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廊上的风突然停了，走马灯的转动也慢了下来。
月光洒在两人身上，将她们的影子融在一起。
洛梅儿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与青若的心跳渐渐重合，一声，又一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敲出最动听的旋律。
她没有回答，只是踮起脚尖，轻轻吻上了青若眼角的那颗痣。
浅蓝的狐火突然在两人周身炸开，却温柔得像春天的柳絮，将她们紧紧裹在中央。
远处昆墟阁的灯火还在闪烁，或许还在暗处窥伺，但此刻，洛梅儿的眼里只有青若深紫色的眼眸，和那与她重合的心跳。
往后的几日，青若开始指导洛梅儿修习 “归元九式”。
练术的场地选在屋后的桃林，此时正值花期，粉白的花瓣簌簌飘落，沾在两人的发间衣上，像撒了把碎雪。
青若穿着黑色劲装，长发用同色发带束起，露出光洁的额头，比平日里更多了几分利落。她握着洛梅儿的手腕，引导着辉白魂气在经脉中流转，指尖的温度透过布料传来，稳定得让人安心。
“‘归元九式’讲究的不是压制，是凝练。”
青若的声音混着风声穿过桃林。
“如苏之那般剥离七情，反使魂力失了凭依。你要记着，天地万灵皆可化力，关键在于如何聚气归元。”
洛梅儿的指尖泛着淡淡的白光，随着青若的引导在空中画出繁复的轨迹。她能感觉到魂力顺着气流的脉络游走，时而如溪涧穿石，时而如云海翻涌。
每当她的魂力出现滞涩，青若的浅蓝狐火就会及时缠上来，像精准的罗盘，将涣散的力量重新聚敛。
“第一式‘引气’，需得通彻经脉。”
青若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带着月魂草的清冽。
“专注时的纯粹念力，便是最好的引信。”
洛梅儿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初遇沈墨芊的场景。
玄青色的身影站在桃花坞的石阶上，将那支有缺口的木簪插进她的发间，指尖的力道沉稳而专注。魂力随着这记忆泛起温润的涟漪，在她掌心凝成小小的光球，光球里甚至能看到模糊的桃花影子在气流中沉浮。
“很好。” 青若的指尖在她腕间轻轻一按，“第二式‘纳灵’，要学会吞吐天地之气……”
日子就在这样的修习中悄然流逝。
从 “引气” 到 “凝丹”，洛梅儿的进境快得惊人，青若说这是因为她的魂息本就与苏之的魂力同源，一旦找对法门，便能如水归渠。
可当练到第八式 “破妄” 时，阻碍突然出现了。
这一式要求修习者勘破虚妄幻象，将杂念在魂力中炼化。青若为她布下结界，浅蓝的狐火在桃林周围织成密网，防止魂力失控伤及无辜。
“凝神静气。”
青若的手按在她的肩上，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渗进来。
“无论见何景象，切记守心定念。我就在此处护法。”
洛梅儿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眼。
辉白魂气在她周身盘旋，渐渐凝成一面水镜。镜中先是映出奎狰狞的狼影，接着是沈墨芊流血的胸口，最后画面一转，竟出现了仙帝的宫殿。
高高的白玉阶上，苏之穿着囚服跪在中央，白衣上沾满了血迹。仙帝坐在宝座上，手里把玩着半枚银环，语气冰冷得像淬了毒：
“你以为护住奎，护住沈墨芊，就能改变什么？混沌气的秘辛一日不呈出，你就一日别想离开这锁仙塔。”
苏之没有说话，只是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望向宫殿的穹顶，那里的琉璃瓦在阳光下泛着刺目的光。
洛梅儿突然注意到，她的发髻散乱，发间少了那支常用的玉兰簪。那支簪子，后来出现在了沈墨芊的梳妆盒里。
“苏之！”
洛梅儿失声喊道，魂力突然剧烈翻涌。
她看着仙帝挥了挥手，几道金光射向苏之的琵琶骨，看着她闷哼一声，额头渗出冷汗，看着她始终挺直的脊梁，像株宁折不弯的青松。
这些画面如此真实，真实得让她几乎窒息。
原来苏之当年不仅要封印奎，还要承受这样的囚禁之苦；原来沈墨芊偷藏的神识，是从锁仙塔里一点一点拼凑出来的......
