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无宁被这突然的动作惊得愣住,手不自觉地一抖,滚烫茶水沿着他的手背流下......一时间,他不知道是该先松开杯子,还是甩开这只放肆的爪子!
旁边那个穿金戴银还很生气的公子却再忍不住,一个箭步冲来,一巴掌拍在正在较劲的两只手上!
三人异口同声:“你干什么!?”
看戏的乌雪泥也忍不住了,奶着一口童音,扮成大人指点道:“你们急什么呀?一个个说嘛。”
她顺手一指卖茶少年:“你先说。”
陈无宁给她一个警告的眼神。
卖茶少年死死盯着陈无宁,开口便问:“你,是谁?”
陈无宁相当不悦:“问他人姓甚名谁前,是否应该先自荐?”
“我姓宿,宿林。”
陈无宁根本不关心对方姓甚名谁,只想赶紧走人:“在下有事在身,恕不奉陪。”
但凡识趣些,必知道这是拒绝的意思,卖茶少年却道:“你的味道我很熟悉。”
“......”陈无宁格外无语,“嗯?你我素不相识,此言未免可笑!”
旁边被当成空气的生气公子脸都快垮到地上,乌雪泥更听不下去,小手一指他:“轮到你说了!”
生气公子被一个丫头片子指挥,他却大咧咧地没发现,出言质问宿林:“哥,你为何请他喝茶?为何碰他?他又是哪个,我都不认识!”
宿林可没有对待陈无宁那般的耐心,低吼道:“滚。”
“不滚,就不滚,”生气公子嘟囔道,“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宿林:“滚!”
“就不就不!”生气公子耍起无赖,“本少爷这辈子跟定你了,休想赶我走!”
这番对话完全超出师兄妹的毕生认知,他俩面色一致地古怪起来,盯着眼前拉拉扯扯的两人,试图理解每一个字的含义。
他俩瞧着......怎么跟话本里那些别扭的怨侣一样?
没看错吧?这分明是俩男的啊?!
琢磨一阵,陈无宁感觉眼前的茶都不香了,想赶紧带着小师妹逃离这是非之地!
宿林却没给他偷溜的机会,转过头,再一次拉住他的手腕:“你,究竟是谁?”
没想到喝茶也能喝出事,陈无宁不禁牙疼。他见宿林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终于怒了:“你究竟想做什么?!”
宿林:“告诉我你是谁。”
陈无宁被他打败了,只好施展缓兵之计:“在这里说可不行!”
“走。”宿林干脆果断,茶铺也不要了,打算赤条条地跟他走。
生气公子见宿林要走,不管不顾地跟上来......
陈无宁本就带着一个破丫头,如今又被突然冒出的俩少年赖上,脑仁突突地跳:这都什么破事!
行至镇关,他停下脚步,转头对宿林说:“本人现在、立刻、马上,要离开这里。”
宿林不假思索:“同去。”
生气公子当即接话:“我也要去!”
陈无宁彻底服气:“你们讲不讲道理?!”
宿林重复问道:“告诉我你是谁。”
“......”陈无宁无言以对,吓唬他道,“阁下既然在钟灵镇生活,必然听说过陈宅往事,我就是那怪物,那灾星,你再与我撕扯,小心活不过今晚!”
宿林垂下眼眸,似思索了一会儿,问道:“你是,陈无宁?”
生气公子则一脸懵,根本听不懂。
“能放我走了吗?!”陈无宁不想继续纠缠,只盼望这两人立马滚出他的视线。
宿林又默了片刻,缓声说:“陈无宁,你身上有春风与泥土的味道。”
敢情此人不仅懂茶,还是一个诗人?
宿林:“那是百草迸生的芬芳。”
陈无宁被他一脸认真的神情打动了,不禁半信起这鬼话,于是抬起袖口闻了闻——分明还残留着早饭吃的包子味!
“你怕是弄错了吧?!”
陈无宁抬起袖口给宿林递去,示意他再闻闻。
宿林微微皱起眉目:“你竟然不知?”
陈无宁:“……我该知道什么?”
宿林态度坚决:“我与你同行。”
陈无宁硬刚不过,又不好在钟灵镇同宿林打一架,只好走起怀柔路线:“这位公子,敢问你知道我要去哪儿么?看你不过同我一般大,好好的生意不做了,想要做什么?再说,你没家人吗,家里人说不定在等你,快回去吧!”
他苦口婆心,宿林丝毫不为所动:“我天生地长,无根无萍,无须挂念凡俗事物。”
陈无宁也曾当自己是一块天生地长的顽石,此时听到眼前少年说出同样的话,心情甚是微妙。不过这人却没有他当年的冷漠倔强——宿林浑身淌着一种平淡清和,仿佛说出这话的人并非是他。
那旁边这位脾气暴躁还没脑子的小公子又是谁?此人锦袍金带,但凡眼睛不瞎,都能看出其富贵逼人。
陈无宁带着疑问看向他,没好气地问:“你该不会也是孤儿吧?!”
