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云横跟着周时扬到了东宫,内侍早已按照太子吩咐,备好了茶水点心。
“云横,”周时扬亲自为他斟茶,“这是你最爱喝的岩茶,东南刚进贡的新鲜茶叶,快尝尝。”
宋云横:“不渴,也不爱喝了。”
周时扬不会知道,在他手刃周时扬后,就再也不喝岩茶。
他又是这般给周时扬甩脸,周时扬却仿佛一夜之间已经习惯,仍不见恼怒,继续温言道:“那尝尝这芙蓉糕。”
“这是孤特意命南烛给你做的。你不喜甜腻,里面少放了糖,但加了槐花蜜,清香淡雅,甜而不腻。”
宋云横:“不饿。”
“殿下,我是来议事的。有何事,望殿下尽快言明,别耽搁殿下的宝贵时间。”
“云横,”周时扬在他面前苦笑,似也在一夜之间就成了习惯,“今日孤遇险,多谢你相救。”
他说着说着,换了自称,“你虽恼我,但在得知我遇到危险时,仍奋不顾身前来相救,可见,我在你心中,仍旧占有极其重要的分量。”
“这是自然,”宋云横平淡道,“我此前就已说过,殿下是东宫太子,一国储君,我们做臣子的,当然得舍命保护殿下安危。”
“当时在场之人,无论是我,王统领,亦或任何一个羽林卫,都会这么做。”
“殿下若是出了什么差池,任何人都担待不起。”
“可是,”周时扬嘴角忍不住扬起,“你能来救我,我真的很开心。”
“对我来说,你救我,和别人救我,意义全然不同。”
无论自己如何冷眼以对,周时扬都毫不在意,言辞同以前一样……不,感觉比以前更加暧昧粘腻,宋云横不禁皱起了眉头,“殿下心中的感激我已知晓。倘若已经说完,请容我告退。”
“我要说的,当然不只这个,”见他不耐,周时扬终于转入正题,“云横,方才在御书房中,郑国公说的话,你怎么看。”
“你觉得,他说我遭遇袭击,并非皇贵妃所为。此话,是真是假。”
“虽说贼喊捉贼,也不是没可能,”宋云横先前就已仔细琢磨过,“可郑国公所说,也有一定道理。”
“他和贵妃若想行刺于你,今日,确实没有必要派殿前司去马场。”
那个机关暗器,的的确确是殿前司的暗卫先一步发现,禀告给了陆柒,陆柒告诉他,他才能及时赶到将周时扬救下。
倘若是殿前司设下,又何必提醒。
没有陆柒的提醒,周时扬此时已经遇害。
皇贵妃他们图什么?
想到陆柒的话,宋云横心中微微一凉——
陆柒出现在周时扬身边,他们却全然未觉。
此等神出鬼没的功夫,有如鬼魅一般,他若有心行刺,周时扬已不知死了多少次,此时哪能毫发无伤,坐在这里喝茶吃点心。
“事情更像郑国公所言,有人想要行刺你,嫁祸给皇贵妃。”
“如此一来,除掉了你,五皇子又因谋害储君,做不了太子。太子之位,便成了另一人的囊中之物。”
“你认为,另有人设下这一石二鸟之计,想要同时对付我和皇贵妃两派?”周时扬眉心一拧,“会是谁呢?”
宋云横摇头:“猜不到。目前还未有一点线索。”
而且,“大皇子,二公主,四皇子,六,七,八……都有可能。”
景安帝十几个儿女,权势最大的太子和五皇子出了事,其他所有皇子公主都是受益者。
皇位之争腥风血雨,通往龙椅的路上,所有手足血亲都有可能是敌人。
“说的是,元凶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身边布满明枪暗箭,四处是危机。”周时扬又牵起他的手,“云横,此生与我同路的,唯有你。”
灼热的触感紧紧裹了上来,宋云横一把将手甩开。
他曾和周时扬长枕大被,抵足而眠,如今却受不了和他有半点的肌肤接触。
这种灼热的触感只会让他想起那场背叛,那漫天的火光与杀喊,以及溅到他身上的,周时扬滚烫的血。
“殿下话说完了吧。”他迅速从座椅上起身,“那我……”
“告退”还未说出口,周时扬也跟着站起,拦住他,“云横!还有一事!”
“孤向父皇谏言,让你担任羽林卫副统领之职。”
宋云横动作一顿。
什么?
羽林卫设有两个正统领,六个副统领。其中一半由高门子弟挂名任职,一半手握实权。具体职责视情况而定。
“王副统领护卫孤不力,郑国公参了他一本,降职三级以作惩处。如今副统领之职,空缺了一位。”
今日马场,王副统领疏忽大意,导致太子遇袭。
郑国公趁机上奏,削去他羽林卫副统领之职,官降三级。
如此重大的失职,王统领难辞其咎,这倒没什么好说。
但是,“郑国公想让皇贵妃一党的人填补这个空缺。”
这么一来,羽林卫高官中就安插了皇贵妃的人,这对太子来说极其不利。
周时扬自然不能让他们得逞。
“云横,你是镇南侯府世子,武将世家的子弟本就该在军中任职。你又护卫孤有功,这副统领之职,合该由你担任。”
“散朝后,孤继续留在御书房,就是向父皇上谏此事。”
宋云横:“……陛下,他怎么说?”
