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酒店大堂的落地窗倾泄进来,暖意洋洋洒在躺椅中心那一团身上,就着人群来往浅谈的白噪音,本就起个大早,不甚清醒的阮清宁,更困了。
表姐今天婚礼,老早就起床化妆拍照,忙得不可开交,虽有跟妆团队尽心操持,可七大姑八大姨生怕不够,也都围拢过去帮前忙后。说是婆家特地斥资订了五星级酒店,可见对表姐的重视,娘家自然也要倾力而为,尽善尽美。
于是一早,阮清宁就被自家老妈拎起来去刷存在感,只不过因为实在“碍手碍脚”,又被清理出来一个人闲晃。
太阳光暖烘烘的,晒得她起了一层薄汗,阮清宁方才慢慢悠悠直起身环视四周,想着换个凉快点儿的位置继续瘫。恰好此时正对视线的VIP电梯倏然亮起指示灯,吸引了她的注意,不自觉伸长脖子观望,看看里面能走出来什么三头六臂不得了的人物。
电梯门徐徐拉开,金碧辉煌的空间是普通电梯的两倍有余,却只站了三个人,其中一个还穿戴着酒店应侍的服装,恭恭敬敬颔着首,侧身掩住电梯门,方便身后的二位踏出。
率先走出电梯的青年西装笔挺,温雅谦润,可走出没两步便微微欠身让行,还顺带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显然并非真正的主角。
随后一道身影施施然踱出,身高腿长,宽肩窄腰,锃亮的小皮鞋和一看就知道很贵的西装,衬得整个人精致利落,一米八几大个,每一步都压迫感拉满,散发着标准“霸道总裁”的凛冽气场,不配个韩偶BGM都感觉对不起他这副身形。
可随着视线上移,锋利的下颌线没错,温润的薄唇没错,鼻梁高挺没错,剑眉星目也没错,一切配置都照着小说里的俊美霸总长,偏偏两道微微下垂的眼尾,却为其平添了几分亲和的少年气。
“气场和脸蛋是离婚了吗?谁家霸总这么割裂啊...”阮清宁挑了挑眉梢,暗自腹诽。
“可能是哪户有钱人家的小少爷吧,目测也就23,不能再多了。”
思索间,更远处的通用电梯里鱼贯涌出一小队同样西装革履的人,笑脸盈盈地朝着“小少爷”奔来,一面簇拥着他前行,一面叽里咕噜不知在介绍些什么。
“脸蛋漂亮,气质反差,这不天生的男主胚子嘛,若是加工一下放进我的漫画里,还不把那群女人迷得神魂颠倒~”
阮清宁如是想着,已经掏出手机,打开摄像头,悄咪咪记录着“小少爷”渐行渐近的一颦一笑。
然而不知是围拢在身边的人挡住了视线,还是听下属的汇报太过入神,“小少爷”显然没有注意到迎面的几步台阶,于是下一秒,半步踩空猛地闪了一个趔趄,索性反应迅速,没等身边人来扶就及时稳住身形,但是端庄bking的气质一秒破功,小眼神略显慌乱,急切扫瞄着四周,看有多少人见证了他刚刚的丢脸一幕。
而阮清宁不仅看到了,她还录下来了!
“啊,他应该很尴尬吧...”阮清宁还怪同情他的,于是在反应过来的瞬间就关掉了录像,然手臂还未完全落下,“小少爷”的目光便扫了过来。
吓得她赶忙移开视线,俨然一个“斜眼笑”的黄豆表情包,盯着旁边的大理石墙缝一动不动。
真是奇了怪,出糗的人是他,自己感同身受个什么劲?
然而即便她觉得自己装得十分自然,却还是莫名感受到那道视线灼灼地定在自己脸上,试探性转回目光,果然与“小少爷”四目相对。
“盯着我干什么?不会是发现我偷拍,要来砸手机吧...”