“洛梅儿！收神,此乃心魔所化！”
青若的声音带着焦急，浅蓝狐火瞬间缠上她的手腕。
可洛梅儿已经听不进去了。
水镜中的画面还在继续，她看到苏之在塔中用鲜血画阵，看到她将最后的神识封进锁神玉，看到她望着东方的方向。
轻轻说了句 “对不起”。
“啊 ——！”
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桃林，洛梅儿周身的辉白魂气突然暴涨，带着毁灭般的力量冲向四周。
青若的狐火结界瞬间被撕裂，粉白的桃花瓣在气浪中化为齑粉，桃树的枝干发出痛苦的呻吟，纷纷断裂倒地。
洛梅儿嘶吼着，魂力在她周身凝成巨大的光团，光团里交织着苏之的悲鸣与她的愤怒，“他们凭什么如此待她！凭什么！”
青若被气浪掀飞出去，撞在一棵桃树上，喉头涌上腥甜。
她看着洛梅儿被失控的魂力包裹，像颗即将爆炸的星辰，深紫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决绝。
“洛梅儿，观我气脉！”
她猛地站起身，不顾嘴角的血迹，再次扑向光团。
这一次，她没有用狐火压制，而是将自己的魂力注入其中，任由那狂暴的力量撕扯着经脉。
“你曾允诺与我同修，需信己信我。”
青若的声音穿透魂力的轰鸣，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此刻正是勘破心魔之时！”
光团中的洛梅儿身体一僵。
她看着青若的浅蓝魂气与自己的辉白魂气纠缠，看着对方因承受不住压力而苍白的脸，看着那双深紫色眸子里始终未变的笃定，识海的剧痛突然减轻了几分。
“青若……”
她喃喃道，魂力的狂暴渐渐平息。
青若趁机上前，一把将她抱进怀里，浅蓝狐火在两人周身凝成密不透风的结界。
“无妨了。”
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喘息，却异常坚定。
洛梅儿靠在她的胸口，听着那熟悉的心跳，眼泪终于忍不住滑落。她刚才看到的，或许不只是幻象，还有苏之深埋的记忆碎片。
那些被疼痛和不甘包裹的碎片，此刻正透过她的眼泪，一点点释放出来。
桃林里一片狼藉，断枝残叶散落一地，只有几朵幸存的桃花，还在风中摇摇欲坠。
青若轻轻拍着洛梅儿的背，指尖的狐火温柔地舔舐着她紊乱的魂力，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兽。
“抱歉……” 洛梅儿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又失控了。”
“非你之过。” 青若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是我操之过急。第八式本就该筑基更稳再练。”
她扶着洛梅儿站起身，目光扫过满地狼藉，眉头微微蹙起。
“此处已不宜修习，我们回去。”
两人刚走到门口，就见一个降灾阁的暗卫候在那里，神色凝重地递上一封卷轴：“青丘妖王，昆墟阁的人送来了这个，说是给洛姑娘的决议书。”
青若接过卷轴，入手沉甸甸的。卷轴的封皮上印着昆墟阁的鎏金印记，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她展开卷轴，目光越读越冷，深紫色的眸子里渐渐覆上冰霜。
“怎么了？”
洛梅儿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凑过去一看，瞳孔骤然收缩。
决议书上的字迹铁画银钩，写得清清楚楚：洛梅儿身为降灾阁弟子，身负苏之魂片，却在魂会试炼中失控伤人，实属大逆不道。限三日内前往昆墟阁受罚，或交出降灾阁秘录以赎其罪，否则将联合众仙家，踏平降灾阁。
“他们这是在逼我们。”
青若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将卷轴紧紧攥在手里，指节泛白。
“交出秘录，就等于交出所有降灾阁弟子的性命；前往受罚，他们定会趁机夺取你的魂片。”
洛梅儿的指尖微微颤抖，她看着决议书上 “踏平降灾阁” 几个字，突然想起沈墨芊胸口的伤，想起那些被她失控的魂力所伤的仙家，心脏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
“或许…… 我该去一趟。”
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疲惫。
“毕竟人是我伤的，这事总要给个交代。”
“不可！”
青若立刻打断她，深紫色的眸子里满是反对。
“你以为昆墟阁会论法讲理？他们要的从来不是交代，是苏之的秘辛，是能掌控混沌气的力量！”
她握住洛梅儿的手，指尖因用力而微微颤抖，“你忘了沈墨芊的嘱托？忘了锁神玉的功用？他们一旦得手你的魂片，后果不堪设想！”
洛梅儿看着青若焦急的脸，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她知道青若说的是对的，可昆墟阁的决议书就像悬在头顶的利剑，让她片刻不得安宁。
“那我们该如何？” 她轻声问，声音里带着一丝茫然。
青若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降灾阁的暗卫已经在四周布防，青丘的军队也随时可以支援。我们还有三天时间，总能想到对策。”
她的目光落在洛梅儿心口的锁神玉上，那里的暖白色微光透过衣襟隐隐透出。
“何况，我们还有它。”
洛梅儿低头看着手腕上的腕链，突然想起沈墨芊说过的话：
“等你能完全掌控苏之的魂力，这块玉也就没用了。”
或许，她该试着去面对那些深埋的记忆，去真正理解苏之的选择，而不是一味地逃避。
“青若。” 洛梅儿抬起头，目光变得异常坚定，“我们继续练‘归元九式’吧。”
青若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深紫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欣慰：
“你想……”
“我想精进。”
洛梅儿的声音清晰而有力。
“不是为了逃避，也不是为了对抗，是为了能护住该护之人，是为了能真正掌控自身的力量。”
她握住青若的手，指尖的辉白魂气与对方的浅蓝狐火交织在一起，形成一道稳定的光纹。
“这一次，我不会再失控了。”
青若看着她眼中的坚定，突然笑了，眼角的那颗痣在阳光下清晰可见：
“好，我们继续。”
桃林的风再次吹起，带着淡淡的桃花香，也带着一丝硝烟将至的紧张。远处昆墟阁的方向，云层渐渐积聚，像是在酝酿一场巨大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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