“父皇听从了孤的谏言,同意了。”周时扬微笑,“云横,再过两日,诏书一下达,你就正式走马上任。”
“你担任禁军统领,就可任意出入宫闱,甚至长住在孤的寝宫之中。孤待会就命南烛把你住的那间房再好好打扫,布置一下,供你常住。”
宋云横和周时扬一同长大,没少留宿东宫。周时扬专程给他备了一间房。
只是以世子的身份入宫,需要好几道手续,不如内廷禁卫方便。
当然,这些都是小事。
最关键的问题在于,宋云横这个“太子心腹”担任了羽林卫副统领,掌管一营禁卫,对太子大为有利。
上一世,宋云横为了相助周时扬,进入羽林卫,没少费功夫立功争权。最后终于成为羽林卫统帅,掌控了京城禁军,才扳倒皇贵妃一党,送周时扬坐上龙椅。
然而重生的这一世,他已不愿再帮周时扬。所有的那些权势争斗,他统统都不打算再参与,只想远离。
什么羽林卫,什么禁军,他对权势早没了兴趣。
“太子殿下,”宋云横冷漠拱手,“我力有未逮,且志不在此,无法担此重任。还望殿下另择他人。”
“云横,”周时扬微叹,“孤并非一定让你做什么。你若不想理事,就挂个虚职,闲散度日。孤只是想让你有个禁卫腰牌,方便住进东宫,和孤同进同出,日夜不离。”
“没这个必要。”宋云横将话挑明,“我不欲再参加任何朝廷争斗,已不再是殿下的助力。往后殿下的任何需要,我都帮不上一点。”
“殿下别再在我身上多费心思,殿下的入幕之宾,另找高明吧。”
他说完,扔下一句“请辞”,再不多留,扭头便大步走出东宫。
决绝的步伐带出一阵冷风,吹动了南烛的衣袂。
南烛守在门口,目睹了这一切,惊得目瞪口呆。
“殿,殿下,”她看向立在原地的周时扬,战战兢兢问,“您和世子,究竟怎么了?”
二人昨日还亲密无间,但世子从昏迷中醒来后,对太子的态度就发生了极大转变,像是被人夺舍似的,和以前简直判若两人。
“世子说和您闹了矛盾……”她们这些贴身伺候的,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是昨日上午在马场吗?”
可究竟什么样的激烈矛盾,能让感情那么深厚的两人突然就要分道扬镳?
那可是近二十年,金石之交的情分啊。
周时扬站在原地,目不转睛盯着宋云横消失的背影。
料峭春风吹动他的鬓发,莫名显出几分形单影只的孤寂。
半晌过后,他才收回目光,问南烛:“世子在你心中,是个怎么样的人?”
南烛小心翼翼却真情实意:“世子有勇有谋,重情义有担当,是个顶顶好的人。”
因此她怎么也无法相信,重情重义的世子,会突然对太子如此冷漠,竟然打算同他割袍断义。
“世子他,不会真撞伤了头吧……”
头部受了伤,才会在醒来之后,对太子的态度大变。
周时扬静静听完,片刻后无声地笑了笑。
“孤做了一件错事。一件后果非常严重的错事,惹恼了云横,冷了他的心。”
“他如今恨孤厌孤,是孤活该,孤咎由自取。”
南烛又震惊又怔懵,又不知道该说什么,“……那往后,殿下您和世子……”
“你方才也说了,云横重情重义,”周时扬一点笑意涌上眼角,“他外冷内热,不会真的狠下心,同孤恩断义绝。”
“孤做错了事,自然该竭尽所能道歉,挽回,弥补那些过错,让云横的心重回孤身上。”
“只是,”他眼中闪过一丝阴翳,用只有自己才听得到的声音小声道,“云横若还是那样拒绝孤的心意,孤或许又会忍不住,再犯同样的错误……”
南烛没听清太子的低喃,只恭顺道,“殿下一颗真心,赤诚以待。世子心软,定然割舍不下同殿下这么多年的深厚情义。”
“您二人之间的矛盾,也只是一时意气,哪能真闹出什么大分歧。世子正在气头上,等过两日,世子气消了,必能和殿下重归于好,知心莫逆一如往常。”
正在这时,东宫内侍入内,朝周时扬禀告:“殿下,九皇子求见。”
南烛惊诧:“九皇子?九皇子和殿下甚少往来,殿下,他来找您做什么?”
周时扬沉吟片刻,随后嘴角微微一勾,笑容莫测:“请他进来。”
又吩咐宫人:“态度稍微尊重一点,别太怠慢。”
太子:事情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云横,听我解释!
云横:剧透不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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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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