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海柔跟我在一起。”闫则臻幅度不大地弯下腰,认错态度诚恳。“我听朋友说清辉山顶破例燃放烟花,几十年难能一次,便想着带海柔过去看看。时间太晚,我怕打扰您休息,没能打声招呼,实在不好意思;假使不去,又确实可惜。”
闫则臻直起身,“总归是我太轻率浪荡,害您担心一场,您要打要骂冲着我好了,我向您保证没有下次。”
洪爷看着他,像是要透过他紧绷的下颌面、透露出畏惧的眼神和额角细汗将他的内心完全看穿。
当洪爷转移注意,他假装没看见孙女婿那倏然放松的肩膀,转头问事件的另一个当事人:“海柔?”
海柔总算能说出话来,尽管语气虚弱。“……对不起,爷爷。我怕你怪我……”
“下次不要这样了,”洪爷脸色回暖,一派可亲。“阿柔,你知道你对爷爷来说有多重要。”
“……是。”
“——阿闫也坐下吧。”洪爷歉意地扭头笑笑,“又霖,这次真真是让你看笑话了,我这老脸哪还挂得住?”
方才牧又霖始终一言不发,眼见事件平息,他克制地垂下眼皮,不叫洪爷发现他的心绪过分地牵挂在何处。
“话不能这么说,洪爷,您对令孙女的爱实在让人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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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意料,吃罢早饭洪爷就放他们走了。
闫则臻拒绝了司机开车,承诺亲自送海柔回她在市中心的公寓。
男人曲起长腿,跨进驾驶座,发动车辆系好安全带的同时,打开了音箱。
直到车开出一段距离,将身后那座如同能吞噬一切的庞大庄园远远甩开。
静谧的车厢内,只有舒缓的音乐慢慢流淌。
闫则臻平静地说:“你昨晚去哪了?”
身旁没有传来答复,海柔安静得好似不存在。过了一会,她轻声道:“开一点窗吧。”
车窗降下少许,临近正午的风倒灌进来,既不凉快,也不温暖。
海柔慢吞吞地解释:“我和谢汝明去看海了。”
听闻此言,闫则臻没多少意外,他叹了口气,专注地开车。“我没有立场插手你的事,不过下次别那么晚出去了,不安全。”
“对不起,则臻哥,给你添麻烦了。”海柔抵着车窗,看道路风景飞速倒退。“我特意挑那个时间段出去,以为没人发现,没成想爷爷看我看得那么紧。”
言毕,两人没再交谈。
约莫一小时后,车停在某个高档小区门口,闫则臻待会直接去公司,所以没打算开进里面。鉴于今早发生的事情,他不确定洪爷的“眼睛”是否将海柔重点监控着。
为保险起见,闫则臻停好车,率先解开安全带,绕到副驾那边,替海柔拉开了车门。
他用手抵着车顶边沿,温声提醒:“小心别磕到。”
海柔微顿,嘴角牵起一抹即使放在大荧幕上都挑不出错的笑。
树荫草丛下,看不见的角落,镜头拍下这一幕,很快传输到另一端。
照片上的两个人,青年才俊,首富之孙,郎才女貌,言笑晏晏。任谁见了概不会认为这对即将步入婚姻殿堂的佳人不恩爱。
像是出自世界名导之手,场景、打光、氛围、构图、演员……每一样东西无限趋近于完美。美得客观,美得幸福,美得毫无生机。
闫则臻只把海柔送到了离小区门口有一段距离的地方,正当他转身离开时,海柔忽然在身后叫住他。“闫则臻,”
“——你看过夜晚的海吗?”
闫则臻回头,见海柔温和一笑,似怀恋似遗憾,她说:“我年少时曾经和谢汝明在夜晚出海海钓,一望无际的黑暗里,我站在甲板上,巨浪滔天扑来,就觉得自己一往无前、无所不能。昨晚我又去看海,站在沙滩上,却觉得随时会被淹没、尸骨无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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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小区,乃至坐到车里,一路上闫则臻脑海中不断萦绕海柔的那番话,心里莫名不舒服。他打开通讯录找到“谢汝明”,编辑一条短信发了过去:
【海柔的情绪不太好,你近期多注意一下吧。】
发送成功,闫则臻静等半晌,聊天界面并没有跳出新消息。
他和谢汝明几乎不来往,加上联系方式这么多年,信息页面不过短短数十条,每条都跟海柔有关,每条谢汝明都会秒回。从来没有过像现在这样迟迟不回的情形。
闫则臻倒扣手机,秋季淡薄的日光散落他的眉眼、鼻尖和嘴唇,看不出情绪。
闫则臻曲起左手指节,抵着额心,本想干脆打个电话过去,又放弃了。
他拧开车钥匙,挂档发动车辆,踩下了油门。
——“闫总。”
“闫总,中午好。”
“吃午饭了吗闫总?”
来到公司时正好是午休时间,吃罢午饭的员工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闲聊的闲聊,睡觉的睡觉,吃零食的吃零食。
闫则臻一一回应了大家,紧接着迅速坐电梯上到自己办公室所在的楼层,他想快点回去处理工作。
秘书处的门大开着,张秘书原本正低着头打瞌睡,余光察觉到有人经过走廊,立即清醒过来。
她抹了把脸,边喊边往外走。“哎,老板!”
闫则臻脚步微顿,“怎么了?”
“佑禾集团的牧总想见你,已经在会客室等将近一个钟了。”小张说。
“……牧又霖?”