阮清宁有些心虚,却没在对方脸上读出不悦,反而因着眼尾弧度的加持,刚刚拽得不得了的人,此刻看起来尴尬里还夹杂着点委屈,像一只湿漉漉的无辜小狗,看得阮清宁哈特软软。于是她眯起月牙眼,扯出八颗牙,微微仰头朝着“小少爷”挤了又丑又憨的笑以示安慰。
意思是:看吧,我没有嘲笑你哦,不用不自在。只是不知道对方看不看得懂。
不过从后者微微翘起的唇角,和眼底溢出的柔光看来,显然被她治愈得彻底,视线从阮清宁脸上收回的时候,表情再度恢复了以往的从容沉稳,游刃有余回复着下属的话题。
阮清宁也觉得自己可真帅,虽然只是陌生人,但是举手之劳就能让别人开心的话,自己的心情也会跟着变好,如是想着,她美滋滋地起身,打算回去看看表姐的拍摄进度如何。
于是当“小少爷”再回头时,看到的只是一个豆丁屁颠颠赶电梯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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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宴厅的墙壁缀满香槟色帷幕,自墙角至T台蜿蜒铺陈着绚丽的雪柳玫瑰,奢华的水晶吊灯泛着微光,衬得整个布景越发古老神秘,宾客们宛如置身中世纪古堡,亲临一场洛可可式宫廷婚礼。
此刻的徐曼身着精美婚纱,落落大方地站在舞台中央,环绕墙壁的60米电子大屏,滚动播放着她与新郎的爱情佳话,男主角此刻站在身侧紧握她的手,共同聆听着双方父母的祝福与亲友们的称赞,绚烂的追光打在身上,宛如童话故事里王子公主般美好。
阮清宁坐在台下,痴痴地望着,她与表姐虽不是一奶同胞,但从小关系就好,此刻虽有一种被姐夫抢走宝贝的不适感,但眼见姐姐如此幸福,也真心替她高兴,当然,还有羡慕。
毕竟,哪个女生不想做万千宠爱的公主呢,哪个女生没有幻想过心爱的人会为她办一场盛大婚礼,在亲友的瞩目和祝福下,许她一世真情呢。
可如今,她从淮浦跑回老家快一年,异地冷战也两个多月,男朋友嘴上说着不要分手,却再没有其它表示。理性上她知道没有再耗下去的必要,感性上却还是习惯自欺欺人,怎么说这些年来彭旭对她的感情有目共睹,她不相信会说变就变。且眼下的氛围,哪怕是为了不让自己太过自卑,也只能暂且对他心存期待。
可偏偏,她这样自我安慰而已的想象,也要被现实打破:
“清宁啊,表姐都结婚了,你是不是也该抓紧了?你不是也有个谈了很久的男朋友,什么时候带回家让我们见见啊?”舅母热切地“关心”。
闻言,姨婆也接上话头:
“是啊清宁,听说你的小男朋友还是淮浦本地人啊?那你更要抓紧啊,人家大城市土著诶,咱们这种小城市小门小户的家庭属于高攀,这么好的亲事,可别弄丢了。”
阮清宁自小就见惯了这些亲友的势利现实,如今看她可能嫁去大城市,还对她抬眼相看一点,若是说准备分手,定要被挖苦一番,随即重新接受儿时那般冷眼。
但她也不打算隐瞒,先不说留了话柄会不会让自己更加难堪,首先她就不想自己的价值,是由谈了什么样的男朋友来衡量的,他可以是她的加分项,但不能代表全部的她。
“没有啦,八字没一撇的事儿呢,谢谢姨婆关心。”怎么说也是长辈,阮清宁十分礼貌地回答。
然而即便是这样自然不过的搪塞,也能被有心之人揪住不放:
“怎么回事儿啊清宁?分手啦?”舅母立马故作关切地嘘寒问暖,可语气怎么听怎么奇怪:
“是不是你这一年也不上班,天天蹲在家里,人家不满意你啦?”
“我就说你妈,不能这么惯孩子,哪有人年纪轻轻的不工作,这不是啃老吗?”
阮清宁本想开口否认,可舅母的嘴像机关枪开了栓一样滔滔不绝,根本不给她插嘴的机会:
“你看曼曼啊,为什么能嫁的这么好啊?首先她家庭条件就比你强吧,学历也比你高,工作还比你好,这些都是本钱呐,所以你看婆家多重视她,特地选的五星级酒店,这么大排场办婚礼,多风光啊。”
“不过要说美中不足,新姑爷也是小城市的孩子,虽然家里条件不错,不过小两口要在淮浦买房落户还是要辛苦。”
“但是你看你呢,本来条件就没有曼曼好,倒是运气不错,能找个有房有车的淮浦人,怎么不知道好好把握呢?偏要跑回老家来,班也不上,你这不是给人递把柄,惹人嫌嘛。”
阮清宁不明白,恋爱谈的不是感情吗?难道只是为了房子吗?哪怕明知道对方不是良人,哪怕受了委屈,哪怕感受不到被爱,也要死皮赖脸拖着人家?这不是对自己不负责任吗?
可是现下她没有精力探讨感情观的问题,因为舅母话里那些捧一踩一的贬损才更让她在意。可无力的是,偏偏每一点都是实情,怼得她无力反驳。
自己是边角料没什么,被冷眼轻视忍忍也就算了,可父母一把年纪,还要因孩子的无能,在众多亲友面前承受这般委屈,这让她越发厌弃自己。
“曼曼确实优秀,清宁也有自己的规划,虽说是女孩子,但是靠谁不如靠自己,淮不淮浦的我们不奢求,能有本事安身立命就好。”
阮母见女儿一直被长辈挤兑,心里很不是滋味,可生气归生气,嫂子说的也是事实,所以她也只能压下怒火,寻几句柔和的话替孩子解围。
母亲向来是要强要脸面的女人,凡事争个好,听不得半句轻视之言。可如今却因为自己,让母亲在一众亲友面前难堪,还要隐忍脾气不能反击,阮清宁越想越惭愧,不自觉涌起了泪意,她不敢抬头,怕被别人看了去,只能低头戳着餐盘里吃剩下的肉肉,努力把眼里的水汽憋回去。
其实阮清宁懒得解释,因为即便说了也没人听,听了也没人懂,但是她不想让母亲孤立无援,于是鼓起勇气抬头,想要和长辈们说明,自己不是他们想的那样“不工作、家里蹲”,她也有在努力变好:
“其实我的工作......”
然而她无力的声音却远没有新郎新娘前来敬酒的欢腾更有吸引力,全桌人的注意都集中在二位新人身上,笑意盈盈地举杯欢饮,觥筹交错间不忘抒发对两人的赞赏和溢美。就连刚刚还摆着长辈姿态颐指气使的舅母,此刻也添了几分谄媚姿态,热切地拉着徐曼的手,笑得像朵花一样。
阮清宁有些恍惚,明明大家都站在一个维度,可为什么她好像离这些人好远好远,甚至有一道无形的墙,将他们分割成颜色不同的的两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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