位都给我做个见证。」
我没了办法。
六叔回村筹钱还没回来,六婶爬上驴车,掀开自己的衣衫替阿娘遮挡风雪。
回春馆门旁有块木板,我捡起来,用袖子擦掉覆盖在上面的一层细雪。
心一横,咬破手指,在木板上工工整整地写上四个大字。
卖身救母!
再凛冽的风雪也没能阻挡爱看热闹的心。
眼见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却没有一个人上前,我跪伏在地主动推销自己。
「我会干活,还识字,哪位贵人若是买下我,定不会赔本。」
一位妇人拨开众人,上下打量着我。
「女孩?」
我抬头看她,点点头。
她脸上立马堆满了笑,伸手把我拉起来,「好,我买了。」
妇人很是爽快,问清楚回春馆救我阿娘需要多少钱后,掏出半块银锭放在我手里。
我把钱交给六婶,「六婶,以后我阿娘就拜托你们了。我会永远记得你们大恩大德的。」
临走时,我对着那辆驴车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就跟着那位妇人走了。
我当时只想着能有钱给阿娘治病,没听清什么园子不园子的。
等到我被带到一个大园子时,我才知道那是哪里。
自此,一入娼门深似海,再也没有回头路。
九岁那年,我把自己卖给了春仪园。
卖身的钱,被我小心翼翼地包在破旧麻布里,交给了六婶。
这个钱,能治好我阿娘身上的病。
夜里不会再一直咳,而是能睡个安稳觉。
身上不会没有力气一直躺在床上,而是健健康康的,能跑能跳的。
我喜欢身体康健的阿娘。
我害怕阿娘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
药馆门前,拉我起来的女人对我说:
只有钱才是最重要的。
她说,有了钱阿娘的病会治好,而她会带我去挣更多的钱。
这样以后我可以给阿娘更好的生活。
以后我们都有饭吃。
不是一天一顿,不见一粒米,上面浮几片菜叶的清水菜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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