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山的生日在年初六,方垣讲她要回来,他便在年初三赶回了苏州城,那时候贺兰珏正在马场过年呢。
一直到年初五,她才飞回了苏州,方垣早早儿等在了机场外,她轻装简行,只随身带了一个小包。
三年未见,看上去一点儿没变,除了脸色有些苍白。
“身体还好吗?”
“好的很,方总呢?近来可好?”
“自然比不上你在外头潇洒。”这话说的有股子置气的味道。
“怎么?贺兰山给你委屈受了?”
大概六年前,贺兰珏在意大利游玩时心血来潮的去了赌场,不巧又赢了些钱,老板便请她到办公室喝咖啡。
方垣正被他们吊在房间里拷打,精疲力竭时说了句中文,她想着钱不吐出来恐怕是走不了,就用那钱换了他的命。
方垣念了她的恩,便一直跟着她做事,一直到三年前,她变换身份,需得离开一段时间,才让方垣跟了贺兰山,听贺兰山的意思,方垣干的不错,他很欣赏,也很重用。
“你看你,跟着贺兰山混的多好啊,我看你比三年前胖了有十斤不止吧!”
方垣从后视镜撇她一眼,心想胖什么胖,这是他坚持健身的成果!
“贺兰总怎么样?身体还好吧?”
“年纪大了,总会有些小毛病,但还算硬朗。”
“高峰呢?”
高峰是贺兰山和高婷的儿子。
“他…也还行吧。”
“怎么说?”
“他和李静感情上似乎出了点问题。”
李静是高峰的太太,家里从政,在他们俩的婚姻中,门当户对这四个字应该要大于情投意合这四个字。
“按着我对高峰的了解,他轻易不会叫人看出来呀?”
“已经是人尽皆知了。”
她不再追问,安静的看着窗外的苏州城,不觉有什么变化。半晌,方垣说道:“礼物已经替你备好了,在书房。”
“选了什么?”
“那副画,我前几次去董事长家里,他都在看画,应该会喜欢。”
“那副画儿啊…可贵了。不过…送给阿山还是舍得的。”她自言自语的小声嘀咕着,方垣听了个大概,她又称呼贺兰山为阿山了。
这么多年来,他始终没弄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
按年龄算,她该是孙辈,可看高峰对她恭敬的模样,也许是子侄,甚至是同辈。
……………………
贺兰珏回到老宅的第一件事情,便是邀上贺兰山品茶下棋,他们二人对坐在院中的石凳上。
彼此是挚友,无需太多言语,自有默契。
晚饭的时候,贺兰山拿出了亲手酿的梅子酒,她轻抿上一口,先是青梅的香气窜入口鼻,再有酒香紧随其后,舌尖尝到一丝酸甜,接着冰凉清冽溢满口腔。
酒过三巡,她问起了高峰的近况:“小峰怎么样?”
“他…不太好。”
“怎么说?”
“他以为瞒得住我。”话到此处,贺兰山放下了酒杯:“肺癌早期。”
听到这话,她也放下了酒杯,高婷当初就是这个病走的:“怎么打算的?”
“手术。”
“两个孩子呢?”高峰和李静有一儿一女,两个孩子还在襁褓时,贺兰珏曾去见过。
“高磊毕业回来了,他母亲把他带在身边,自己教。小蕊考上了研究生,一门心思都在学术研究上。”
“这很好啊,至少有一个对你的生意感兴趣。”
听方垣讲,李静如今在万峰可谓炙手可热,人脉业务两手抓,他亲自带高磊也好,免得贺兰山总觉得后继无人。
不过要说起李静,她是没什么印象了,还是十几年前见过一面。
“我最近总是梦见他小时候,或许不该勉强他的。”
贺兰山口中的他是指高峰,高婷将他教养的极好,孝顺,人品贵重。
他体谅贺兰山,顺了他的意,放弃了出国学画,留在了他身边,努力的做着万峰的继承人,就连妻子都是贺兰山替他选的。
可如今大半生过去了,只落了个妻儿不睦,父子不亲。
“还好,不算太晚。”她举杯敬贺兰山,随后一饮而尽,像是替高峰敬的。
贺兰山束缚了高峰小半生,他替高峰安排的路,高峰走了,却没能走的让他满意,他的感慨或许是觉得亏欠了高峰,也或许是觉得选错了人!