“是的。”
小张抬眼偷偷觑她老板,发现闫则臻轻轻地蹙起眉心,唇瓣自然地闭合,一时没有说话。
“要见吗?”小张斟酌道,“不然我就找借口打发他。”
这话说的,仿佛牧又霖是什么令人避之不及的存在。闫则臻哭笑不得,挥了挥手,“见吧,我现在过去。”
小张“噢”一声,又问:“需要给你泡杯咖啡吗?”
“好,谢谢,麻烦你。”闫则臻点头,说着往会客室走去。
“不麻烦。”
闫则臻推开会客室的门,牧又霖果然坐在一组长沙发上,双腿微微分开,小臂搭在大腿上,既不显随意,又不会太过正经。而他面前摆放的那杯咖啡喝了一半,早已没了热气。
牧又霖循声望过来,刚要起身。
闫则臻抬手示意不必,他走近,语带笑意地说:“虽然我跟您不熟,但您怎么也是洪爷的座上宾,别客气,牧总。”
此番话可谓客套、礼貌又疏离,牧又霖沉声:“我想跟你聊聊海柔的事情。”
闫则臻说昨晚是他和海柔在一起,但昨晚一直到凌晨四点,闫则臻分明都待在自己住的地方。
不排除闫则臻回屋后立马换了衣服出门约会,可后续牧又霖始终没有离开过阳台,天快亮时才回去睡下,这期间他并没有见到任何人出入住处唯一的门口。
“……”
闫则臻原先打算采取温和的方式敷衍了事,起码不要把气氛弄得太僵,谁知牧又霖上来就亮了剑。
他盯着牧又霖,刻意加重某几个字眼,“你想聊我未婚妻什么?”
“……”牧又霖张了张口,却没办法提出内心的疑问。
——你昨晚明明跟我在一起不是吗?
你根本不知道海柔去了哪里是不是?
你为什么要撒谎替海柔打掩护?
这些想法通通被一块难以丈量的巨石压在心底,不见天日。
牧又霖心下沉沉:我到底以什么身份,什么立场,什么地位来诘问闫则臻?
闫则臻落座单人沙发,心情同样不明朗。
“叩叩叩。”磨砂玻璃门被敲响三声,张秘书端着一杯咖啡入内。
公司没有硬性要求穿高跟鞋,小张脚上那双软底鞋踩着地板几近无声,也愈发衬得会客室里安静异常。
她把冒着热气的咖啡放到闫则臻面前,轻声:“闫总,请慢用。”
闫则臻颌首,“谢谢。”
小张总觉得这屋里的氛围太古怪,于是主动解围,看向牧又霖手边的杯子。“牧总,请问需要帮您换一杯热的吗?我们老板平常喝的咖啡都是我泡的,不知道合不合您心意,如果需要其它茶饮尽管开口。”
牧又霖终于开口:“不用,现在这样很好,谢谢你。”
“……”
小张听完简直要在心里咆哮了,好什么?好在哪?如果真的很好的话,为什么你们两个还是一句话不说、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
专业素养良好的张秘书脸上保持礼节性的微笑,“好的,那我先出去了,闫总,有事叫我。”
玻璃门开了又关,牧又霖端起那杯冷掉的咖啡,递到唇边,借由这个动作短暂地不去看身边的人。
冷咖啡似乎更苦了。
闫则臻叹了口气,抬眼直视牧又霖。“牧总,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对别人的私生活这么感兴趣,但海柔是个成年人了。或许她只是一时兴起跟朋友出去玩,或许她碰到了棘手的问题需要立刻去解决,又或者有工作上的事找她……哪怕说什么事都没有,她就是想在那个时间段出门,那也是她的隐.私,无可指摘。”
牧又霖沉默地低着头,一颗心渐渐沉入谷底,情绪反而趋于平稳。
“爱之深责之切,洪爷非常关注海柔,包括一切琐事。”闫则臻语调平淡没有起伏,“牧总是聪明人,想必很清楚洪爷在昨晚的酒会表达了什么意思。”
平静的湖面被人投进一颗小石子,溅起一层层细密的涟漪。
——“我和海柔马上要结婚了。”他说,“可能三个月、四个月后,最迟不超过五个月。在这个节骨眼上,我们不想节外生枝,很正常吧?”
“……”
咖啡见了底,其上倒映出的那张可笑的面容也就消失了。牧又霖放下空荡的杯子,终于看向闫则臻。“没有任何问题,是我唐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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闫则臻难得忙工作的时候走神了,在没有影响工作效率的前提下,他放任了自己的走神。
大脑像是分割成两部分,其中一部分停留于堆积如山的文件,另一部分则思考这两天发生的情况。
他跟海柔之间的事情必须要妥善解决,在那之前惊动触怒洪爷是最不明智的选择。闫则臻尚且没能确保万无一失,而牧又霖的掺入更是让整件事变得更加复杂化。
闫则臻捞过烟灰缸,点燃了一根香烟,少顷白色的烟云从唇缝间呼出。
他抽了没几口就把烟掐灭了,用消毒湿巾擦干净手,随即毫不犹豫地打开手机通讯录拨出一个号码:
“你好,我是闫则臻,”闫则臻稍作停顿,“我想约见卞书记。”
“心沉入谷底,情绪反而平稳”简称:疯掉了。
牧总日志之:
今天喝了跟喜欢的人同款的咖啡……
闫总阅后表示:……?(0.0
【关于更新时间】
看状态,目前是缘更。
如果我的身体和精神状况再好一点的话,尽量多写一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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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夜晚的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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