生气公子嘲讽地一“哼”,终于轮到他发挥,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多厉害似的,得意洋洋地长篇大论:“本少爷姓庄,名庄苼,我爹是子桐派大长老,我是家中独子,我祖父经营船行钱财万贯,我父亲修行大道法力无边,不过这都是小事,才不稀罕,我嘛,有朝一日定会功成名就,得道飞升,成为最最厉害的修士,最最有钱的修士,最最……”
陈无宁心道:这莫不是个傻子吧???
他听师父提过,修真界有五大仙门,子桐派便是其中之一,看样子这人也是修士了,可哪有修士在凡间这么大喇喇地公布自身来历,非傻子干不出来!
庄修士一通猛炫,终于回到最初的起点:“那什么陈什么宁,谁管你是哪个?!本少爷警告你,你休想跟我抢宿林哥,你这一身衰样八百年也抢不过我,宿林哥是我的!”
陈无宁:“……”
场面一度沉默。
本就萍水相逢,陈无宁管天管地也管不着别人走哪条道,撵不走他们,只好就地发挥起装聋作哑的本事,彻底不理睬了。
他牵着小师妹走在前面,宿林和庄苼离得不远,跟在后面。
庄苼最是吵闹,此人仿佛不知“礼义廉耻”四个大字怎么写,没完没了地纠缠宿林,说话前言不搭后语,将一片痴心舞成了狗屁不通,听得陈无宁掉了一路的鸡皮疙瘩。
乌雪泥毕竟还小,对世界充满好奇:“师兄,那两人在做什么?”
陈无宁面不改色:“大概是在吵架?”
乌雪泥火眼金睛:“一个人能吵架吗?有个哥哥一句话都没说的!”
“闭嘴吧你!”陈无宁头疼得厉害,难不成说他俩在打情骂俏?!
走了不到半日,乌雪泥好奇累了,陈无宁无可奈何地背上她。庄苼似乎也走不动了,在后方扭扭捏捏地撒娇:“哥,我腿都要走断了,我们坐马车好不好?”
“滚。”宿林言简意赅。
“你不要对人家这么凶,从小到大没人敢凶我!”
宿林换了说辞:“请你离开。”
“不坐就不坐嘛,”庄修士叽叽咕咕地嘟囔,“真是的,反正你干嘛,我就干嘛,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宿林看上去简直想打死他,陈无宁正有此意!
好好的游历,两人行变成四人行,陈无宁无奈将后边俩人当成解闷的乐子,一路消遣消乏。
天色将晚,一行人总算赶到驿站,陈无宁要了一间房,点了吃食送进屋内。
乌雪泥吃饱喝足,倒头便睡,搅和一天,陈无宁同样累得不行,倒在旁边小榻上,不多时便沉沉睡去。
他又做奇奇怪怪的梦了。
梦里,刚认识的宿林身形迅速缩小,变成同刚捡到的乌雪泥那般小,他被包裹在一个透明泡泡里,眼睛本是闭着的,看着很沉静。
陈无宁不自觉地抬手,去戳那个泡泡,小宿林却突然睁眼,脸上没有一丝婴儿的稚气,眸深似海!
他不错眼地盯着陈无宁,似想看穿陈无宁骨子里埋藏的一切,陈无宁蓦地惊醒,心脏怦怦狂跳,愣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天光大亮——原来只是一个梦。
小二送了热水毛巾,他接过来,收拾一番便下楼用早。
宿林和庄苼已经在楼下坐着,陈无宁只当没看见,随便果腹后,在客栈买了一匹马,打算继续赶路。
他的目的地是安城,安城乃是当朝皇城,皇帝老儿住在那里。
听说安城有当今在世最好的铸剑师傅,满腹经纶的大才随处可遇,反正无处可去,开开眼界也是好的。
庄苼发觉宿林哥铁了心要跟着那个姓陈的讨厌鬼,一边生气,一边照葫芦画瓢买了马,暗暗打着和心爱的哥哥浪迹天涯的风流小算盘。
宿林没给他面子,这黑心商人从怀里一掏,给小二指了那匹最便宜的棕马,上前牵去。
棕马的四只蹄子一阵乱蹿,嘶声震天,搅得整个马厩人仰马翻。宿林毫不在意地走去,拉下它的缰绳,摸着马头不知嘀咕了什么,野马当即乖顺起来,主动蹭向宿林的掌心,像是得到某种救赎......
众人皆已看呆......
陈无宁不禁腹诽:“敢情这人不仅懂茶,又会写诗,还能驯兽?!”
下章,攻来了,他来了,顶着绝厚脸皮走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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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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