“咱们三个的第一顿酒也是青梅酒。”贺兰珏收回目光看着手中的酒杯,如果高婷还在,此刻会否就坐在眼前,满头银发,满脸的皱纹,却笑的温婉,不失优雅。
贺兰山见她举着酒杯,晃神的看着桌对面,知道她在思忆高婷,缓声道:“你们俩那时候真是要好啊,好到我常想,你要是个男子,她一定不会嫁给我。”
她放下酒杯,抬手伸出食指,晃了晃:“你别说,就你那木鱼脑袋,要不是我,真不一定能追上她。”
那会儿高婷可是学校里众星捧月的美人儿,追求者能从图书馆排到校门口去了,好在他锲而不舍:“你也就是仗着脸皮厚,日日在她眼面前儿晃,混了个脸熟。”
这一点贺兰山是承认的,他虽自小便跟着贺兰珏,可性子却不像她,有些木讷,有些刻板,偏巧脑子够用的很,很会念书,也很会做生意。
他少时对贺兰珏的感情是复杂的,一方面恐惧于她的神秘,一方面又被这份神秘所吸引,他羡慕她活的洒脱随性,骨子里的传统又告诉自己像她这样太过乖张。
还是高婷的出现,改变了他的想法,也成就了他们三人的感情。
1967年
贺兰山大学毕业那天,贺兰珏以家人的名义出席了他的毕业典礼,他准备了两束鲜花,想在院长授予自己学位后,将其中一束献给贺兰珏,而另一束,则是为高婷准备的,他的同班同学,美籍华人,一个开朗善良的中国女孩儿。
贺兰珏走后,他的整个大学时光都是和她一起度过的,他想要在这一天向高婷表白,正式开始追求她。
那时候贺兰珏刚从法国回来,他们有整整三年没见过面,贺兰珏带着送给他的毕业礼物在广场上徘徊,等着他来接自己。不多时就见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高婷。
这三年他们都是书信往来,贺兰山曾给她寄过一张合照,上面就有高婷的身影。
他在信里也时常提起这个人,提起她参加了学校的话剧演出,在舞台上是多么的闪耀迷人,也提起她似乎有了男朋友,自己是多么的沮丧。
贺兰珏看着那个身材高挑,五官明媚的女孩儿,似乎正在拒绝一位向自己表白的男同学。
她摇着咖啡的吸管,若无其事的走到了她的身旁,听着两人的对话。
“很抱歉,我们真的不适合”
“怎么会呢?我们当初是那么的相爱!”
“可我….”
听这意思,自己是赶上分手了还是赶上求复合了?
她看高婷有些为难,怕女孩子心软答应了,赶紧轻轻松动了咖啡的杯盖。以一种不经意的姿态走过两人身旁,再恰到好处的崴了一下脚,一把扶着了那位男同学,精准的把咖啡洒在了他的白衬衣上。
“Oh。MY GOD,太抱歉了,我替你擦一下吧”她以一种及其夸张的表情看着男同学惊慌失措的脸,然后使劲的拍了拍他的衣服,似乎把那污渍拍的更加均匀了一些。
那男同学大概也是气急了,胀的满脸通红,奈何女神就在眼前,他也不好发火,着急忙慌的就往宿舍跑去。
看着他气急败坏离去的背影,贺兰珏脸上露出了一丝狡黠而得意的笑,高婷欣赏着她那张极具东方古典美的脸,觉得她此刻的表情显的格外娇俏?
那会儿正是夏日,她着一条小洋裙,手里拿了把团扇,见高婷正看着自己,便举扇掩面笑道:“姑娘见笑了。”
“多谢,洒的恰到好处”她的中文说的很流利,也猜到了她是故意洒的那杯咖啡。
“不知姑娘可听过易学?”
“你是指算命吗?”
“我恰好懂得一些,姑娘红鸾星动,要遇上一份好姻缘了!”
高婷双手背在身后,看着那人跑走的方向,踮了踮脚。
贺兰珏立刻摇了摇手里的扇子:“诶~那只是个过客!”
高婷被她逗的咯咯直笑,好一会儿才自我介绍到:“我叫高婷,你呢?”
“复姓贺兰,单名一个珏字。”
“我有一位同学也复姓贺兰。”
“这么巧?我家小子就在这里念书。”
“是贺兰山吗?”
“正是。”
两人边走边聊,不多时就到了图书馆外,贺兰山方才换好了学士服,带着他的黑框眼镜和舍友一起从宿舍一路朝着图书馆小跑而去。着急忙慌的,手里的花儿都快抖散架了,贺兰珏晃了晃团扇,喊道:“阿山”。
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这两个字了,他有些讶异的朝声音的方向看去:“贺兰”
这个称呼是贺兰珏给他定的,当年他们商队出川前往山西,贺兰山一路都叫她阿姨,终于把她叫烦了,她对着马背上才五岁的贺兰山说道:“你可以称呼我为“贺兰”。”
虽然还没有上过学堂,可他也懂得该怎么称呼才是有礼数的:“为什么呀,我应该叫你阿姨的。”
“我怕你以后尴尬。”
当时他并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好在他还算听话,没再叫过她“阿姨”。
“你这眼镜怎么越来越厚了?”
他下意识的扶了扶镜框:“没有吧,你离开以后我的度数就没再变过了。”
说罢,才看到站在她身旁的高婷:“你也在啊。”
贺兰珏挑眉,真是没话找话,同一天毕业,她不在谁在?
“你这花儿送给我的?”
“嗯….”他拖长了尾音:“也有送给你的”
“另一束呢?”
他不答,眼神却已经移向了高婷,同宿舍的朋友们已经开始起哄了,全世界都知道他的心思。
贺兰珏挽过高婷的手,同她讲起了如何看星相,朝礼堂走去,走时不忘示意他跟上。
他们三个人的缘分该是从那天正式开始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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